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一片四叶草
终于,宋佩瑶拉着我在一个夜市摊前停下来。她回头看着我笑笑,说:“就是这里啦。”然后就松开我的手,找了一张桌子坐下来。 我看着她的笑容,感觉恍若隔世,低头怔怔地看着我因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显得有些僵硬的右手,我感觉我手心有些潮湿,内心里有些空落落的。我活动了一下手指,感觉有淡淡的香气弥漫在我身前,在夜市摊昏黄的日光灯下,像五彩的迷雾一样,轻轻地包围着我。我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感觉整个身体轻飘飘的,仿佛也将要化身成一片氤氲的雾气,即将要融化于一片陌生的森林。许久,我听到她说道:“你站着干嘛呢?坐下呀!” 我抬头看看她,感觉还是有些恍惚,尴尬地摇摇头,坐在了她的对面。她点了一些吃的,就双手托着下巴,直直的看着我,我感觉自己像鱼缸里的鱼一样,被她看了个通透,有点不自在。她看着我说:“你好像有些紧张。” 我说:“没有。” 她笑了,说:“你会不会喝酒?” 我有些漫不经心,说:“会。” 我看到她起身跟服务员说了一句话,过了一会儿,服务员搬了一箱啤酒过来。我有些惊讶,指着那一箱酒说:“这,有些夸张吧?” 她眯着眼睛坏坏地笑着说:“怎么,心疼啦?” 我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急忙摆手说:“没,没有,只是……” 她满意地说:“嗯,那就好。”说完她弯腰从箱子里拿出两瓶酒放到桌子上,接着说,“来,打开它。” 我无奈打开酒瓶,给她倒了一杯,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她举起酒杯说:“来,谢谢你请我吃饭,我敬你一个。”说完就仰头喝了起来,刚喝一半,她放下酒杯,站起身说,“嗯,等我一下。”说完,提着包走了。 她回来的时候,我发现她卸了妆,脸上湿漉漉的,前额的头发有些乱。她整理一下头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坐下来自顾自地说:“这样感觉好多了。” 接下来的时间,我看着宋佩瑶,感觉有些陌生。她和我印象中的宋学姐仿佛不是一个人,她酒量奇大,而且喝起酒来给人一种豪迈的感觉,仿佛是从水浒传里走出来的像孙二娘扈三娘之类的巾帼豪杰一样。不过,我想到今天晚上那件事,感觉到她有些特殊的身份,不禁想她应该是经常喝酒,酒量大些应该也不足为奇。可是,想到这一点,我心里又有些不太舒服,感觉很别扭。我知道自己是不愿意去相信,也不情愿承认这个事实。但我又没法开口去证实,只能陪着她一杯一杯的喝酒。 我想如果我问了她,那我作为一个嫖客的身份肯定会暴露。我感觉异常挫败,连嫖客我都不合格。让人白跑一趟,还赔了路费。但想到我现在正在花钱请她喝酒,这应该算是补偿,我心里安慰了不少。 一箱酒快喝完的时候,我看到宋佩瑶脸上已经有些潮红,说话也有些口齿不清。她说:“你们宿舍有包子吧?” 我开玩笑地说:“怎么了,学姐,你想吃包子了啊?” 宋佩瑶手扶前额,迷糊地晃了晃脑袋,说:“我这是怎么了,有些头晕。” 我知道她有些醉了,笑笑没有说话。 他接着说:“我是说你的室友,包子。去年春节前我见过他一次。” 我想起去年寒假我和包子的少林寺之旅,我一直以为包子在胡说八道,不过,她既然也提起这件事,那应该是真的。我看着她眼神迷离,眨眼睛的时候,长长的睫毛缓缓地合上,又缓缓地分开,像电影里面的慢镜头一样。我想她的脑袋和嘴巴也一定不太灵光,所以我没有说话,耐心地等她接着说下去。 