向南向北
南方小镇冬天的温度不算低，但是温度不低不代表不冷，连绵的小雨让这座小镇变得湿润而冰冷。 暑假里，麦迪尔总喜欢窝在被窝里不愿起来，mama早早就上班了，如果没人叫他，就可以睡到中午。他的房间在二楼，窗口对着一条冰冷冷的小巷，整个冬天麦迪尔都不敢打开窗户，让小巷冰冷的空气进来吹上一夜可不是什么好事。每天早晨，小英都会来到麦迪尔家楼下，对着窗户大喊麦迪尔的名字，他听到喊声就不得不起来，到楼下给小英开了门便急急忙忙洗漱，这时候小英就安安静静地坐在走道的一张椅子上等。 小英戴个红色的线织帽，脖子上围的是冬天刚开始时跟麦迪尔一起买的格子围巾，戴小羊形状手套的双手捧一个小小的玻璃热水壶，双腿上放一个小书包，精致的五官在呼出的白色蒸汽中安静地朝向屋里，看麦迪尔在里屋刷牙洗脸，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习惯了每天这样等待麦迪尔，然后一起出门。 麦迪尔很快就洗漱好了，来到小英身边，说：“走吧。” “你不背书包吗？”小英看到麦迪尔只拿了个热水壶就出来。 “今天书店该有郭敬明的《夏至未至》了，我想去买一本，今天就看小说，不背书包。”麦迪尔一边捧着热水壶取暖一边说。 昨夜下了一场蒙蒙细雨，地面湿润而透着一股寒气，人走在上面，脚掌都能感受到阵阵寒意。两个年轻人走在冰冷的路面有一句没一句地一路聊。 “迪尔，我昨晚看到你的小说又更新了。”小英欢快地说。 “在电脑前坐久了都觉得冷，不敢写太久，所以只更新一点点。”麦迪尔手捧热水壶不停地转，似乎这样就可以增加手掌的温度。 “进入高三之后我都没写了，每天的卷子都做不完呢。诶，迪尔，你说我是不是该剪头发了。”小英用手拨了拨自己的齐刘海，说：“你也该剪头发，你看你前面的都快盖住了眼睛。” 麦迪尔也拨了拨自己的刘海，说：“不行，天气太冷，要是剪了头发那我的头不得冷死，等开春过后再剪。” “那好吧，等开春了，我们才去剪。”小英又拨了拨自己的齐刘海，似乎在度量等到开春头发该有多长了。 吃过早餐后，他们来到书店，虽然小镇的书店不少，但绝大多数都是卖文具和中小学辅导书的，这是小镇唯一一个可以买到小说的书店，麦迪尔找到一本《夏至未至》，随即两个人向中心小学的方向走去，寒假他们一直在这个小学看书，为了方便小镇高三年级的学生寒假在家复习，小镇特地开放这个小学的两个教室供学生们复习，但是来的人不多，在这样寒冷的冬天，往往一早上只有麦迪尔和小英两个人在教室，到下午人才会多起来。 一上午，麦迪尔便把一本《夏至未至》看完了，小英已经做完一整套的模拟试卷，整个上午教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2 两个人都喜欢音乐，每当落雨的午后，他们就一起到小镇的音像馆听音乐。 “迪尔，你听这首《童话》好美呀。”小英戴着耳机惊喜地对麦迪尔说。 麦迪尔接过耳机听了听，跟着哼几句，说：“确实太美了。” 没过几天，整个小镇的大街小巷都在播放这首旋律轻快却伤感的歌。 他们依然每天一起走过小镇里不远的路，蒙蒙的雨也下了一个寒假，走过湿漉漉的街角，冷风吹得更加凛冽，麦迪尔牵起小英的手往小镇外围走，那里有连绵的竹林和长长的大河还有高低起伏的田野。 很快，他们在小竹林的背风面生起一堆火，麦迪尔用一根小木棍挑了挑火堆，说：“暖和吗？要是现在有个红薯就好了，记得小时候特喜欢在这边跟发小们烤红薯呢。” “我怎么不记得，我只记得我们来这边烤火取暖。”小英搓搓温暖的双手，又把它们靠近火苗。 麦迪尔眨巴一下双眼，说：“这是我们男生的秘密，就怕你们女生告密才不告诉你们的。” 小英没好气地说：“还秘密呢，肯定是你们偷来的红薯，才不敢跟我们女生说。” 麦迪尔“嘿嘿”地笑笑，没有再说什么。火苗像跳动的精灵，热情地挥洒热量温暖了两个人，如果青春有颜色，那应该是火苗般灿烂鲜红吧。 “迪尔，高考后你想去哪座城市？”小英幽幽地说，小火苗映在眼睛里分外明亮。 “我想去南方，一直向南。”麦迪尔给火堆加几根木柴，火烧得更旺了，四周也变得无比温暖，他继续说：“可惜我们已经在这片大陆的南方，再往南就是南海了。” “所以呢，你要去南海吗？”小英还在追问。 “怎么可能，我是说我想留在南方。”麦迪尔笑说。 “那我们一起考南方的大学吧，上了大学也不分开。”小英想起这些年一直跟麦迪尔在一起，最初的一群伙伴只剩下如今的两个，她不愿意连麦迪尔也走散在人潮涌动的青春里。 “好。”麦迪尔只淡淡地说，对于未来，他说不出任何自信，可以给的承诺也那么无力。 冷风从侧面吹来，小英下意识地向火堆靠近一点。“多美妙的火花，你越接近它，越感到温暖，而当你融入它的时候，却要葬身火海。”小英双手张开，似乎要将火苗捧在手中。 “也许这就是获得无限温暖的代价吧，当你面对这个冰冷的世界感到绝望时，它给你温暖，然而这种温暖终究要熄灭掉，如果你想获得不会熄灭的温暖，那么就是跟它融为一体，可是这种代价太大，所以你不得不向另一堆升起的火苗靠近。”麦迪尔无限伤感地说。 “那么你会带给我不会熄灭的温暖吗？”小英轻轻地说。 麦迪尔沉默地走到竹林旁的庄稼地里拔了几根稻草收割后留下带土的稻杆将火堆埋灭。 3 寒假结束了，他们回到山城一中一头扎进高三最后一个学期，小英没有再写小说，麦迪尔坚持每周一章地写，他的小说除了小英每周看看依然无人问津。 夏天如一场淋漓的大雨般滂沱而至，知了占据了山城所有街道，阳光大片大片地倾倒在这座不大的城池，在路旁的树叶间流下，落了一路斑驳的印迹。台风从南海吹来丰沛的雨水，滋养了南岭以南的广袤丘陵地带，随着台风每年如期而至的是高考，当第一场台风带来的雨水冲刷过山城大街小巷的时候，高考也随风而去了。 没有复习的暑假，麦迪尔和小英回到小镇，阳光在这个没有高楼的小镇似乎更加肆无忌惮了，从早晨到黄昏一直游走在坑坑洼洼的马路和街道，以至于人们都躲在室内，街上空空旷旷的。麦迪尔每天骑辆摩托车载着小英到小镇所有可以游玩的地方，他们爬上山腰寻找藏在密林里的瀑布，麦迪尔牵着小英的手站在瀑布下的水塘边喊：“Youjump，Ijump。”然后两个人大声喊叫地跳进了水里。 他们到石山边拍照留念，小英说：“你知道吗？这座石山也许过不了多久就要消失了。”麦迪尔疑惑地问：“为什么？”小英伤感地说：“这里曾经有十三座石山，被人誉为‘花石十三峰’，当年《西游记》就在这里取过景，然而人们为了眼前的利益把石山炸了开采石头盖房子，你看那个大湖，就是开采石山后留下的坑形成的。”小英指着不远处混黄的大湖说：“连上百米的一块石头都能破碎消失，还有什么是永恒的呢？”说着说着小英就流下眼泪。麦迪尔为小英擦擦脸上的泪花说：“如果它不能一直在这里，我们就用照片留住它的样子吧，我们多拍一些照片，如果真有一天找不到它了，照片还可以帮我们记住今天我们来过。” 他们还趟过小溪，找寻青草丛生处被人们遗忘的古老碑文。“如果有一天我们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会有人帮我们写墓志铭吗？”小英拨开黄叶覆盖的墓碑，一边说一边记录上面模糊的碑文。“我不需要墓志铭，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但愿谁也不曾记得我来过，就像在我存在之前谁也不知道我即将到来一样。”“可是如果我不在你的世界上了，我希望你记住我。”小英嘟嘟嘴，没好气地说。“别傻了，我们的世界是重叠的。”麦迪尔伸手摸摸小英的脸蛋说。“起开你的脏手。”小英被麦迪尔这样一逗急忙去打麦迪尔的手。 时间在阳光弥漫的夏日缓缓流淌，人们几乎忘了时间的流动，然而当人们发现阳光如潮汐般淹没大地又退回西山云层燃烧的大海时，整个夏天已经过去了大半。 