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极幻界(五)-最后的杀戮
听说,你永远无法分清存在与虚幻的界限,只有记忆可以证明事物是否存在过,所以物质的本源不是存在,而是遗忘。 宽敞明亮的大厅里摆放着各式各样精致而豪华的木质家具,一个华丽的中世纪大吊灯吊在大厅正中央的天花板上,天花板画满了《圣经》故事中的人物,阳光从刻有基督教堂式的五彩玻璃大窗户斜斜照射进来,在木地板上投下十字架的纹路,整个大厅显得肃穆而典雅。大厅里安安静静,你知道这正是它最可怕的地方,因为你永远无法确定枪口会从什么地方射出子弹将大厅里站在正中央的人置之死地。 你站在吊灯下一动不动,阳光照在你的半边脸上,反射出石头般的灰光。老板坐在大厅东面靠墙的一张椅子上,在他面前的是一张巨大的木质雕花桌,他身后的墙上开了一个巨大的方窗,阳光透过窗玻璃照进来,如瀑布般悬挂在你们之间。这一切对你来说都太过熟悉了,半年多前你还属于这里,几乎每个月都会来一两次提交任务以及接受新的任务指令,每次你都像现在一样站在大吊灯下,老板会给你换一把新枪,在他桌子的抽屉里似乎有永远拿不完的枪支。老板座位所在的地方在强烈的阳光衬托下显得很阴暗,以至于在你的记忆中老板始终是在黑暗中的,你从来不曾看清他的表情。 “给我一把枪”,你石头般僵硬的嘴机械地动了几下,说完这句话又僵硬得纹丝不动。 “你已经不是洪门的人了”,黑暗里传来老板低沉而稳健的声音。 “我完成那个任务之后就还给你,从此不再踏进洪门半步。” “不需要完成那个任务了,买主已被纪委抓去,就算你完成任务也没有报酬。” “我不需要报酬。” “你走吧,最近纪委抓得很紧,无论是雇主还是‘货物’,大部分都被打了,已经没有人雇佣我们,很多杀手被迫转行,社团也在考虑转型,我们已经不需要杀手了。” “给我一把枪。”你斩钉截铁地说,双脸依然僵硬得像石头。 “假如我不给呢?”黑暗里的声音变得异常冷酷。 社团总部设在一个辽阔的私家园林里,老板的办公室在一栋巨大的基督教堂式别墅内,四面是密密麻麻的树林,高大的树将这座雄伟的建筑掩盖得严严实实,在外面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它尖尖的穹顶。平时很少有人进来,只有杀手提交和接受任务时才会由管家用电瓶车载进去,完成后也由管家载出来,一般人是不能进去的,园林里面各种监控设备齐全,连一只苍蝇飞进来都在监控之中。在别墅外围是一个广阔的私家高尔夫球场,球场被护理得很好,却从来也没有人在那上面打过高尔夫球,整个园林一年四季都保持着令人恐惧的安静。 也许那天是它唯一一次发出声响,接二连三的枪声从别墅里响起,在肃穆的教堂式走廊来回激荡,巨大的声响似乎快要震落中央大吊灯。声音传出别墅,在这空旷的园林里被无限放大,一枪一枪地回荡在这个宽阔的园林里面,惊起了树林里所有白鸽。最后连续的三声枪声过后,整个别墅都安静了,陷入死一般的寂静。突然,你踉踉跄跄地走出别墅大门,右手臂受伤了,手里紧紧握着一把枪。 这是你完成得最完美的杀戮任务,整个园林里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从社团回来后你就一直感觉到自己的时间可能不多了,因为你越来越强烈地觉察到一双眼睛在监视你,有时候你一个人坐在宿舍对着电脑,脸颊几乎可以触碰到那双眼睛,可是你怎么也不知道那双眼睛是谁的,虽然社团里老板是话事人,然而那些做小弟的谁不想老板快点完蛋呢这样自己就会有机会上位,所以肯定不是社团的人来复仇,也不会是小白,小白的眼睛你不用正眼看都知道。这双眼睛是你从来都没有见过的,你能凭着自己的感觉觉察到其中的杀气,即使你加入社团这么多年,见到这样强烈的杀气时仍然不禁吃了一惊,在这之前,这种杀气你只见过两次,一次是浩南面对杀死大B哥的靓坤时,第二天靓坤连同他的70个小弟全部被绑起来沉进了珠江,第二次是山鸡为死去的老婆复仇时,那个曾经的王牌暗杀杀手全身被打了几百个洞。这是你第三次见到这样的双眼,里面的杀气跟前两次相比有过之而不及。你推测这双眼睛的主人跟你肯定有什么深仇大恨,不然不会有这么强烈的杀气,然而你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的哪个仇人还活着,以前做任务也是做足了保密措施的,根本不会有人了解到你真实的身份,这双眼睛的主人可能清楚地了解你的起居习惯,等待时机下手,而你对于他一无所知,这正是最可怕的。每次你尝试寻找这双眼睛时它们总会在你转眼的一刹那消失不见,而且最近你明显地感觉到他可能快动手了,因为杀气已经越来越近。自从她不在之后,对于死亡你是完全不会惧怕的,只是你还有事情没有完成,不能这么早去见她,这双眼睛的出现令你不得不加快自己的计划了。 那天你坐在饭堂吃着早餐,旁边两个民工正在讨论关于管理学院在建大楼离奇死亡的事件,你知道那是小白的杰作,他每次暗杀都喜欢用灵异事件作伪装,就像他出现时那样,一切带有nongnong的灵异色彩。这时候你又感觉到那双眼睛,而且强烈地预感到他马上就要动手了,你坐在椅子上静静等待,要么被杀死,要么找到并杀死他。