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新桃旧符
年三十，接近傍晚的时候，就在陆文忠琢磨自己的这位新老板在钢琴曲中加这么一句话到底有什么深意的时候，李唐却真的正在贴对联。 这不能怪陆文忠没有基本的判断力，实在是他被李唐所展现的音乐才华给吓住了，所以才会对歌曲里面每一处细节慢慢推敲。 也由不得他不慎重分析考虑，因为很少会有作曲人如李唐这样把一首歌如此完整地就呈现出来，往往都是抓住主要旋律，然后其他细节的和弦、前奏、乐器还需要慢慢探索尝试，也只有像李唐这样心中早有腹稿的人才会在短时间内将一首歌曲所有的地方都包办了。 当插在屁股口袋的手机响起的时候，李唐正用沾满了浆糊的手指涂抹春联背面。本来李唐想用透明胶带，结果被唐美丽以没有过年气氛为由驳回了请求。 用一个高难度动作夹出手机，李唐看了看号码，是一个陌生号码，用手指关节滑开手机接听键，道：“哪位？” 因为没有开免提，手机听筒也离得比较远，李唐只能听到一个女声隐隐约约地说：“嗯，李……李唐吗？是我……” 声音带着丝丝颤抖，李唐听得出她很紧张，用指关节摁下免提，他笑着道：“哪位，不好意思，我这边刚刚没太听清楚。” “李唐，我是陆婉。”兴许是李唐的笑声让她消去了一些紧张，再开口时她就恢复了平日里的清澈语调，还带着沁人心脾的甜意道，“呵呵……就是问问你从京城回来了吗？然后……祝你春节快乐！” 其实刚开始李唐就听出了她的声音，两人虽然平日少有话语，算不上熟悉，但他们毕竟作为同学时日不少，这几天还一起去了趟京城，陆婉声音又带着清纯少女那令人难以忘怀的气息，哪怕只是隐约间传出来的声音，李唐也能辨识出来。 “嗨，回来好几天了，难道我还留在京城等着过年……”说完这句话，李唐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是不用留着京城过年，可是自己把人陆婉的父亲留在京城，顿时噎了一下，心里竟生出一些愧疚，随后，摇摇头，不着痕迹地继续道，“哈哈……我也祝你和家人春节快乐，合家欢乐！” “……” 说完他就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光，麻蛋，祝福什么不行，非要祝人家合家欢乐。明明因为自己公司的事情让人家不能合家团圆。 “呃……你等下啊……” 大概是因为免提声音比较大，让老妈在屋里察觉了些什么，此时站在家门口正用警惕的眼神上下扫描着李唐，于是他赶紧把免提关掉，进屋把耳机插上，然后出来后一边继续贴对联，一边对耳机麦克道：“喂？还在？” “在，你现在有事忙？”陆婉声音听起来又有些紧张。 “没事！怎么？你找我还有其他事？” 话筒那边陷入短暂的沉默，李唐一想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他本是听出来陆婉像是有事找自己，怕她不好开口，所以主动说出来。 但细细想来，自己这话说出口岂不是让陆婉觉得自己高高在上，会更让这个骄傲的女孩儿心里难受？ 哎，青春期的傲娇少女，真是麻烦啊！一不小心就会踩到雷区。 李唐匆匆愁了眼自己贴的春联，然后进洗手间一边洗手，一边柔声干笑着解释道：“我没别的意思是害怕你不好意思开口……呃，总之你别多想……” 李唐发现自己今天说话水准真是渣到一定程度，各种不过脑子，于是越着急越解释不清。 突然，陆婉嬉笑道：“嘻嘻……跟你开玩笑的，呵呵，没想到威风凛凛的李大老板也有话说不清的时候？” 开……玩笑？！ 李唐一脸黑线，没想到一向正儿八经地陆婉也会跟人开这种玩笑。 翻了翻白眼，李唐准备结束这次不愉快的谈话，倒不是因为他真的生了陆婉的气，他还不至于因为一个玩笑生气，而是因为老妈这时候在一旁看着他的眼神已经非常不善了，他觉得再要多说些，今天晚上的春晚时间大概就要变成了自己的坦白大会。 “你现在在家吗？我在学校门口。” 李唐愣了下，看了眼紧盯住自己的老妈，无奈道：“呃……好吧，你等下，我这就出去。” 迅速换了身衣服，李唐在老妈审视的目光下，逃出了家门。 平阳一中校园门口，伊人独立。 少女在雪地中挥挥手，刚刚亮起的昏黄路灯，将她的身影映照出朦胧的梦幻色彩，即便是李唐一见之下也一瞬间心神失守。 青丝披肩，白色的羽绒服搭上一中冬季略显厚实的百褶裙却硬是让陆婉穿出了女神的感觉。略打碎的刘海衬得少女眼睛如漫画中的少女一般明亮，看见李唐到来，马上闪烁着明媚的笑意。 “你怎么也跑学校这边来买年货了？” 指着少女怀里抱着一个包裹，李唐疑惑地问道。 “啊，不是……”少女把怀里的包裹双手递给李唐，略显不好意思地说道，“这是我奶奶让我送过来的，她知道你……帮了我爸，特意让我送一些泡菜过来。嗯，这些泡菜都是奶奶亲手做的，也不知道你爱不爱吃……” 看着陆婉已经冻得有些通红的鼻子，想到在此之前女孩儿已经在外面等了不短的时间，李唐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语，于是爽快的接了过来，道：“谢了……我妈挺喜欢泡菜，就是她自己不会弄，这下可好了……” 陆婉有些难为情地笑了笑，但心底却开心起来。 她其实开始是死活不愿意来送的，倒并非是觉得不应该感谢李唐，只是她觉得不过区区泡菜，拿来当做礼物实在显得太寒酸了点。但看到从小陪伴自己的奶奶辛苦制作，实在不忍心奶奶的一片真心被伤到。 最后，李唐摇头开玩笑地提醒她：“我上次都说了，让你小心些，别这样一个人瞎晃悠，小心慕少云报复你！到时候，我又不能一定在场……” 陆婉一下紧张起来，她对那一日的遭遇知道现在还是不能释然，低着头委屈地说：“对不起，我以后会注意的。” “停！停！”李唐双手交叉，无奈道：“就是开个玩笑。”想到慕少云这货阴险暴虐的个性，他最后还是补充一句，“嗯，还是得多注意注意……” 见自己的劝解没有化开少女的紧张心情，李唐耸了耸肩，指了指学校大门上口刚刚张贴上的春联，真诚地对低头不语的陆婉说：“你看，明天就是新的一年了，不要让今年遭受到的苦难影响到新的一年，就像这春联一样，旧符总要换新桃……明年你还有高考呢，未来你还有远大的前程，千万不要被那些破事儿影响了。” 沉默了一下，陆婉似乎心情好了一些，低声对李唐道谢：“谢谢你，李唐……” “哦，下雪了！”李唐被鼻头上的一点凉意惊醒，然后他张开手，抬头望天。 陆婉也仰起头，片片白色的精灵从天而降，然后落在身前这个正抬头看天的清秀少年身上，然后她安心地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