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机缘(三)
卓阳轻叹一句:“啊——我这为老不尊原还打算传授一招半式,看来是自作多情,被嫌弃了。” 我闻言打一个激灵,起身冲过去,拉住他衣角,赔笑道:“卓先生为人正义,不拘小节,既已决定之事,翻来覆去有损名望。” 卓阳哼了一声:“名望对我而言如浮云。” 我笑了:“是是是,卓先生桀骜不驯,不求名利,是真性情,是我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 卓阳指了指我的手,我摇摇头不肯松开,他无奈叹道:“此处狭隘,难伸拳脚,去后山练!” 我笑逐颜开,将包裹着的柴刀扔进屋里,随卓阳去了后山。 沿着桃花涧后山一条小溪路缓步慢行,山涧竹林的气息果然清雅,鸟鸣声不绝于耳。 忽而一片粉红映入眼中,郁郁葱葱、密密麻麻,暗藏好大一片桃花林,分为绛红、品红、粉色、白色、浅碧五种颜色,沿着溪面对岸徐徐铺开,一眼望不尽,看似杂乱无章,却有规律的排列。 我兴奋奔过去,五色花瓣洋洋洒洒,落了一身,回首问询卓阳:“过了花季,怎的还有桃花?” 卓阳得意道:“这边的是个山坳,山坳旁有一池温泉,由于常年背风,加上湿气氤氲,花期短且多,桃花涧最大的桃花林便是这片夭海。” 我困惑难解:“名字还真是好听!为何叫夭海?” 卓阳笑道:“你最好去问问取名之人。” 我歪着脑袋,盯着落下的桃花发呆。阳光下落英缤纷,绚烂多彩,浮在心间的灰霾一扫而光,心情畅快了起来。 卓阳果真不是诓骗我,教了我一套沾衣十八跌。 他一面以身示范,一面阐明要点:“玉女穿梭,以右手击打敌面部右侧,敌相接时,用左手从下挑开敌手臂,与此同时左脚套住敌右脚,右掌击向敌胸口……” 我学着虽认真,可手脚却胡乱比划,卓阳叹了口气:“记住要点,挑臂要及时,掌击要寸劲,沾衣跌其精髓是四两拨千斤。” 我点头颌首。 他又分布解说了斜步单鞭、拧腰砸臂、挺身缠腿、擒腕捶肘等等共计十八招。他跃上树梢休恬,我细心记下要领,在心中反复念叨,再待我回神时,不见了卓阳的身影。 动不动就玩失踪,像个老小孩! 练了一个时辰,我倍感疲累,回屋子里,张开双臂直直地躺在床榻上。迷糊中,进入了酣甜…… 不知睡了多久,我醒来时已是黑幕低笼。睁开眼躺了片刻,若不是腹内饥饿,我也是及其不愿起身的。 点上灯,在灶房摸了两个馒头,欢欢喜喜地回屋坐于桌案前进食。我拿起大咬一口,红烛微爆了一声,我被吓得一个不小心,打翻另一个馒头在地。 我的馒头! 我哭丧着脸俯身去捡,无意间发现柜橱下暗藏一本书籍。我将干净馒头咬在嘴里,捡起书看封面——玉溪诗集。 拍挡尘土,我含着馒头坐回桌案上,借红烛弱光借读。随意翻上几页,不尽详处做了密密笔记,字迹工整,页面整洁,散出淡淡墨香。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我读书不多,也对其所作耳熟能详。翻开后一页,此篇最为熟悉: 怅卧新春白袷衣,白门寥落意多违。 红楼隔雨相望冷,珠箔飘灯独自归。 远路应悲春晼晚,残霄犹得梦依稀。 玉铛缄札何由达,万里云罗一雁飞。 此篇与众不同,虽是手抄,却落了时间,癸酉年七月七日。 五年前的乞巧节? 我细看一番,笔锋最为突出的是“归”字和“梦”字。归梦,归梦,喃喃上口,猛然忆起佛寺里住持让我非抽不可的签文,他解释出“生做非凡,得缘归梦”的意境。 巧合?纯属巧合! 云非凡先前问询我是否喜欢此诗时,面色多有愁容,我竟忽略了。而他既问得出口,也是在试探我是否明白他! 他心细如此,我大为震容,他的过去未必快乐,他是否也在寻找一份温暖?他与凤儿的过去是否有苦楚?因身份特殊,是否经历过他人所不能承受?疾疾无终下,是否另藏悲伤?每每思及他躲于灯下奋笔的模样,他隐忍的模样,他孤身一人风雨里来去的模样,我不禁心疼起来,不痛快起来。
日子三个月,这种不痛快融进了身子骨里。我一遍又一遍地练着沾衣十八跌,慵慵懒懒练上两个时辰后,提着柴刀去伐竹。卓阳也不知躲去了何处偷懒,我由开始的兴致勃勃转为如今的敷衍了事。若是练的累了,便坐在石阶上托腮发呆。 只怕眼下唯有美食方可一解难过。 如韦家大娘所言,我当真惦念豆丹的滋味。酥酥嫩嫩,鲜美可口,口中不觉溢出金津玉液。 去是不去?去了,不忍拒绝韦家妹子热情,不去,我又耐不住口馋。不过是被认作男儿,又不是缺个胳膊少块rou!我咽了咽喉,心血来潮奔向了韦家铁铺。 临近铁铺,我昂首阔步地缓行,不远处的柳树后躲藏着一位小哥,偷偷窥见了我,慌忙缩回脑袋。 我两三步走过去,他一个愣神,转身欲逃。既然学了沾衣十八跌,就要学以致用。 我追上抓住他胳膊,他右拳向我头部挥来,我微微一笑,使了一招“捶肘踏压”,他右膝受击而跪倒。 “疼!疼!饶命!饶命!”他直呼求饶。 我问道:“你是谁派来的?为何要逃?” 他应答道:“我是城东刘家的刘生。” 城东刘家?倒是听韦姑娘提过。 “说一个令我信服的理由,否则我将你分筋错骨!”我松开了他,他直起身子,向我作了一个揖,道:“我与韦家之女韦meimei青梅竹马,不怕公子笑话,我对韦meimei情有独钟,非卿不娶。” 我浅笑道:“你守在铁铺门口就是为了偷窥她?” 刘生否认道:“非也非也,前些日子打算与韦家和亲,韦meimei犹豫了,说把我当哥哥,有了一位姓凌的心上人。我每日守在铁铺门口也只是想一睹她心上人的风采,若连我都叹服,我也自愿退出。” 原来是个痴情种! 我笑道:“在下便是她口中的凌公子,如今见了,你觉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