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水火不容佛遇道(下)
世传龙虎山是道教七十二福地之一,仙人张巨君主之。 龙虎山为道教正一道天师派"祖庭",张道陵于龙虎山修道炼丹大成后,从汉末第四代天师张盛始,历代天师华居此地,守龙虎山寻仙觅术,坐于上清宫演教布化,居于天师府修身养性,世袭到张纵礼那一带时,已历经了数百年之久。 每一任龙虎山掌教,均能得到历代封建王朝的崇奉和册封,或官至一品;或位极人臣。因此也逐渐形成了传承世袭的"南张北孔"两大世家。“张”指的是龙虎山张家;“孔”指的则是山东孔夫子世家。 上清宫和天师府曾得到历代王朝无数次的赐银,进行了无数次的扩建和维修,宫府的建筑面积、规模、布局、数量、规格均为道家建筑之最。 到了李唐,因皇室姓“李”,故而格外尊崇道教,究其缘由,乃是是道教的始祖、太上老君俗名姓“李”,名叫“李耳”。 皇家的支撑使得龙虎山日益鼎盛,如今已建有道观八十余座,道院三十六座,道宫十数个。 此时此刻,站在李弃歌和鉴空面前的这位,乃是龙虎山掌教张纵礼的重孙侄子,道号“太虚”。 道教与佛家不同,并不禁止婚姻,只是张纵礼一生放浪形骸,未曾娶妻,如今族中就这么一个可堪大任的后生,因此这小道士太虚按辈分算起来,虽然是张纵礼的重孙子辈,可是实际上却是由张纵礼亲自传授的武艺,一身自由修炼的混元劲自是非同小可。 与龙虎山悠久历史相比,大相国寺就显得小巫见大巫了。 大相国寺,相传为战国时魏公子信陵君故宅。北齐天保六年,在此创立寺庙,本名为建国寺。其后却又遭水、火两灾而毁。 李唐初年,为歙州司马郑景的住宅。长安元年,也就是五十年前,慧云和尚募银建寺。并在约四十年前的延和元年,由唐睿宗敕令改名为相国寺,并赐"大相国寺"匾,后人习称相国寺。 这大相国寺与龙虎山相距何止千里?加之一佛一道,本来是毫无瓜葛,可是天意使然,让“緣颠”当了相国寺的住持,张纵礼心中本就觉得不是滋味,此时连带着也看不惯大相国寺了。 乐山一战,緣颠凭借着半招的优势,险胜了张纵礼,若说张纵礼心中没有一些不服气,那是绝不可能的。可是他当时与緣颠一笑泯了恩仇,之后又自恃身份,又岂能再回去与緣颠约斗? 十年间思来想去,一心想挣回面子,便又与緣颠定了个弟子切磋的规矩:由他和緣颠各教一人,此二人需得年龄相仿,每隔五年比斗一次,地点在龙虎山和大相国寺之间来回轮换。 这规矩一经提出,緣颠便已明白是张纵礼心有不甘,可也知道如果不答允他,日后免不了又是一番纠缠。加上他细细想来,发现如此比武之下,赢的一方自然是高兴万分,可输的一方也未必就丢了面子,毕竟输的是弟子而不是他们自己,于是便也欣然应了下来。 张纵礼为了这个规矩也是煞费苦心了,龙虎山武艺概不外传,故而只能从孙辈寻找合适的人选。可当时的张纵礼本人已经六十余岁了,孙辈孩童们最小的也有十七、八,早已过了练习上乘武学的年龄,万般无奈之下,便选了一个六岁的重孙侄子,赐道号“太虚”。 眼下,太虚正和鉴空四目相对,二人的眼中似乎能喷出火光来。 十一岁那年,太虚和鉴空见了第一面,那时小和尚鉴空十岁。二人在大相国寺进行了第一次切磋,那一次,是太虚胜了。 龙虎山的功夫是先练体,再练气。十一岁的太虚筋骨打熬了已有五年,筋rou的力气都非同龄人可比。 而大相国寺的功夫,却是先修内功,再学招式。十岁的鉴空空练了五年的内功,却不会使用,那一战中被太虚使出的“龙行虎步手”连摔了十七、八个跟头,跌的鼻青脸肿。十岁的孩子虽然懵懂无知,但却也记仇的很,想来从那时起,二人便有了隔阂。 这种情形到了第二、第三次切磋时,却完全反了过来。 少林的内功刚猛霸道,初练之时成效不显,可连续修了十年乃至十五年,那便有些初见成效了。太虚研习内功的时间本就晚于鉴空,此消彼长之下,鉴空的内力便稳稳地压过了他。第二次时,鉴空凭着一力降十会的深厚功力,大败太虚,一雪前耻。 