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大婚(二)
马车在行进,大清早的京城从沉睡中醒来,官道上渐渐熙熙攘攘。 我坐于云非凡马车里整理衣襟领口,浑身不自在地乱动。云非凡头戴金珠乌纱,着绣白鹇青袍坐于对面,不解地直直盯着我。 我尴尬一笑:“这身衣服……怪难受的。” 云珏在外高喊:“副掌事,且先将就着,下次去了妙姝居,再做套合身的。”云非凡为避免闲言,特意调走了沈府马夫,让云珏驾车。 我回道:“你耳朵倒灵光,若不是这位云大官人突然要带我去官府,我哪里用的着穿他的衣裳。” 云珏窃笑,我指着车帘外,喝道:“你再笑试试,扣你月钱!”云珏闭上嘴,不再出声。 云非凡笑道:“待会到了,你随我走。” 我不耐烦应答道:“放心,我自有分寸。” 马车急急地转了个弯,我身形未稳,扑倒在云非凡的身上。他木讷地不敢动身,我羞怯地猛然撑起身子,脑袋却撞上车顶,痛的我倒吸凉气,云非凡却是一脸淡然笑意。 马车缓缓停下,我愤懑地掀起轿帘,欲开口大骂,一道宏伟的宫门映入眼帘。诧愕之余下了马车,我手捧奏章,跟在云非凡身后。 一路上,云非凡向所熟官员抱拳问好。我兴奋地东张西望,细听云非凡嘱咐我如何行事、行礼。 一个东西向四合院落里,月洞匾额上刻上三个黄金大字:黄册库。 后湖黄册库由户部侍郎代管,是户籍与赋役合二为一的册籍,因以黄纸和黄绢封面,故此称为“黄册”。这些黄册分别存于后湖的几个小岛上,小岛四面环水不仅可以防水,同时以防遭到破坏。 向门口侍卫行了礼,我轻声问道:“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云非凡应答道:“先前在翰林院编策史书拿来借鉴,如今把它们还回来。” 他推开库门,一排排书架鳞次栉比,排满黄册。书架上标注着某府某州某县,有些甚至细到某村。 云非凡领我转了几处,停在大名府书架前,将我手中的黄册入排。他一面排放,一面道:“都察院和按察使司戒备森严,非官不得入,因后湖与之相差不多,我暂且带你来此处参观。” 我笑道:“我想四处看看。” 云非凡道:“你放下手里的黄册,不许跑出院子。” 我嬉笑着将黄册放在桌案上,一溜烟上了二楼,手点下巴细看每一排书架。扫了几眼,徽州府、宁国府、池州府、太平府、安庆府、庐州府、镇江府、常州府、松江府、杨州府、淮安府……这些地方我听过大半,心忖是否也可查到我的户籍? 寻到应天府,我激动不已,伸手欲拿下,身侧有人喝止:“你是哪个官员身边的奴才?”我慌张的收回手,俯身拱手施礼。 惨了惨了!被发现我非官场,不止沈府有麻烦,或许还会连累云非凡丢官! 来人步步逼近,言语凌厉:“还不快说!” 我吓得不敢开口,云非凡缓步上楼,笑道:“他是下官的人。” 来人侧首,云非凡挡在我身前向他施礼,恭敬道:“下官应天府按察佥事,云非凡。” 来人拱手应礼:“礼部右侍郎许观。” 云非凡大为惊异:“您乃是我朝第一位连中三元者,许侍郎?” 许观道:“正是。” 云非凡再次拱手施礼:“下官久仰许侍郎大名,今日一见不甚欣喜!” 两人一来一往说了些我不懂的话,在他们说话间,我偷偷抬眼望向许观。身躯凛凛,相貌堂堂,看上去已过而立之年,身着绣锦鸡绯袍,头戴玉珠乌纱。衣自领至裔,去地一寸,袖长过手,回复至肘。许观似乎察觉到了我,目光向我投来,我即刻俯首。 云非凡笑道:“下官刚刚换任不久,有些事还未得处理,若许侍郎不介意,还请给下官指点迷津,请。”云非凡做出了请的动作。 许观撇了我一眼,道:“我一个户部侍郎是指不了按察佥事迷津,眼下还有些公事要办,后会有期。” 出了黄册库,我跟在云非凡身后无所事事,索性数起了我穿在身上的四合如意流云暗纹。 一朵、两朵、三朵、四朵……竟和桃花林的桃花一般,多到数不胜数!衣摆下角的墨竹纹随脚步流动起来,真是好看。
我还在低首欣赏,无意间撞向云非凡背后,我连连退步,俯身低首。 云非凡笑道:“此处无人看守,不必拘谨。”我微微抬眼,确定无人后,一手叉腰一手拍着胸脯呼气,云非凡接道,“你这般粗心大意,倒不如让云珏送你回沈府。” 我果断否决:“不可,我会注意的,但方才实在是许观来得太突然。此处是黄册库,他是礼部侍郎,出现在此地,你不觉得奇怪么?” 云非凡一本正经道:“许观原姓黄,他自幼勤奋,不尚浮文。从秀才到状元,六试均获第一。他在策论中的主张深得圣上垂青,二十九年升任正二品礼部右侍郎,经朝廷恩准遂复原姓。” 我不解:“何意?”云非凡笑了笑,没再答话。 “是否又牵扯到官场和各方势力?”我无奈问道。 云非凡毫不犹豫:“是。” 我辩驳道:“可你本不该说与我听,却还说的如此详细。是否与沈府有关?” 云非凡再次毫不犹豫:“是。” 我疑惑道:“你明明说于我听,却又不与我说明。我是不懂其中利害,我只想知,你是否在查沈府?” 云非凡思量了一瞬,回首看向我,道:“我是在查沈府,但有些事我并非不愿说,只是现在不能说。” 我沉默片刻后,轻叹道:“我说过,你有你的难处,我不会追问,至少请你不要骗我。” 云非凡坚定道:“我云非凡宁可牺牲性命,也绝不诓骗你沈空灵!” 我与他相对而立,彼此顾盼,春风抚上脸庞。一瞬间我竟心跳的厉害,脸一下子变得guntang。我躲开他的目光,扯东扯西,一会儿赞此地风水好,一会儿夸今日阳光足…… 天哪!我是怎么了,我在胡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