夕阳将麦迪尔的影子拖得老长，整个上半身都贴在裂痕剥落的泥墙，在影子里的小英看不清麦迪尔的表情，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麦迪尔的身影如此瘦长，她整个人都藏在了他的轮廓里，他身后的天空燃起熊熊大火，刺得她不得不眯起眼睛看他。 “对不起，小英，一起上大学的诺言我可能兑现不了了。”麦迪尔的声音微微颤抖。 小英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最后哽咽地说：“如果分开了，你会记住我吗？” 太阳逐渐落入西山，最后一道余光也消失在山顶模糊的轮廓上，两个相隔不远的身影融入黑夜中。 麦迪尔在小英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离开，他没有跟小英说。直到第二天早晨小英像每天一样到他房间窗户下找他时才知道他已经离开了山城。 4 麦迪尔仿佛从此真的消失在小英的世界里，小英开始一个人走过小镇阳光明媚的大街，再也没有骑着摩托车载她到小镇其他地方去了，她曾经以为只要麦迪尔在，自己就永远也不会孤单，如今麦迪尔也离开了，只剩她独自一人面对小镇夏日里阳光灿烂的空旷。从街头到街尾，她跟着童年玩伴们的队伍一路走来，人们一个个地离开，最后只剩下麦迪尔一个人陪在她身边，她以为他会一直陪她走到尽头，然而他向她笑笑挥挥手，她向他跑过去，然而他回头却跑向远方，她怎么努力也追不上他，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远方模糊的转角。 暑假结束了，小英也离开了小镇，去往广州——她像曾经自己承诺的一样考上一所南方的大学，整个第一学期她都过得挺充实，有时也会想起麦迪尔，她想等到寒假来了，麦迪尔就会回来了吧，整个学期她都在等待和麦迪尔的重逢。 然而等到寒假到来后，她匆匆回到那个日思夜想的小镇时，却发现麦迪尔的家已经不在了，他们家所在地拆迁后建起一个商场。小英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麦迪尔会完全消失在自己的世界里，然而如今她真的再也找不到麦迪尔了，她却无法像他曾经说过的一样，当他不在时，就把他忘记。 实际上麦迪尔的消失并没有对小英的生活造成多么大的影响，寒假里她依然习惯性地来到商场门前——麦迪尔曾经的家的所在地看看，然后独自一人到那个给高三学生复习的小学看书，下午去音像馆听音乐。直到有一天发现音像馆的门前贴着一张招租的纸牌，临近开学的时候，那个小学也关了，由于小镇各村的生源集中到镇上，小镇中心小学已经无法容纳数量庞大的新生，就在另外一片地方建起一个更大的校区，而这个老校区则即将被改造成幼儿园，小英为这些改变感伤，却又无能为力。关于麦迪尔痕迹逐渐消失在小镇的发展中，而关于麦迪尔的记忆也越来越少地被忆起，小英不得不接受这样一个事实：麦迪尔真的消失了，也许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变成她记忆中一个模糊的符号。 5 大学里小英把全部身心投入到学习中去，没有心思也没有精力去管其他事情，麦迪尔再也没有从记忆中提起，她也许真的像麦迪尔曾经希望的一样将他从生活中抹去了。如果麦迪尔还在她的生活留有一点点痕迹，也只有他的小说仍在更新，甚至她依然是他唯一一个读者，他还在写小说，说明他一直都在世界上的某个地方坚持梦想。 直到大四的冬天，麦迪尔突然又站在她面前，他的个子高了一点点，头发有些凌乱，眼镜明显凹陷了许多，他穿着一件半旧的羽绒服，脸上刮过胡子后留下密密麻麻的胡渣子，他看起来透着一股颓废而略带文艺的气息，也显得更加成熟。 “小英，你还好吗？”麦迪尔先说话了，脸上挂着的灿烂笑容和颓废的气息格格不入。 