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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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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卖相之外的资本等于零。”

    对于藿香而言,这句话简直就是个真理,她的爸爸在藿香三岁那年跑长途车疲劳驾驶,连人带车摔到云贵高原的某个山沟沟里去了,全部的家当赔了货主的损失还不够。

    mama辛辛苦苦的每天早出晚归在医院门口买水果,偿还债务供女儿上学,一分钱一分钱的积攒起来家底,日子也逐渐好起来。

    本来以为这是苦尽甘来,但谁晓得mama被一个小白脸哄得七晕八素,最后不但落得一个人财两空还又重新欠下了一屁股的高利贷。藿香也不得不放弃了自己本来做一名护士的理想,去学什么劳什子戏曲。

    “还不起钱,就让你女儿出去卖吧!反正小娘子长得怪标致。”

    讨债的泼皮虽然是恫吓,但是那明晃晃的弹簧刀却并不是说笑的。

    如果非要卖的话,那也一定要卖一个好价钱。是吧。

    只消稍稍打扮,便是倾国倾城的藿香身边自然并不缺乏追求者,但是她并不把那些空有颜或肌rou的男孩子们看做什么值得交往的对象。她需要的是物有所值。

    “马克思主义认为,资本主义将人异化的最直观的表现,就是物化,一切皆可等价交易。时间就是金钱,我的朋友——这也就是劳动生产率理论的基础。”(致嫣卿,11/11/2002)

    她们这一届的戏曲班,是最近六年来的第一次招生,因为剧团并不是每年都要招新人,能够赶上这个机会其实还是很幸运。但也意味着竞争从这个班级成立的第一天就开始了。

    团里面的前辈来学校讲课的时候,与后辈们交流的时候提到过,即便是事业单位,但其实工资并不高,国家只保证一千多块钱的基本工资,更多的就要靠自己去想办法了。

    “主演,国家一级演员,梅花奖得主,都有津贴,演出费拿大头,出去做飞机,住四星级酒店和党政要员、知名企业家谈笑风生,共进晚餐。跑龙套的,自己坐绿皮车过去,吃盒饭,睡快捷酒店。”

    这就是现实,人和人之间就是有差距存在的。前辈老师谆谆告诫这些后辈们:“想要出人头地,成角儿,竞争就已经开始了。每一个能出头露面的机会都不要放过。”

    比方说,这一次的校庆演出,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虽然说本校是以戏曲起家的,但是现在的校长根本不关心戏曲班——否则也不会六年才开一个班了不是。他关心的是舞蹈班、音乐表演班还有影视表演班。这些热门的专业变现快收费高,学的人趋之若鹜多如过江之鲫,学校收各种器材费、培训费、实习费也都收的开心得不得了。

    所以,校庆演出中挑大梁的都是那些歌唱舞蹈类的节目,独唱、小合唱、大合唱;单人舞、双人舞、团体舞;话剧、情景剧还有相声剧。只给戏曲班留了一个节目。

    这个机会务必把握住。她对自己说道,尽管老师推荐了她的名字,但是她也看见了,林雪和宋昵那一组是被列为了B组。

    B组,就意味着如果在最后一次审查敲定节目单之前,都随时有可能鲤鱼跳龙门,来个咸鱼大翻身。

    这样的事情,一定不能让它发生。她暗暗地道——她已经打听好了,这次校庆晚会的编排导演就是她未来单位的艺术总监,人家同时也是本校83级的校友,出任此职,名至实归。

    第二次排演之后,她找了个理由留下来和道具组的小哥们一起收拾东西,七磨蹭八磨蹭,终于磨蹭得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她用余光瞥见导演组的也开始准备撤便强忍着怦怦跳的心凑了过去。

    “吴导……”藿香鼓起勇气喊了一声,地中海发型的吴楠停住了脚步,他看向这个小姑娘:“小姑娘,有事吗?”

    “我……”她很紧张,目光在吴导身边的助理们身上犹疑着。见多识广的吴导什么状况没有见过,他对着助手们道:“小刘,先把我的包拿到车上去,我过会儿来。”

    等人稍微走开了几步,藿香才敢稍稍微大点儿声音:“那个,吴导,您看我的节目……”

    “你是那个戏曲节目的吧。”吴导点点头:“节目编排还不错,表演上还有些欠缺。需要改进一下。”

    藿香壮着胆子:“那吴导能给我说说戏吗?”

    吴导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我最近有些忙,时间上可能不太好安排。”

    藿香赶紧道:“我什么时间都可以的,我……都可以的。”

    吴导拍了拍她的肩膀:“今天我还有些事情,这个周末,就礼拜六中午我来学校给你单独开个小灶。怕吃苦吗?”

