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同眠（一）
南方的天虽不及北方的寒冷，却是阴湿的，这比干寒还要侵人肌骨。 我环抱住双臂，远远瞧着云非凡笔下的墨汁晕在宣纸上，再瞧他双眼半合有了睡意。俯身撩起一块石子，击在他的手背，手中狼毫就势飞落在宣纸上。 云非凡猛然清醒，惊异地看着刚写好的公文被毁，长叹一声，暗自懊恼。他干脆晾起笔，一面起身活动筋骨，一面将桌案上的书本归位。 来不及偷笑的我怕被他察觉，像偷了米的老鼠，蹑手蹑脚向一旁挪步。方刚移动到正门，大门忽地打开，我蜷缩着双手，抬头望去。 “果真是你。”云非凡正灿笑着看我，“跟我进来。”我还未来得及搭话，被他拽进了偏厅厢房。云非凡的手掌很热，与我手掌的冰凉，呈鲜明之比。 厢房里很暖，檀香扑鼻，他关紧门窗，按住我坐在炭盆旁，倒上一杯热茶让我端在手里，道：“外面寒凉，你衣着单薄，也不怕冻着。” 我笑道：“你这里不是很暖么？” 云非凡收整着桌案，无奈地笑看我：“怎的从北平说回就回？” 我转着茶杯暖手，挑眉道：“我想回来便回，不可以么？” 云非凡微扬嘴角：“想我了？” 我皱了皱鼻头：“想你个大头鬼。”我猛然惊觉，北平虽是他的故乡，但若没他在，我也过得无趣。我接道：“你在忙公事？” 云非凡举起桌案上的公文：“拜你所赐。” 我行至他身边，笑道：“再写一份便是，云大官人绝不会与我这般娇柔女子一般见识的，对么？”云非凡侧首看了看我，我冲他做了委屈的表情，他伸手弹了一下我的额头。我吃痛叫唤一声，转念一想自己是偷偷溜进来的，慌忙掩口。 云非凡笑了笑，坐下重新铺上一张宣纸，再次提笔。明知自己识字有限，却还是忍不住问：“我可否帮到你？” 云非凡头也不抬地道：“有。” “何事？” “坐下。” 我对他嗤之以鼻，坐回炭盆旁。 不知过了多久，我双手撑在案几上，不自觉地眯着双眼，连云非凡的身影亦模糊不清。火光被熄，身子突然被横抱起，我被吓得失声惊呼，揽住来人的颈脖。 云非凡声音带着倦意，道：“回去了。” 我瞬间清醒许多，问道：“公文写好了？” 云非凡笑道：“当然，且不可让你这般娇柔女子久候。”他说着，行出衙署院子，朝外行去。 我慌了，紧张道：“我们如此……似乎不大好……” 他俯视我，坏笑道：“有何不好？” “万一被外人瞧去，传入沈府的耳朵里，我可要麻烦了。” “怕沈家人和李家人找上门？” 我默默颌首，云非凡轻笑一声，道：“放心，有我在，绝不让他们找到你。”心头一暖，靠在他的肩头，欣慰地笑了。 衙署外停着他的马车，云珏顺抚着马匹，转身见到我们，张大了嘴，险些把眼珠子瞪出来。 云非凡放下我，云珏伸手欲抓我却又不敢抓，挥舞在空中，惊讶道：“副掌事……不不不，空灵姑娘……不不不……你……我不是离魂吧？” 我一手叉腰，一掌掴在他的额头上：“胡说什么！我瞧你是又打盹偷懒了，回府让你家少爷好好治治！记住，以后不许叫我‘副掌事’或者‘空灵’，如今只有凌空！” 云珏热泪盈眶，吸着鼻头，应声道：“是是，云珏知晓了。” 我感篆五中，与云非凡相视一瞬，笑叹不已。 坐进马车，云珏挥鞭吆喝，马车缓缓而动。我们比肩坐着，我淡然道：“送我回天香坊，我暂且住那里。” 云非凡道：“不可。” 我皱了眉，急切道：“我是万万不能跟你回沈府的。” 云非凡淡然一笑：“我并未说回沈府。” 我侧身问道：“不然去哪里？你明日早朝。” 云非凡笑了笑：“安心些，你过会便知。若是困了，先在我怀里躺会儿。” “也不害臊。”我推了他一把，坐直身子，云非凡浅笑着。 马车行进了约半个时辰，出了内皇城北门后停下。我跃下马车，眼前的府邸阔门高额，匾额上写着“玉溪庄”。 我怔了怔，指着牌匾，问云非凡：“哪里来的玉溪庄？我记得以前是间花坊。” 云珏叹道：“凌姑娘有所不知，玉溪庄是少爷买下的院子。” 我抄着双手，不解道：“你无端买下这院子，有何用处？” “你说呢？”云非凡回首瞥我一眼，忍不住笑着，推门而入。看他眼神，似乎有点“金屋藏娇”的意思，我红着脸，垂首不语跟了进去。 云非凡吩咐了云珏一些置办家用的琐碎之事，并叮嘱他暗中行事，不可张扬。沈府那边交代着，明日早朝，今夜不得归。 云珏退了出去，乘夜驾着马车赶回沈府。我气不过：“我似乎成了见不得光的。” 云非凡道：“我并不阻止你踏出这里，若惹了麻烦别躲进这里便好。” 我指着他的鼻尖：“好你个二流子，端着软处威胁我！” 云非凡握过我的手，温柔笑道：“我的用意，你不明白么？” 我长叹一声，xiele气，平和道：“我无根无亲不打紧，可如此对你名声不好。” 云非凡双手搭在我的肩头，面虽笑着，语气却十分认真：“你在乎名分？” 我摇摇头：“我在乎的是你。” 云非凡在我额头印上一吻，笑道：“我知晓誓言再多，也不足以证明什么，但请你相信我，好么？” 我踮起脚尖，轻轻吻上他的嘴角，他扶住我肩头的手心变得guntang，身子僵硬起来。我抬起眉眼看向他，他沉默着，目光变得深邃凝视着我，似乎要将我看穿。 云非凡忽地将我抱起，我慌了神：“你……你做什么？” 云非凡笑道：“既你不在乎名分，何必墨守成规，先行周公之礼也不错。” 我脸上烧起来，羞涩地惊呼道：“二流子！” 云非凡将我放在床榻上，身子俯过来欲吻我。他的面庞渐近，我双指抵上他的唇，紧张不已：“云玘……我……我……” 云非凡移开我的手，笑问：“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