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顾不得身上疼痛,他单膝跪地,强撑着站直了身体,目露杀气地往口哨声响起的地方看去。赤魂正拼了命地往那边奔去,他都能感受到它的兴奋。而跟他在一起时,它从未兴奋过。 阳光有些强,他不得不眯起眼睛,竟然是个女人,他的心头重重一跳,瞳孔紧缩,身体瞬间紧绷,全身的力量仅够维持站立,是她。。。吗?? 陡然出现的变故让两军士兵都傻了眼,目光紧紧跟着赤魂,紧跟着就看到了一个少女迎风而立。 那少女身着蓝衣,远远地看不清面貌,但身姿却是极美,乌发丝丝扬扬,竟如天女下凡。身后一匹毛色乌亮的骏马低头而立,让那少女看来看显柔弱。 将军的红色骏马已然奔到近前,慢慢站定,将头搁在她的颈间。轻轻摩挲,似在撒娇。少女双手轻抚马儿,吻了吻它的鼻子。低头如女神般俯视战场,看不清眼神,却能感受那目光的彻骨寒凉。 封戎说不清自己的心情如何,惊喜、不解、疑惑、生气,似乎都有,哪个更甚?应是思念。再看到桃花,他才知道自己有多想她,那种刻骨的思念让他想不顾一切把她抱在怀里,什么将帅之名,与这种欲望一比,犹如沧海一粟。 可她看向自己的眼睛。。。封戎心中一沉,是恨。眼神里全是恨意,没有复杂的情感,没有思念,只有恨意。为什么?这三年里发生了什么事?她没有死,她还活着。那当初,那具尸体。。。是谁? 桃花不停轻唤着赤魂的名字,喃喃低语:“赤魂。。。玉冷溪死了。为了救我。。。我好想你,好想你。” 赤魂轻轻舔去桃花脸上的泪水,似在安慰。 桃花吃痒,含泪笑道:“我们回家!” 待桃花上了马背,赤魂与墨玉长嘶一声,飞奔离去。 最终,那蓝色的衣袂也消失不见。 程一一从头到尾都在尽心尽力地发呆,直到桃花离开。她才想到敌方主将还在地上站着呢,当下一催战马,朝封戎疾弛而去,打定主意这次要捉活的,口中却不由得自言自语道:“桃花怎么来了,吹个口哨那马怎么就跟她跑了?” 封戎直直站着,对已经架在他脖子上的长剑似毫无知觉,面如死灰。与刚才意气风发的样子判若两人。 程一一朝身后将士喊道:“来人,绑了!” 话音一落,南明大军欢呼声如雷鸣,高举手中兵器,口中齐呼:“南明!程!南明!程!” 北齐大军见自家将军被生擒,知道大势已去,城头军师下令鸣金,士兵们灰头土脸地退回城内。毕竟,主帅被擒可是奇耻大辱,倒不如被斩于马背之上,落个好名声。 进了大帐,程一一把盔甲往塌上一扔,满脸不悦。 洛雁笑咪咪地说道:“输了你不高兴,赢了你还不高兴,你还想干嘛?直接拿下北齐皇帝的头,你就高兴了?” 程一一嘟囔道:“你觉得这叫赢啊?那什么李将军,就是成心站在那让我绑的啊。全程连挣扎都没一下。” 洛雁一脸高深莫测的笑:“所以说,你这是什么死脑筋啊,结果最重要好不好?只要赢了就行,何况我们也没用阴招,光明正大的。”好像忽然又想起什么地正色道:“桃花怎么来的?那马是怎么回事?她这突然出现,就像你烧香请来的天神下凡一样你知道吗?咱们的兵都知道那是桃大管家,对面估计说她是王母娘娘的都有,你信不。” 程一一也是一脸不解:“三天前我回去跟她说起过战败的事,她哭着哭着就突然笑着跟我说,三天后她会给我一匹好马。咦?莫非她说的就是对面北齐将军的那匹红马?”越说越觉得极有可能,一拍大腿,乐道:“桃花说的一定是那匹红马,她真给我弄来了啊!” 洛雁一巴掌在程一一兴奋的脸上,没好气道:“你傻啊!瞎子也能看得出那马是她的!什么叫给你弄来!那本来就是她的。” 听洛雁这么说,程一一更开心了,厚着脸皮笑道:“是她的?