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虎口脱险(一)
身后那些不知真假的武侯高声喊道:“前头人犯还不快停马束手就擒!若再不驻休怪流矢无眼!” 风灵心头一怔:何时成了人犯?什么罪名竟能安得如此之快。再一转念,立时便明白了:路口两驾马车相撞,她策马奔上前,原是想解救,却也能轻易被说成因她纵马狂奔,惊了两驾车的马,才致这一撞,断了两条人命,她便顺理成章地成了“人犯”。 她扭头望了一眼领头追上来的柳爽,低低怒骂一声“好狠毒的计略”,全力策马奔逃。一颗心在胸腔内“扑腾扑腾”地横冲直撞,惊恐压得她胸口发闷,喘不上气儿来,几欲干呕。纵是昔日贺鲁在土崖上迫得她跳崖时,也不曾有过这样的恐惧。 怎奈街上行人往来,大黑马撒不开蹄子,躲让使得跑速慢了下来。眼见后头的人马越追越近,风灵不禁发急。若是教他们捉住,押入牢内,还不知要如何,他们断然不会教她活到受审,连开口的机会都不会有,可以推想必定是干脆利落地将她料理了,往上报个畏罪自尽,柳爽的手段她不是未见识过。 风灵无法,只得急转过一个路口,朝着长安城正中,最宽广的那条朱雀大街驰去。 身后追逐的人仿佛都吃了一惊,风灵支起耳朵,清晰地听见身后马蹄踏地声滞缓了几息。她便趁了这几息的发怔,与他们拉开了些许距离。 可柳爽似是铁了心肠要置她于死地,仅仅滞了几息的功夫,后头的马蹄声又急响了起来,直逼过来。幸而前头再转一个路口便能见朱雀大街,风灵又一催马,加快了几步。 大黑马终是跑上了开阔无比的朱雀大街,四蹄之下再无需躲让的阻碍,遂长嘶一声,风驰电掣起来。身后的那些马不过是寻常马匹,岂能同大宛马相较,不多大功夫便将他们甩远了去。 虽是远了距离,可那些“武侯”竟丝毫无放弃的意思,仍是一路追逼着。 风灵沿着朱雀大街飞奔,思忖着出了城才得活命的机会,在城内便是被困在了笼中,跑去何处都会教他们逮住。只不知城门那道关隘要如何过,也不知城门的戍守将士是否也与柳奭同流合污。 两难之中,她蓦地望见远远来了一队车马,虽无正经的依仗卤薄,却能见其气势。再者,莫说寻常百姓,纵是当朝国公权臣极其内眷,若无恩典,也绝无大摇大摆行在朱雀大街上的道理。风灵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来者十有八九是天家之人。 风灵的脑袋飞速地思量了一番,如若冲撞了,不知该要被抓往何处,不论抓往何处,罪名不过是冲撞皇家卤薄,总好过落入柳爽之手。 她鼓起勇气,决意要赌上一赌,试试前头过来的那位贵人能否救下她的性命,一横心,朝那仪仗车队直冲过去。 显然,那车队中的人也瞧见了她,两名武人策马上前,远远地将长槊一横,迫着她放慢了奔跑速度,渐带住马停了下来。 “什么人这般大胆,竟敢冲撞高阳公主车驾!”一名武人高声呵斥道。 高阳公主?话音落入风灵耳中,犹如电光火石,她忽地振奋起来,脑里掠过的是上回高阳公主的随侍赐赠白晶穗子的画面,转而是玉勒图孜的脸,再一转,便是进京前驿馆内的纷争,柳家奴与高阳公主家仆剑拔弩张,打得难以拆解。 风灵心底狂呼庆幸,得天庇佑,看来今日是不必赴死了。 “公主救我。”风灵朝后头的车驾高呼,一骨碌从马上滑下,伏地不起,剧烈的奔骑与顶到心口的紧张,使得她的后背随着急喘夸张地起伏,她努力地稳住呼吸,等着那车里的反应。 “吵嚷什么!”有个柔和却带着威严的声音从前面传过来,风灵不敢抬头去看,但能辨出那声音正是魏国公府门前赠她穗子的随侍阿贞。她心头一跃,倒恨不得后面的追兵快些到了。 一名武人行至车旁回禀,风灵伏在地下心里头默数到了十,眼前果然出现了一双花样简朴却做工精细的云头履。“你抬头我瞧瞧。”声音温和,却不容置疑。 风灵依言抬起头,眼中迅速充盈了水光:“阿嬷救命。风灵开罪了柳家大公子,正要拿我去问罪。”
阿贞怔了一怔,附身扶着风灵的胳膊将她搀起,打量着她惊魂未定的煞白面孔,毫不吝啬眼中流露出的怜惜:“这位是……顾娘子?可怜见的,怎就惹了柳家那阎王?” 阿贞的一番温言怜悯表明了车内高阳公主的态度,风灵心下大定,有意在阿贞跟前惊惶回望了一眼,惊骇得直摇头。 “顾娘子不必骇怕。”阿贞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向高阳公主的车驾那边瞥了一眼:“咱们公主驾前说话。” 风灵依从地跟着她走到了高大奢丽的马车旁,阿贞上前打起半边帷幔,里头有个略带沙哑的娇懒嗓音道:“你但说无妨。” 风灵不敢抬头去望她,当下保命的渴求要远胜过好奇心,于是她行了个礼,垂头道:“民女西陲化外初至,不谙长安的规矩,因好事打抱不平,私助了平康坊的胡姬逃籍,民女只觉那胡姬甚是可怜,却不知她原是柳家大公子的……大公子的……” 道一句“禁脔私妓”于风灵并不打紧,可她拿不准公主面前能否说出这样造次的话,故吞吞吐吐道不全整句。 可她不知。如此一来,高阳公主便只当她既带了肝胆相照的侠气,又含了几分女儿家的娇羞,反倒觉得有趣,心下愈发称心。 “我当是何事,原是那柳大犯了旧疾。”高阳公主斜倚在锦靠上,轻蔑地冷笑一声,显是不将柳爽放在眼里。“既然上一回魏国公府的家奴冒犯了你,眼下我便替你挡了这一劫,也算是偿还你一回。” 风灵受宠若惊,当即便要下拜,阿贞微微一笑,轻摆了摆手,不容她再行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