    “我不怕。”藿香也是豁出去了:“谢谢导演给我这个机会。”

    “行,那回去吧。我看就在主教学楼门口见面吧。把东西都带上。”吴导在她肩头抹了一把,大步流星的走开,藿香这才松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的脸蛋如同火烧一般guntang。

    她也赶紧一溜小跑回到宿舍,直到躺在床上,一颗小心脏也似乎还在怦怦跳得厉害,但是……但愿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吧。

    校庆演出如期举行,藿香担当主演的戏曲节目获得了专家和业内人士的一致好评,还和省里的主要领导合影留念,她一时不免有些飘飘然,感觉自己的人生就要光明起来。

    吴导是个言而有信的人,她感觉自己攀上了高枝,抱住了大腿,以后只要死心塌地地跟着吴导吴总监,岂不是吃香喝辣的日子就滚滚而来了?

    怀着这样美丽的愿景,藿香迎来了她的十七岁生日,也是一年一度的平安夜。

    “这个给你。”吴导递给她一个纸袋子,她结果来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一台摩托罗拉手机。

    “这是?”

    “有了这个,以后我们联系方便些。”吴导端着咖啡杯:“你是个很上进的女孩,前途不可限量。”

    藿香浅浅的一笑:“多谢老师栽培。”

    “师傅领进门,修行还要看个人。灵气很重要的,有的人就没有你领会的快。”吴导用指关节敲敲桌子:“我很看好你哟。”

    两人在闹市中心的星巴克里相谈甚欢,这里是小资青年的最爱,从来也不缺少捧着本米兰·昆德拉的文艺青年和在商业街里看《挪威的森林》的森女系少女。

    “越头楚尾谁当间,金丝名木成棺椁。老树欺得海棠开,却输冬雪一枝梅。”

    文艺青年把一张纸条递给对坐的少女,少女接过来读了两遍,眼波流转,最后凝视着那一对年龄相差有些悬殊的男女上后不禁掩口窃笑。

    她略微思忖片刻后,用手中的书坐垫子,拔出随身的钢笔在饭菜那张便签纸的反面题写道:

    “越女歌舞姑苏城,幽生南国赤崖背。常在池畔与莲友,本物除臭又防腐。”

    两人相视一笑,又低下头去各自看书,等到吴楠牵着藿香的柔荑走出咖啡馆之后,他俩也才各自拿起外套朝门外走去。

    “今年天真冷。”张嫣一出门就被冷风吹得瑟瑟发抖,赵祁几乎毫不犹豫地把自己身上的羊毛大衣脱了下来给她披上:“他们往那边去了。”

    “诺富特。”张嫣看见他们的方向了:“五星级哎。”

    “老头挺舍得花钱啊。”赵祁尽管也是冻得直哆嗦,但还是硬挺着:“要是能知道他们的房间号就好了。”

    “能有第一次就能有第二次。”

    “每次都去五星级?这老头儿又不是大款,多少钱也架不住遭。今天是平安夜才大出血一回吧,下次,下次,一定能抓他一个现行。”

    “其实我有个更简单的方法。”张嫣咬了咬嘴唇:“事情不用那么麻烦的。”

    “安全第一。”赵祁用力圈住她的纤腰:“前面是红灯。”

    五星级酒店给人的感触确实是不一样。藿香这辈子就没有在这么大的浴缸里洗过泡泡浴,还有传说中的水床哎!在那上面睡过一次之后,她就觉得在自己家的那张木板床上睡觉浑身都不舒服,更不用说半夜三更的,起个夜都还要一溜小跑的去筒子楼里的公共卫生间。在江南的湿漉漉的冬季,这不仅需要莫大的勇气,更需要极其坚定的决心。

    但这都还不是最难忍受的,真正要把藿香逼疯了的,是她那个已经快要崩溃了的mama,她已经不再摆摊买水果,天天打麻将,打麻将,一把就是几百块,一个下午打到通宵,打到天麻麻亮了才行尸走rou一般的晃荡回家,然后再一头栽倒在床上。

    如此硬挺挺地躺倒下午两三点钟的时分,楼外有牌友来喊了,别看刚才还是一副死人的模样,那真叫一个轱辘就翻身起床,极其麻利地拎包走人——即便是表演系的天才也不能把一个死人和活人的状态切换演绎的如此天衣无缝。

    所以,这才过了年初三,藿香就自己买了一张车票回了学校,宿舍门还没有开,就连小旅馆都放假回家过年了,她拎着行李在校园里外转了一圈之后发现自己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她想打吴楠的电话,可是对方总在忙音之中——也对啊,人家是有妻儿的。人家现在真是合家团圆,其乐融融的时刻呢——她在报纸上看过吴总监的专访,吴总监的儿子今年都有十八岁了。

    “我比他儿子还要小一岁。”藿香觉得自己的嘴里满满的都是苦涩,但是此刻她最为烦恼的却是不知道自己该往何处去——阩州之大,竟然没有她的六尺之榻吗?

    正当她烦恼的时刻,一辆红色跑车停在了她的身边:“嗨,美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