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那个高大的身影
良久之后，他从地上捡起烟盒，拿在手里摇了摇，发现那盒烟已经空了，他随手扔掉空烟盒，把打火机拿在手里翻来覆去揉搓着，说道：“肾哥就是这样一个人，没有什么心机，天不怕地不怕，不管是谁跟他说个一两句投缘的话，他就把一颗真心交了出去，完全是玩命的态势在交朋友！” 我和肌rou男没有说话，静等着陆小春继续说下去。 陆小春把打火机拿在手里，“啪”地一声打着，那团火焰像一个光明的小太阳，照在他的脸上，他眉头紧锁，脸上残留着被风干后的汗水流过的痕迹，他目光看着那团火焰，像是在追忆着往事，嘴角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他突然对着那团火焰吹了一口气，天地间又重新回到无边的黑暗里，他的声音在这黑暗里幽幽地传来：“我上小学时，我爸爸mama闹离婚，我爸爸把房子卖掉和另外一个女的去了南方的沿海城市，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到过他，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他在哪个城市，是死是活。呸！这他妈跟我也没什么关系，我管他呢！”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我mama一个人在城中村租了一个小房子带着我生活，在我的印象中，我mama也从来没有上过班，也几乎没有见她出过门。反正我上学时她送我出门，我放学后，她为我开门。好像她从来没有离开过那个小房子，就算是我星期天，她也都一直陪着我，带我出去玩，监督我做作业。” “我一直想不通，她每天都待在家里，没有工作，从哪里挣钱来供我们生活，供我上学，直到有一天，我mama突然性情大变，她开始不让我靠近她，她把家里的东西全部都分成两份，无论是锅碗瓢盆，牙刷牙膏，毛巾脸盆等等等等，属于她的那份东西，她用完后就锁在一个柜子里，连柜子都不让我接近，有时候我碰一下，她就会很生气，但她不会打我，也不会碰我，就算是骂我，也站在离我很远的地方。 “我们的生活也是从那个时候变得不再正常，我mama每天出去找工作，但没人愿意要她，后来，她就大街小巷地遍地捡垃圾，把捡到的瓶瓶罐罐，废纸废铁拿去卖掉来来维持生活，我初中没有上便辍了学。因为年纪太小，四处找工作都没人愿意要我。我便跟着mama每天大街小巷地捡废品。 “那一次，我看到一群人坐在公园里抽烟聊天，他们每人手里都拿着一罐啤酒，是那种易拉罐装的，我便眼巴巴地站在他们身边，等着他们喝完去捡他们留下的易拉罐。我等了很久，终于有一个人把喝完的易拉罐随手丢在脚下，我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去捡，那人却伸出一只脚踩在易拉罐上，在地上滚来滚去，看着我骂道，‘喂，小要饭的，想要啊？跪下给我磕个头就给你！’ “我看着他委屈得都快哭出来了，反驳他说，‘这是空的，你都不要的，怎么还不让我捡？’那人听完就发了火，照我头上打了一巴掌，大骂道，‘你个小兔崽子，还敢回嘴，信不信老子打你？’周围的人发出一阵哄笑，我被他吓到了，哭出了声，准备放弃离开。这时，肾哥就站了出来，他走到那人身边，踢了他一脚，骂道‘滚蛋！你他娘连小孩子都欺负，有没有点出息？’ “说完，他蹲下身捡起地上的易拉罐，摸着我头，把易拉罐放在我手里，让我拿好。他又回身，把其他人手里的易拉罐全部一个一个地夺回来，把里面剩余的酒全部都倒掉，在地上捡起一个食品袋帮我装好，最后交到我手上，摸着我的脑袋安慰我说，‘小弟弟，别哭啦，这些全给你，够不够？’ “他站起身，我看着他高大的身躯，有一种久违的亲切感，更小的时候，我爸爸拉着我的手散步时，我抬头仰望着我爸爸高大的身影时，才会有那种感觉，那一刹那，我产生了一种错觉，我觉得他比我爸爸更高大，更雄伟，像一栋坚固的建筑物，像一个坚固的堡垒，永远不会倒下，无论再大的风雨，只要站在他的脚下，都会让人感觉到安全，心安。 “那一年，我mama去世后，我感觉自己一下子长大了，也突然懂得了一些事情。我知道mama是因为得了艾滋病去世的，我也懂得了她为什么会染上这种病，我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mama会突然不让我接近她，直到她临走的那一刻，都不愿意让我摸一摸她。 “mama去世后，我仍然依靠着捡废品为生，从来没想过要去找一份工作。终于有一天，我又在不经意间看到了那个高大的身影。其实那个时候我已经长大，和肾哥差不多高了。但我站在他面前，就仿佛我还是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小孩子，不管我长到多高，在他面前，我都要抬头仰望他。 “我求肾哥让我跟着他混，求他给我一份工作，不管是干什么，我都愿意。他那时根本不记得我是谁，根本不记得他曾经的一个举动在我心里留下什么样的印记，肾哥不肯，让我离他远点，但我始终没有放弃，只要见到他就缠着他，最后肾哥被我缠得无奈，把我甩给了杜兵，让我在深水炸弹做了一个小小的少爷。 “我在深水炸弹一干就是五年，肾哥始终不知道他曾经对我有过恩，他在我最绝望的时候，给我带来的温暖和希望，他这一辈子也许都不会记起，但我却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陆小春停下来，静静地看着天空慢慢褪去黑暗，天色稍微亮了，东方遥远的地平线处，开始泛出一片一片的鱼肚白。 我和肌rou男也跟着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黎明已经悄悄地降临在了这个世界，新的一天即将开始，而我们坐在一片茂盛的草地上，在黎明前的天空下，潮湿的风轻轻地拂过我们的面颊，我们都惊慌失措地发现，前路漫漫，一片迷茫，我们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