小英对麦迪尔的出现有点不知所措，怔在原地半天说不出话来。她的记忆像发生一场大地震一般，把关于麦迪尔的所有记忆从厚厚的尘封中震出来，瞬时充满了她的整个记忆世界。 麦迪尔走近一步，摸摸小英的头说：“小英，干嘛呢，我是麦迪尔啊。” 被麦迪尔这样一摸脑袋，小英仿佛看见了那个陪自己走过青春年华的少年，她分不清哪一个是曾经的、哪一个是现在的，最后两个人重叠在一起，把手放在了她的齐刘海上，她看着他沧桑的面容和深陷的眼睛，缓缓地说：“你去哪儿了？”眼泪不禁夺眶而出。 麦迪尔见她这么突然流泪了，急忙给她擦眼泪，还一边说：“我没有走远，家里拆迁后补偿款只拿到一半，我们家搬到县城。这些年我一直在这座城市。” “你一直在，为什么没来找我？”小英强忍眼泪不让自己哭出来。 “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你，我违背了当初的诺言。”麦迪尔双眼暗淡，继续说：“我这次来是想跟你道别的，我要离开了。” “你又要到哪里去？”刚相遇又分离令小英稍微平静的心又惊起波澜。 “去北方，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北方。”麦迪尔平静地说：“可能以后都不会来这座城市了，在这座城市只有你一个朋友，想想还是来跟你道声别吧。” 两个曾经形影不离的年轻人在另外一座城市相遇，让他们都勾起了对过往青春年华的无比思恋，他们如曾经一样走在大街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只是谈话的内容已经不再关于音乐和文学，更多的是彼此生活的现状，麦迪尔听说她保研了，准备到中山大学读研究生，他为她取得的骄人成绩感到高兴。而关于他的现状，她却感到难过，这些年来，他做过许多工作，送外卖、发传单、帮别人在某宝刷单、做文字输入员等等，但是没有一份做得长久，如果说他还有什么东西在坚持，只有写作，虽然读者一直都只有她一个。两个曾经的好朋友在另外一座城市相遇时，都发现彼此的生活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们就像向着地球两端进发的人一样，走在截然相反的人生轨道上。 6 小英提出到麦迪尔的住处看看，因为她想知道这些年他生活在怎样一种环境中，麦迪尔再三推辞却拗不过小英，只好带她去了自己的住处，像所有生活在城市底层劳动者的生存环境一样，麦迪尔的住处只有一间狭窄的房间，里面放一张简易的床和一张小桌子就放不下任何其他东西了，生活用具杂乱地堆在角落里，床上胡乱放着几件脏衣服，泛黄的被子团成一团堆在床中央，房间里唯一值钱的东西就是桌上的笔记本电脑，旁边还放几个杯面，有的开封了，有的还没开封。麦迪尔走进房间快速把床上的衣服收到床角上，请小英坐在床上，因为房间里连张椅子都没有，平时自己写作也是坐在床上，同时将几个开封的杯面扔到门外的垃圾桶里。 麦迪尔进来发现小英已经在帮自己叠被子了，不好意思地说：“不用，我一会儿自己叠吧，你坐着喝杯水。”刚想拿水杯发现自己一直一个人住，也没什么人来，根本没有准备额外的水杯，于是尴尬地说：“你等一下，我到楼下买两瓶饮料吧。” 小英一边叠被子一边叫住麦迪尔：“不用了，我不渴。”将被子叠好后放在床中央，又坐在床上。 麦迪尔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说：“一个人住，比较乱。” “你平时都吃泡面吗？”小英看着桌子上几杯还没开封的杯面说。 “有时候打字忙，懒得出去吃，叫外卖还要到路口拿，就用泡面代替。”麦迪尔吞吞吐吐地解释道。 “你怎么不找一份好一点儿的工作呢？”小英的声音有点哽咽了。 “我现在白天给人家做输入员，晚上就自己写作。”