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圆融自洽的小世界
张禄当日在所谓“世界的尽头”,手抚那堵无形的障壁,脑海中突然灵光一现,冒出一个新奇的念头来。 自己本想前往富士山,去利用火山岩浆配合女娲五色石,炼出一种火属的异宝,既然这世界到此就嘎然而止,那这趟辛苦出海,一切努力不都白费了吗?可是眼前这堵障壁,直接关联着此方世界的真相,或者说基本规则,不是比什么火山之类的更独特,更诡奇吗? 就连仙人都未必知道凡间世界有这么个尽头,只有自己触摸到了如此诡异的现实,若不加以利用,未免太过可惜啦。 至于由此烧炼出一件关联时空的异宝来,能不能对抗天公,虽无把握,却也很有尝试的必要啊。实话说自己就算真的登天成仙,并且苦练火法,再加火属异宝,能否与张坚联手,击败天公,本来就是撞大运的事情——看张刺谒当初描述计划时的表情,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未必有底。 天公招引陨石,一击就谪了仙人羿的那一手,估计也是从古仙遗存中得来,整个儿是自己在女娲遗迹中所见幻景的缩小版。那一招威力如此巨大,恐怕很难抵挡,就算自己放“热核风暴”对轰,最多也是个两败俱伤的结果——老子命可重要,谁肯和你兑子儿。既然如此,不妨别出蹊径,尝试着用时空规则来对抗他试试吧。 因为就目前与张坚的恳谈所知,这天上的仙人,对于时空的理解,虽然大大超迈凡俗,也超迈这个时代,距离自己穿越来的时代却还有一定的距离。 于是张禄便顺手取出五色石中绿色的那一枚,右手紧握,缓缓地接近那道障壁…… 今天在泰山之巅,牛刀小试,竟然真的能把天公给拦住,张禄心中不禁大感得意。张坚早就跟他说得明白,不求他战败天公——那简直是天方夜谭——能尽量把天公牵绊在凡间,方便自己上天夺权足矣。张禄把天公留下的时间越长,则张坚成功的可能性就越高。 所以张禄先化身张坚,把心中疑惑和猜测合盘托出。果然天公刘累就跟自己接触过的那些文艺作品中大BOSS似的,不肯一上来就动手,真的有问有答——誓不让主角轻易就做了糊涂鬼。当然啦,那些大BOSS简直是有炫耀欲,张禄看天公倒还不至于那么嘴碎,二人对谈时间并不长,张禄还打算先靠诈降来拖延时间,天公却不受降,就待发招。张禄无奈之下,这才现出本相,并且发动了异宝“壁”。 天公想要遁回天上去阻止张坚,却竟然为张禄一个小小的地仙所阻,不禁又惊又怒,当即高举双手。张禄瞧得分明,这是要使大招啦!心中略感惶恐。好在张坚曾经向他展现过那一招,他预先有所防备——那招是从天外招引陨石,以强力攻敌,那我若是将天给隐了,陨石又能从何而来? 红色宝珠快速脱离阵列,升起到张禄面前,与绿色的“壁”并列。也就一眨眼的功夫,刘累就发现四周景物快速改变,大地腾空而起,呈弧形直升至云天之上,并且合拢起来…… 他知道大地本就是有弧度的,理论上该是一个圆球——虽然谁都没有想要去绕地一周,以证实这一点——可是现在这个圆球,起码是圆球的一部分却倒翻了起来,竟然将整座泰山全都包裹在内。此刻他是在圆球的内侧,不但周边全都是呈弧形的大地、山峦、江河,并且连头顶也为大地所遮蔽! 何所谓天?大地之上是为天,有大气包裹,有云雾飘荡,陨石即可穿透大气和云层,从天外飞来,以殛对手。可是倘若四外皆地,自己身处地之空窍之中,那还能算是有天吗?陨石又从何而来? 这不可能!刘累双目圆睁,怒喝道:“此幻象也!” 张禄淡淡一笑:“何所谓幻,何所谓真?若不能破,幻也是真,若能看破,真亦是幻。”心里却说:我这话倒有点儿象那位心模和尚的口吻了。 此时本是白昼,红日在天,泰山之巅又无遮蔽,今天云层也薄,故此本该敞亮一片。但当四周大地倒卷上来之后,明明将二人连整座泰岳全都包裹在内,光亮却丝毫也不见减弱。有日斯有光,如今无日,这光芒又是从何而来的呢?刘累不禁注目张禄身前飘浮着的那枚红色宝珠。 张禄的目的就是拖延时间,所以不吝做出解释:“此珠名为‘宇’,四方上下是为宇,自成体系,有内无外。” 他当日在世界的尽头祭炼了红色的“壁”之珠,复制了那无形的障壁之意,可以封闭一方空间,即便大罗金仙也无法轻易穿透、逾越,其实花费的时间并不长——没有什么传说中的七七四十九天,甚至九九八十一天那么恐怖。仿佛女娲五色石天生与这种神秘物质相合一般,很快便从凹凸不平、奇形怪状的原石,凝成了浑圆无棱的宝珠。事成之后,张禄正待划船离开,却多少又觉得有些不舍。 这世界尽头的障壁是独一无二的——虽然这是东方的障壁,此外还该有南方的障壁、北方的障壁、西方的障壁,但其实应该都是同一事物的不同角度而已吧,不算什么新花样——可以炼成一件异宝,可是五色石还剩下四颗,我要到哪儿去炼化其余呢? 本打算找火山烧炼红石,赴北极找万年坚冰炼化黑石……可是估摸着有障壁阻隔,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北冰洋……再说了,哪怕千年坚冰,能炼成什么冰魄寒光弹,跟这枚“壁”珠也根本没法比啊。 