第三次切磋之时,二人已是二十岁的小伙子了,前前后后互拆了一百多招,鉴空的内力终究略强,本可胜对方一筹,但太虚却突然使了兵刃,也就是那杆拂尘,故而反败为胜。虽说是占了兵刃的便宜,但胜负已定,鉴空就算不服气,也无话可说。 此后的五年,吃了亏的鉴空便开始与师父学习兵刃功夫,此时手中的那串佛珠,便是他的兵器。 “算起来,今年该是第四次了吧?”鉴空问道。 “不错,要不……就在这大明宫门口了结了吧。”太虚说。 “阿弥陀佛,此间是皇家重地,不应妄动刀兵。”鉴空虽然也想与对方一较高下,但想到此番进长安的目的,终究还是忍住了,说道,“小僧此次有要事在身,没法和你切磋。” “不就是从龙大选么?”太虚嗤笑一声,“也好,那你我就在登龙台上在一较高下吧。” 听到太虚这话,鉴空楞了一下,随后心中明白过来,对方既然出现在这里,定然也是冲着从龙大选来的。 李弃歌站在一旁,看这‘僧’、‘道’二人有来有往的斗了半天的口水仗,心中暗觉好笑,想道:“说什么出家人四大皆空,不理凡尘。嘿嘿,这两个人见了对方,就跟见了仇人一样,无明之火说动就动,哪有一点方外之人的样子?” 正这么想着,忽然觉得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扭头一瞧,只见荆天留冲自己笑了笑,说:“李二少,咱也该回礼部侍郎府了。咳咳……” “哦……”李弃歌想了想,点点头笑道:“看热闹看得太入神,忘了该回去了。”
随后朝鉴空喊道:“和尚,走吧!别和这‘面瘫’斗嘴了。” “面瘫?!”太虚皱了皱眉,回头问道:“这位朋友可是在说我?” “对啊!你脸上半天看不见什么表情,不是‘面瘫’是什么?”李弃歌说道,随后还补充了一句说:“像个死人似的……” 太虚自修习龙虎山功法以来,便很少有情绪波动。只因张纵礼所创的“混元劲”需要以止水之心来运转,方能圆通如意。所谓“止水”,乃是一种古井不波的心境,心中不发生变化,面上自然没什么表情。 如此十几年下来,太虚便也习惯了,龙虎山中都是修道之人,自然无人提起这一点。没想到今天被李弃歌当做了痛脚,还大大地嘲弄了一番。 “阁下敢说这话,想必是本事大得很了?”太虚拂尘一甩,转身面向李弃歌说道。 “你看看,我只是玩笑一番,你又动肝火了吧?”李弃歌说道,“什么道士像你这样动不动就生气的?说明你的修炼还不到家。” “哼!”太虚冷哼一声,却并未动手,而是转身离开,头也不回的说道:“与你动手,有失身份。可惜,今日本来想觐见当今圣上,没想到圣上没见到,反而见到了三个不知死活的江湖人。” “三个?”李弃歌愣了愣,随后看了一眼荆天留,说道:“他好像把你也算进去了。” 荆天留本来见太虚帮助自己止住了惊马,甚为感激和佩服。而后太虚虽然表现得神色冷漠,也觉得是这艺高之人的自傲举动,无可厚非。可此时听到对方居然连自己也给连带了进去,饶是他颇有修养,也不禁有些气愤。 “阁下武艺自有独到之处,在下甚是佩服。”荆天留说道,“可是,是否与我等动手,却不是你能决定的。真到了我们之间动手的时候,鹿死谁手,尚是未知之数。”这几句话说的不卑不亢,颇有君子之风,李弃歌也连连点头。 “哦?”太虚奇道,“那我倒要问上一问了,我为什么要与几位交手啊?” “彼此都是从龙之人,登龙台上自能相会。”荆天留拱手说道。随后一朝李弃歌和鉴空一招手,说道:“不必与此人多费唇舌,我们回去吧。” 李弃歌与鉴空点了点头,回身朝一众守卫皇宫的士兵抱了抱拳,便即并肩离去。 太虚怔怔的看着三人远去,随后又回头看了看同样发呆的士兵们,对他们说道:“别发呆了!还不快换班?!” “哦……”那两个队正这才领着手下士兵散去。 太虚见士兵们走的走、散的散,难得一见地微微一笑,自言自语道:“长安城果然人杰地灵,也好,让我张太虚看看,这世上还有多少英豪!”说完,足下一点,灵鹤也似的翩然而起,往远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