麦迪尔苦笑一声，继续说：“我也只能做这些了，既没文化又没背景，连应聘环卫工都不收，而且我也不想工作占据所有时间，毕竟我还要拿出一点时间写自己的书。”说完牵强地笑笑。 “你怎么不回家呢？总比在这里强吧。”小英的眼泪禁不住地流。 “回家看到我妈总觉得对不起她老人家，她已经辛辛苦苦把我养大，我还要在家啃老，我……”麦迪尔的声音也哽咽了，停一下继续说：“我就不忍心，当初没好好读书，现在混成这个人模狗样，人家都不知道怎么看我呢，我妈在别人面前也抬不起头，还不如在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做谁也不知道的事情呢。” 此时小英已经泣不成声了，眼泪一颗颗地从双眼喷涌而出，在夕阳中发出火红的光。坐在身旁的麦迪尔低头看着地面上一颗颗眼泪滴在上面形成深深的印迹。 两个人谁也没有再说话，狭窄的房间保持着长久的沉默。 7 时间在两人的沉默间快速流逝，夕阳最后的余光在喧嚣的城市上空消失，整个城市亮起了辉煌的灯火。房间里依然保持着长久的沉默，黑暗占据所有角落，四周黑压压的一片让人感到一种无法喘气的压迫感。 麦迪尔首先打破沉默，说：“天黑了，我送你回去吧。”随即准备起身。 小英在麦迪尔起身的一刹那投入了麦迪尔的胸口，双手紧紧地抱着麦迪尔，脸贴在麦迪尔的锁骨上。 麦迪尔被小英这样抱住，又坐了下来，双手也慢慢地抱住小英因为抽泣而颤抖的身体，头慢慢地下来亲小英的额头。 小英抬头去迎麦迪尔火热的唇，于是，两个干渴的唇紧紧贴在了一起，就像两颗火热的心融化在一起一样。 小英躺在床上羞答答地说：“会不会很疼？”这些年来她把全身心投入到学习之中还没谈过一场恋爱。 麦迪尔的脸悬在小英通红的脸庞上方说：“我……我也不知道。”这些年来他一直孤身一人，连朋友都没有一个，更别说女朋友了。 “那……你轻点”小英咬了咬下唇轻声地说。 “好。”麦迪尔喉结不停上上下下地抖动以至于无法说出话来，好不容易才憋出这么一个字，说完一把拉上窗帘。 那一晚，小英想起在竹林背风面的火堆，此刻她仿佛融入了火苗里，感受到无限的温暖，她跟火苗融为一体，火苗燃烧她的每一寸肌肤，热量充满她的每一个细胞，她纵身火海，随着火的波浪不断翻滚、旋转，随火红的潮汐不停起落、奔腾，每一次熊熊燃烧的大浪向她扑来，她都会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疼痛感，然而每一次浪花滑过她的肌肤时，她都会感到从未体会过的快感。她尽情地享受大火带给她无穷无尽的痛苦和快乐，黑暗里她看不见火苗，却燃烧了整个身心。 那一晚，麦迪尔想起寒假里的清晨，他全身藏在被窝里面，房间里门窗紧闭，不让一丝冷风吹进来，被包裹的身体暖暖的。这时候他听到了小英深情地呼唤他的名字，这一次他不需要起床了，而是用被子将自己包裹得更加严实，耳边萦绕小英的呼唤拖着长长的尾音，缓慢而有节奏地不停呼唤，麦迪尔包裹的身体滚来滚去，摩擦令他绷紧了身体的每一块肌rou，让他用尽全力去摸爬翻滚，这一切令他大汗淋漓，然而小英的每一声呼唤都令他产生无穷力量，就像阳光给大地无限的温暖。 他们仿佛将四年来所有的压抑在一瞬间爆发，这种力量无穷无尽却又吞噬一切，直到将两人吞噬殆尽。 8 第二天，麦迪尔就要离开了，向着那未知的北方。 不久之后，小英也收拾行李，到中山大学继续她的学业。 他们走向了彼此截然相反的人生，麦迪尔依然穷困潦倒，但是只要他还存在于这个世界，那么他就将不停地写故事，因为总有一个人会看到这些故事。在遥远的一座南方城市，小英只要看到那些故事还在更新，就知道在这片大陆北方的某个地方，麦迪尔依然在坚持，他从来都没有离开过她的世界。 如今，六年过去了，写故事的麦迪尔依然流浪北方，南方的一座城市里仍有一个人为一个说给她听得故事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