五颗宝石,以炼五宝,结果就一颗等级是六十,另四颗都只有十级……或者就一颗是橙色史诗级别,另四颗都只是绿色精良级别,这拿在手里都觉得别扭啊! 张禄自认不是一个强迫症患者,可要是手中五样宝物,大小相同、形状相同,来源更相同,品质却差得十万八千里,任谁心里也不会舒服不是?就算女娲复生……好吧她可能没有死——都能给气哭喽。 不成,这么宝贵的地方,我得尝试着多炼几桩法宝。 于是面朝障壁,他就又举起了红色的宝石——不过这枚红色的宝石祭炼之后,功能又与“壁”不尽相同,可以自构一个圆融自洽的小世界出来,因此才起名为“宇”。 因为就在烧炼之时,张禄对于此方世界,也包括眼前这无形的障壁,又有了全新的认识——或者更准确点儿来说,又有了全新的猜想。 正如心模和尚所说,其实真实和虚幻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差别,好比说仙人在天上构筑世界,一切都从他们的意识而来,理论上什么天凤,什么御龙池,也都只是幻景而已。但这幻景又与荒梦或者“灵台蜃景”不同,是圆融的、自洽的,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是可以脱离创世者而独立存在的。 张禄曾经询问过张坚,羿既被谪,他在天上创造的居所是否还会继续存在下去?因为倘若如同梦境一般,人死而梦必灭,则羿被谪和被彻底击杀,他留下来的世界都会有所不同;如若世界就此消亡,那么天公会不会从张坚本人的世界不亡,从而发现张坚假谪且不死的真相呢? 张坚当日的回答是:“将渐萎缩也,而不遽灭。”就好象凡间的一栋建筑,长久缺乏维护,肯定是会逐渐衰败的,但并不会随着创建者或者使用者的离开,就瞬间消亡——你不必担心,天公且发现不了哪。 以此可知,仙人所创建的世界固然是幻境的一种,但这种幻境与真实之间也并没有什么实质的差别。
那么问题来了,自己所处的这个凡人世界,究竟是真实还是虚幻呢?或者换个问题,究竟是天上世界一般的虚幻呢,还是“灵台蜃景”一般的虚幻呢?若为后者还则罢了,或许自己始终身处幻境中而不自觉——不管这幻境是从穿越开始的,还是从法王寺内歪使“灵台蜃景”开始的,或者从女娲遗迹开始的;若为前者,这世界即便再如何诡异,也该圆融自洽,可独立存在、长久维持啊,为什么会有世界尽头这种完全不符合逻辑的玩意儿存在? 宇宙本该浩瀚无垠,大地本该是个球体,这世界上虽有法术神通之类超现实的存在,但就表面上看起来,基本物理规律与自己穿越前的世界毫无不同。真要只是东亚大陆和部分海洋的封闭区域,红日从何而升?大地如何自转?这一切都说不通嘛。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这尽头并非真正的尽头,这障壁只是阻碍区域内的生物通过,这只是一个大世界中被人为隔绝出来的封闭区域而已! 由此“宇”珠便即诞生,可以自成一方天地,达成部分的圆融自洽。尤其“宇”、“壁”二珠相配合,威力更是增大了一倍还不止。 而在这个独立的小世界当中,这颗“宇”就替代了太阳的功能,成为光、热的唯一来源。 刘累知道自己已为张禄所制——或者更准确点儿来说,是为女娲五色石所制——若不击破当面之敌,恐怕不易脱身,然而自己修炼多年的大招却又因为内外隔绝而无法施展。但他仍然气度沉稳,虽然恼怒,却并不急躁,当下冷哼一声:“汝以为吾之技止此乎?” 张禄一挑眉毛:“我知道天公你成仙多年,又想统合天上世界,本领高强,要是在天上,可能伸一根小指头就能蹍死我,即便在这凡间世界,想要伤我也不为难。可是你有招就出啊,不该先逞口舌之利啊——我要是不让你出招呢?” 说着话,黑色宝珠腾起在胸前:“此珠名‘幻’,使天公不能窥我真相的,即此珠也。”仅仅差了一秒钟,白色宝珠又再腾起:“此珠名‘真’,幻若成真,则无可破矣!” 天公知道不妙,就待出招,只可惜晚了一步——其实他心里也挺好奇的,女娲五色石,张禄方才仅出其二,不知道剩下三颗都还有什么功能?要知道张禄虽然自构世界,隔绝内外,但也只能牵绊天公而已,并不能对他造成什么实际的伤害,因此他始终缺乏足够的危机感——就算再瞧瞧剩下三宝更有何能,也浪费不了多少时间吧。难道张坚还能在这一时数刻之间,便即镇定了整个天上世界吗? 虽说凡间和天上的时间流速并不完全契合,也到不了民间传说中什么“天上一日,地上一年”的差距,天公还真不担心这么一小会儿的时间。 所以一时的好奇,就使他大失先手,彻底堕入了张禄的圈套。 张禄新祭起的“幻”、“真”这两颗宝珠,是当日折返日本之后方才烧炼的。他不可能在世界尽头耽搁太长时间啊,船中食水有限,他又还到不了真正辟谷的境界,真要是修道半途被活活渴死、饿死,那就搞笑了。因此炼成“壁”、“宇”之后,便即启程回返。 不数日即归北九州。张禄这几日也一直在琢磨,该怎么烧炼那剩下三颗宝石呢?还有什么莫名之境,可以比得上世界的尽头那般诡奇? 于是登陆之后,张禄很快便遇见了一名倭人渔夫,他老实不客气,就朝对方使出了那招歪打“灵台蜃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