她突然笑了笑,说:“那个傻子,大过年的不回家好好过年。提把破假剑就真当自己是大侠啦,真当这世界是武侠小说啦,会摆几个花架子就真能盖世无敌啦,四处行侠仗义小命都不要啦?” 我被她这一连串排比给说懵了,在我心里包子还是挺厉害的,毕竟他是我见过的第一个习武之人,而且青云山上自创“青云探鸟手”那是我亲眼目睹,少林方丈亲自取的名字。我在心里为包子打抱不平,但我也知道她醉了,所以我说:“包子是少年剑客江湖梦,虽然生错了世界,但有梦想总是好的。” “梦想。”也许是那一连串的排比耗费了她不少力气,她有些情绪低落地说,“我没有梦想。” 我说:“每个人都有梦想。” “我的人生就像一瓶酒,一旦打开瓶盖,”她恨恨地喝下一整杯酒说,“接下来就只能被‘干’了。” 我没料到,她竟能说出这样一句话,还是一句这么有哲理的话,我无言以对。 她举起一杯酒,示意要跟我干杯。她说:“有机会的话,你替我跟包子道歉,还有玉瓜,我们的人生不一样。” 她的电话响了,她拿起来看一眼,静音后又重新放下。 我说:“学姐,你醉了,我送你回去吧。” 她看了看手机,说:“你已经进不去宿舍了。” 我一边让老板结账,一边说:“没事,我送你回家,我去哪都可以。”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看着我起身帮她收起手机和挎包。她很自然地伸出双手环住我的胳膊,把脑袋放在我肩膀上,说:“我没有家,我去哪都可以。” 我知道她喝醉了,没有躲开她,任由她像抱着一棵树一样抱着我的胳膊。我感觉她身体在往下沉,就像她在抱着一根树枝想吊在上面一样,每过一会儿,她都要把快要滑到我小臂的双手往上移一下。
就这样我带着她漫无目的地走着,她头靠在我肩膀上,从她鼻孔呼出的气体透过外套,让我感觉肩膀有些发烫。当我们路过一个公园门口的时候,我带她走进去找了一张长椅,扶着她坐下。她问我:“这是哪里?” 我说:“这是洛河公园,你看,爬上那道河堤,就是大河。” 她捂着胸口,四处望了望,说:“我不要爬河堤,我好难受。” 我帮她拍拍后背说:“喝醉酒都是这样,你想吐吗?” 她摇摇头,说:“今晚的月亮好大,我们去那边草坪里坐着好不好,这里好硬。” 我说:“好。那不是月亮,那是路灯。” 我带着她到一个稍微空旷一点草坪上坐下,指着天边一轮昏暗的弯月说:“你看,月亮在那里。” 她说:“那是月芽儿,还没长大,长大后才是月亮。” 夜色下,微弱的光照在她的脸上,我感觉她还是一个小孩子,充满了天真和童趣。 她说:“你看,这是什么?” 我看到草坪中央长着一大片车轴草,已经开出几朵白色的小花,在夜色里随风摇曳,时隐时现,看不真切。 我说:“这是三叶草。” 她眼睛一亮,说:“这里面应该会有一片四叶草吧,我们把它找出来。” 我看她作势就要站起来,急忙拉住她,说:“你喝多了,天这么黑,找不到的,等天亮的时候我们再把它找出来。” 她想了想,说:“哦。” 她躺倒在草坪上说:“这里好软。”她用手拍拍身边的草地,示意我躺在她身边,说,“我若是有一个家,也要种一片像这样的草坪。” 我躺下来后,她拉过我的一只胳膊,枕在自己脑袋下面。我对她充满好奇,她口口声声说的不同,到底是什么,我想象不出来。我小心翼翼地问她:“你的爸爸mama呢?” 她许久没有说话。我也不敢再问。过了很久,她翻个身,蜷缩着身体,两只手紧紧环着我的胳膊,头埋在我手臂里,我听着她的呼吸,知道她已经睡着了。我半脱下外套,帮她盖着,也渐渐睡过去了。 第二天醒来,宋佩瑶已经走了。我坐起来,一个东西轻轻地从我胸前落下,我伸手捡起来,是一片四叶草,在清晨的微风下,摇摇晃晃,带着一丝潮湿的朝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