那更好了,她的就是我的。她要不给,我天天缠着她。嘿嘿嘿!” 战场冲杀时,有一匹好马有多重要,洛雁当然知道,也能理解程一一的喜悦。只是好多问题她没弄懂,她不是程一一,脑子直来直去。桃花那那个李将军的神情,那个李将军看到桃花后的神色就不对劲。。。洛雁搓了搓下巴,这里面大有文章可挖啊。。。 “报——!”帐外有人通报。 程一一整了整衣袍,正襟而坐,压沉了声音道:“进!” 传令小兵单膝跪地,低头抱拳道:“北齐将军请求见你一面。” 洛雁与程一一对望一眼,黛眉一挑,道:“带来。” 正想着怎么劝降,这人自己就跑来了。最近很顺啊! “李将军——也就是封戎,被绑得结结实实,神色却没有半点颓废。程一一心里暗赞,不得不说,这男人长的真是不错,又有气度,不像有些男人比女人还弱。若不是两国敌对,说不定她还真能看上他。 程一一略一抱拳:“李将军,有事找我?” 刚一进帐,他就把一切看了个仔细,桃花不在这里。听到程一一问他,薄唇动了动,沉声道:“她呢?” “谁?”程一一被问得一愣。睁着大眼求助洛雁,她听不懂。
洛雁连瞪程一一都嫌麻烦,索性不理她,也不回答这位“李将军”的话,也问道:“你说谁?” 封戎尽量不去在意眼前这个瘦小女人脸上的狡猾,冷静了一下,细一思量,他觉得自己在战场上可能是看错了,毕竟离得这么远。。。而且沙止水也没骗过他。在没确定之前,还是什么都不说的好。 洛雁见封戎突然不说话,一转眼珠,恭敬道:“不知将军如何称呼?” 封戎眉头重新皱了起来,他不相信南明将军会不知道对手姓名,但人家既然礼貌问起,告诉她也无妨:“李戎。” “戎马一生的戎?”洛雁问。 “对。” “你认识桃花?洛雁突然一问。 “认。。。。”封戎脱口而出,微怔之后,神色大变:“你说桃花?” 洛雁对他的反应很满意,点头道:“认识。” 封戎控制不住地往前走了两步,又被士兵拉了回来,只得嘶声道:“她在哪?” “她在哪,就算现在告诉你,你也见不到。哦,我忘了问,你想见她吗?”洛雁悠闲地整整衣袖,看似心不在焉的样子。 封戎深吸几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没有起伏:“你们有条件?” 洛雁掩口一笑:“呵呵,不是条件,就是好奇。你和桃花什么关系?”说着,偷偷瞄了瞄封戎的脸色,果然,又有变化了。 “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什么?!”程一一差点从主帅大椅上摔下来,“你刚说什么?” 封戎叹了口气:“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程一一震惊地望向洛雁,看到对方也是硬撑着表现出平静,这才明白洛雁也没猜到这一层,什么运筹帷幄都是唬人的。 洛雁瞪了一眼嘴巴大张的程一一,示意她合上嘴,又问封戎:“为什么没过门?” 不得不说,洛雁看问题的重点永远都不能和程一一在同一个点上,如果是程一一,她会说的应该是:“不可能!” 对于洛雁的问题,若是以前的封戎,可能会毫不犹豫地回答,但现在的他却没办法理直气壮地说出口。在鱼龙混杂的军营里三年,人情事故、该记起来的该懂的他都慢慢懂了。一个人时会经常想起桃花,也知道了就算初衷并非如此,但一意孤行地离开,还是辜负了她。如果他没走,没有为了那碰不到摸不着的虚荣心离开她,没让她等,现在的一切是不是就都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