空气像凝固了一般,你屏住呼吸等待子弹的到来,那两个民工吃完早餐站起来,几乎在同时倒了下去,饭堂里只有几个人,谁也没有察觉他们已经倒在地上,两颗脑袋像连线似的穿了两个孔,子弹从其中一个人的头部进入,从另一边穿出打中第二个人的脑袋,并且留在里面,伤口只有弹头大小,没有任何血花飞溅,这个杀手应该是个对子弹穿透原理有深入研究的人,不然是不会将子弹处理得如此理想的。你一边想一边顺着子弹来路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一个身影在西二十学生宿舍的楼顶,他没有走开,而是看着你的方向,似乎在等你来。你冲出饭堂往西二十跑去。 站在楼顶,你看到了那个想置你于死地的人——一个戴眼镜的男子,样子很普通,跟大多数工科男一样,在这样一所工科院校里实在没有什么识别度,你也明白了为什么自己总是找不到那双眼睛的主人,因为他太普通了,就算看见他,你也不会轻易有所察觉,这样的工科男,这里有好几万个,在汹涌的人潮中找这样一张极其普通的面孔实在不容易。但是当你看到他的眼睛时立刻就确认了你要找的人就是他了,因为从他的眼睛里投射出的正是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气。 “我好像不认识你吧”,你站在楼顶对他说,深秋的北风吹得你不得不眯起眼睛。 “我认识她7年,也爱了她7年,我放弃出国的机会陪她来到南方,可是她爱的是你”,男子激动地说,枪口始终对着你。 你似乎明白了什么,如果没猜错他就是她短信里说的男朋友。 “这样的结果并不是我想要的”,你了解他的心情,静静地说:“我知道自己对她犯下的错,只是我还有事情没做,等我做完了就随她而去,但是,我对她的交代还轮不到你来管”。 “轮不到我来管?呵,还记得那条短信吗?说也好笑,那天你们竟然进了同一所医院,是我陪在她身边,短信是我在她昏迷时回你的,她竟然为了你挡子弹”,他越说越激动,最后吼了出来:“你说跟我有没有关系!有没有关系!” 你把枪举起来,枪口对准他。在这楼顶上,两个男人为一个看似已经不存在的女人用枪互相要置对方于死地,秋风吹进枪口发出呼呼的声音。 “所有人都说我可以成为一名优秀的物理学家,可是她爱的是一个杀手,我为她做了一个杀手,然而她爱的仍然是你!我放弃了所有前程,却连一丝怜悯都换不回来”,男子因为激动嘴巴不断地抽搐。 “告诉我,为什么她会到了郑州大学,你知道你不是我的对手”,你举着枪,在风中异常冷酷地说,脸庞僵硬如石头。 “我不会说的,你永远也别想知道,因为我现在就杀了你,然后自杀,你敢吗?我可以为她去死,你敢吗?”男子说着直接扣动扳机。 子弹还没飞出枪筒他就被重重地一撞,踉踉跄跄地向栏杆退去,被栏杆顶住腰部整个人头朝下地往楼下掉。而撞他的人就是你,在开枪之前就已经看穿他的动作,以最快的速度撞向他,直接将他撞向栏杆。 可是你不能让他就此死去,你的目的是从他那里获得更多关于她的消息,于是你又以最快的速度一手拉住他。他被你一拉悬挂在了半空中,只有他手中的枪掉下楼去,摔了个稀巴烂。
“不要放手,求你不要放手,她是你的,不要放手”,男子看了看下面后抬起头乞求你,眼泪从双眼喷涌而出。 “我只想知道她为什么到郑州,告诉我,你就不用死”,你冷冷地说,拉着他的手的一个拇指松了开来。 “她老家就在郑州,她找不到你,后来保研去了郑州大学,这些年她一直没有忘记你,虽然我也跟着去郑大读了博士,但我保证她爱的一直是你,真的”,男子看到你要放手的动作,急忙颤抖地说。 你眼眶不禁湿润了。你对这个男子应该是充满仇恨的,你应该立刻将他置之死地,可是你没有,此时你感觉到更多的是愧疚,在这份感情里她永远是那个付出更多却接二连三受伤的人。 把男子拉起来后你直接走了,男子在身后不断哭喊:“为什么,为什么我这么窝囊,不是说好可以为他去死吗?怎么现在就做不到了” 你默默走下楼梯,走出西二十,走在校园里人来人往的路上,身后传来一声沉闷的声响,路上行人不断向你来时的方向跑,他们在讨论:“快看,西二十那边有人跳楼了”,“真的吗?太可怕了”“为什么呀?”……你全然不顾,只有你了解他的心情,在这一刻你甚至对他产生一种严肃的敬意,爱一个人的最高境界不就是永远相守吗?无论是生,还是死。你甚至嫉妒他,可以比你快一步去见她。你在心中默念:我来了,很快,我就会去陪你了。 2015年11月6日是星期四,全校放假,下午三点,你一个人乘坐专线二来到大学城,手拿最后一把枪站在一片草地上,枪里装着你在社团别墅里留下的最后一颗子弹。蔚蓝的天空万里无云、一望无际,阳光照在大地,给人以无限的希望与温暖,凉爽的秋风吹来,让人感到很舒服,南方的秋从来都不会给人以肃杀感,这里绿树依然繁盛,青草依然青葱,上面还点缀些不知名的花儿,你环视一下这秋的景象,像是留恋,或者道别,眼睛里满是慈爱,湿润的眼眶透出星星点点的光辉。 以最喜欢的四十五度角仰望湛蓝的天空,一辆白色的奔驰轿车稳稳地停在草地旁,你低头轻轻地笑笑,握紧手中的枪径直走向轿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