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真相（一）
天香坊居高临下的风景真是别具一格，灯红酒绿，酒香脂粉香四溢，美人嫣然。 我气冲冲地坐在天香坊的楼道上，自斟自饮，过往的客官无不用奇怪的眼神看我。 金露提着裙裾上楼，规劝我：“我的小姑奶奶，你坐在走道成何体统，哪怕请坊主独自给你坐在厢房也好。” 我有些微醺，闹着别扭：“我坐这儿挺好，金露你不必管我。” 金露无奈道：“罢了罢了，你的臭脾气我不是不知。别乱走，我先去给你备厢房。”她姗姗下了楼，我继续自饮。 有首诗如何念的来着？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月有悲欢离合，人有阴晴圆缺……”我举着酒杯对月，胡乱念道。 “是‘人有悲欢，月有阴晴’。”来人俯身蹲在我身侧，语气尽是对我的无奈，我冷哼两声，举杯下肚，侧首怒道：“不用你教。” 云非凡抿嘴浅笑看我，不知是他专注的眼光还是酒精的作用，原本微红的脸庞烧了起来，我转头抹了嘴角的酒渍。 可恶的惜芳，一定是她知会的！ 云非凡含笑道：“别坐在楼道，我请惜芳备了厢房，我与你好好喝一喝。” 我竟觉得心头一热：“好！” 惜芳特意挑了个景致好的厢房，我与云非凡彼此对坐着。 云非凡替我斟满，我端起酒杯向他敬了一下，一仰颈脖就灌下。云非凡不言不语，再为我斟满。我也不管不顾，酒气上了头，一口一杯。 酒过六巡，壮了酒胆，我猛然一锤桌，独自怒道：“云玘！大骗子！”醉眼朦胧，我看见云非凡一怔，随即浅笑抱臂，坐看好戏的样子。 “你霸着玉扇不还我，那是柳先生给我的唯一家当，是我的命根子！小人，当真是小人！”我大声怒道，云非凡默默点头。 “你为何要和沈正心一样，什么都瞒着我！”提到沈正心，我鼻头一酸，眼泪溢出了眼眶，“沈正心瞒着我所有，他知晓一切，却不让我知……包括他的感情……” 我啜泣道：“我把你当好友，除了柳先生，我最信任的便是你……你为何也要瞒我……”我趴在桌案上，抱头痛哭起来。 第二日清晨，睁眼盯着床帐旁的铜绣球，淡淡药草香飘进鼻头，我拖着后脑勺起身，脑袋浑浑噩噩如千斤。 怎么回事？我又喝酒了？怎么回来的？ 跑到天香坊，惜芳坐在桌案前倒上一杯茶递给我，笑道：“有人昨日可失态了。” 我抿上一口，按着太阳xue无力呻吟，皱眉回忆着昨日夜里…… 我抱头痛哭起来，云非凡身子僵住，他眼中含着泪光，沉默良久，突然起身把我抱起。 我惊呼道：“二流子，你做什么？” 云非凡叹道：“带你去醒酒。” 我大呼大叫，乱动一气：“我不去！我不去！” 惜芳的酒后颈太大，我软弱无力地窝在云非凡的怀里，伤心过头，一直默默呜咽，眼泪浸湿了他的肩头一大片。 众位姐妹见到了这一幕，口齿大张，窃窃私语起来。凤儿落寞地眼神一直环绕在我的脑海…… “惨了惨了……”我放下茶杯念出了声，“凤儿肯定恨死我了？” 惜芳笑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我不耐烦道：“你就别咬文嚼字了，我去向凤儿道歉。” 我起身欲走，惜芳拉住我，道：“你是想再去刺激她么？” 我思来有理，沉闷地走在回沈府的路上。有了昨日一幕，无论我如何做，都会令凤儿觉得我是在可怜同情她。她性子孤傲，定会以为我是在羞辱她，如此一来，更难修复她与云非凡的关系。 我走进桃花林，独自叹息。瞥见不远处的身影，顿时红了脸，转身快步退出桃花林。 云非凡高声道：“站住！” 我停顿片刻，暗度为何非听他的，迈步欲走，他两步并过来已挡在我身前。我低首不敢看他，他淡淡道：“跟我来。” 云非凡神色未动收整案几，将奏章叠在一旁，乱中有序。 我走进厢房，抄手立于一旁，问道：“你领我来你的厢房，就是让我瞧着你收拾？” 他问道：“你酒劲可醒全了？” 我答道：“醒全了……” 几案上除了奏章，有几卷宣纸和一排笔架，砚台的墨汁干涸凝结。我拿起一旁的墨块，发现并非我所赠，疑惑道：“为何不用我送的徽墨？先前说喜欢是哄我的？” 云非凡轻扫一眼，淡然道：“眼下的还未用完，总不可浪费，何况……徽墨难得，舍不得用。” 我抿唇而笑，心中莫名窃喜，放下墨块，接道：“算你识货。” 他把多余的书本放上书架，我移步书架前，四书五经不说，诸子百家、廿三史皆在列，还有不少唐宋诗集。 我忍不住好奇：“如此多的书，你都读过？” 云非凡一面排着书架，一面笑道：“并非每本皆详读过。” 我拿起近左手侧一本，随意翻开一页，喃喃读起： “怅卧新春白袷衣，白门寥落意多违。 红楼隔雨相望冷，珠箔飘灯独自归。 远路应悲春晼晚，残霄犹得梦依稀。 玉铛缄札何由达，万里云罗一雁飞。” …… 念完我沉默了，此诗把我此时的心情表达的淋漓尽致，别离的寥落，思念的真挚。我叹道：“写得好……” 云非凡放缓手上的活，侧首看我，笑了：“你喜欢此诗？” 我漠然点首，忽觉此诗的语句未免有些直白，羞红了脸合上放回原处，岔开话题问道：“何时还我玉扇？” 他眉眼未抬，笑道：“你还真执着。” 我抄手立于一旁，道：“我取我的东西，自然执着。” 云非凡浅笑道：“可惜，玉扇不在我这儿。” “云玘，别太过分。”我淡然道。 云非凡张开双手，走到我身前，道：“不信，你搜。”他低首看我，眼中情意难辨，一股异样感觉油然而生。 我镇定地推开他，坐在几案前，问道：“既然你并非为还我玉扇，把我叫来何事？” 他笑了笑：“我发过誓不瞒你，因此我把一切告知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