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回 嵩山少林 细数过往
抬步进门,陈剑发现堂堂少林寺的方丈室却仅仅一方之地。 目光所及之处,摆设简单地一如那盏青灯。 “简陋之处,怠慢贵客了。”苦禅走进门,掸了掸床榻。 扫榻以待的意思。 陈剑略略颔首,便走上前端坐下来。 “不知盟主今日前来,所为何事?”苦禅也轻轻落座,盘腿在榻上。 榻中,有一方四角茶几,上无一物。 陈剑的眼角,落在那空空的茶座上,叹了口气,缓缓开口。 “晚辈恶名在外,方丈大师还能如此礼待,让晚辈汗颜。” “施主行事,自有施主的理由,老衲身为方外之人,只希望施主能够知己之为而心安,足矣。” “世事当真能够如此简单,便好了。”陈剑深深叹了口气。 “人生红尘,有诸多牵扰,也是无奈。”苦禅知道陈剑话中有话,便不再言语,静听他的意图。 “大师可有听说过火凤此人?”陈剑的手指摆弄着桌角,眼神中有些微的闪动。 看似不以为意,但是苦禅知道,对面的人,是用了何种的勇气才开的口。 “火凤已消失江湖十余年,施主今日相问,似乎别有深意。” “大师不必理会,只需要告诉晚辈关于火凤的事情。”陈剑停住了一直局促的手,抬起头看着苦禅。 苦禅轻叹一口气,“毕竟是他人之事,如果盟主不讲明来由,恕老衲无可奉告!” “大师当真要逼我!”陈剑的眼神中,是无比的落寞。 他此来少林,就是抱着一个希望来的。 他希望苦禅大师真的知晓当年之事。 那个让自己的父亲对自己如此决绝的往事,到底是怎样的不堪。 可是,他没有想到,苦禅会拒绝。 不过,苦禅的拒绝也让陈剑明白,当年的事,苦禅必然是知晓的。 但是他不知道苦禅为什么瞒下了这件事情。 既然十多年了,这件事情都没有被泄露,那么苦禅如今保守秘密应该也在情理之中。 要探究当年的往事,真的要说出自己的身份吗? 那个让他不敢承认的身份? “非老衲执意,只是当年之事牵连甚广,若非必要之人,老衲就算是丢弃了这副驱壳,也断断不能随意泄露。” “那么--”陈剑目光中凝聚起一片精光。“如果是火凤的儿子,是否有资格知道呢?” 原本淡然的双目中,突然间顿生重重警惕之意,苦禅的神情在那一刻突然凝滞。 上上下下打量了对面的年轻人,苦禅的嘴角边,闪过一丝苦笑。 “如果盟主想听故事,还希望盟主应承老衲一件事情。” “何事?”陈剑看着苦禅的神情,已经知道,那个火凤的儿子确实没有死。 那么,当年传言火凤和她的孩子同时葬身火海,都只不过是传言。 “请盟主褪去衣衫。” “褪去?衣衫?”陈剑茫然。 苦禅的这个要求似乎有些奇怪。 但是眼下真相要紧,陈剑未曾多想,便当着苦禅的面缓缓褪去了自己的上衣。 苦禅的步子似乎很沉重,他默默地走到陈剑身后,似乎在寻找些什么。 背上,那些密密麻麻的伤口,让苦禅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目光渐渐下落,苦禅看到了陈剑的后腰处。 ----- 长长的一声叹息,苦禅轻轻将上衣披在陈剑身上。 利落地穿上衣衫,陈剑迫不及待,“大师,现在可以开始你的故事了吧?” “听闻盟主在挞雪失去了记忆,不知是否当真?” “确有此事。”陈剑见苦禅扯到别处,心中烦躁。 “那么盟主先前所做之事,皆是因为丧失记忆之故?” “是与不是,有何关系!”陈剑不置可否。 “依老衲所见,那些事,并非盟主所为,而你之所以认下那些事,只是受人胁迫罢了。”苦禅说这话的时候,面上波澜不惊。 陈剑心中一惊。 多少人,见着自己都是喊打喊杀,全然不顾自己为何做出那些事情的缘故。 就算万琳,就算上官云瑞,虽然不曾对自己痛下杀手,却也是一副痛心疾首之色。 而苦禅,未曾有几面之缘,却如此轻易地便道出了其中的原委。 还是,苦禅本身就知道蒙面人的存在,更知道他与自己的关系,所以才会这么快地顿悟。 念及于此,陈剑想探求真相的**更加地强烈。 “大师,还请告知,当年之事究竟如何?” “一段早已尘封的往事,揭开它,对施主来说,未必是件好事。”苦禅的眼神,定定地望着陈剑,似乎不忍讲述他的故事。 “是好是坏,我陈剑一力担之。” 表面上云淡风轻,其实现在的陈剑,心中已经涌动莫名地慌乱。 苦禅那闪烁的神情,还有他的那声“施主。” 突然间改口称自己“施主,”陈剑知道必定与这个故事有关。 “当年,江湖上出现了一个神秘女子。”苦禅在稍作停顿之后,便开始了讲述。 陈剑正襟危坐,双手正慢慢握紧。 “那女子的行为非常奇怪,一来便扬言要灭了华辰武林。” 心中一动,陈剑看着苦禅的双眉正缓缓蹙紧。 “江湖同道听闻此,自是群情激涌,于是纷纷声讨那位女子。” “只是,那女子的行踪却似乎非常诡异。” “她没有公开露面,而是采用了各个击破的方法。” “当年,有很多门派,一夜之间被人灭口。传言都是那名女子所为。” “既然她能公开叫嚣要灭了武林,为何又要偷偷摸摸行事?”陈剑觉得此间似乎有些问题。 “施主明台清明,看人看事颇为精准。”苦禅很赞赏陈剑的分析。 微微一笑,陈剑淡然道,“那么之后呢?” “之后,整个江湖同道当然是翻天覆地去找寻那名女子。” “可有找到?”陈剑迫不及待。 “找是找到了,可是--”苦禅看了一眼陈剑,幽幽道,“当时你师父,天山派前掌门万忠坤带领弟子下山历练,正好碰到了火凤与卧龙一派的争斗。” “此事师父提起过。因为那一次的争斗,师娘他---”陈剑的声音几近梗咽。 他又想起了万忠坤,想起自己在天山的日子,更想起万忠坤临死自己却未能送上一程。 “火凤重创天山派之后,终于惊动了天山谷底的冰舞门,也就是你后来的师门。”
提到了冰舞门,陈剑的心中突然间一动。 “冰舞门常年隐居在天山,不曾走动于江湖,但是因为同处天山,与天山派的掌门之间还是稍有些联系。” “听闻天山派为火凤所害,当时的冰舞门掌门派了他的大弟子前去相助,并最终找到了火凤。” “大弟子?”陈剑沉思,“是—玄烈吗?” 苦禅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点点头,“玄烈找到了火凤,当时二人在天九峰大战了三天三夜,都未能分出胜负。” “天九峰顶,刺骨寒冷,气候又变化莫测。在第三天上,暴风雪突袭,玄烈与火凤自那之后都不见了踪影。” “不见了?”陈剑吃惊。 叹了口气,苦禅抬起头望着陈剑许久,终于再次开了口。 “一年之后,老衲出游,行至天山脚下,发现了当时奄奄一息的玄烈。” 双拳慢慢攥紧,陈剑知道,接下来,便是自己最期待,也最想追求的真相。 “玄烈当时气息微弱,老衲正待救治,他却让老衲先去救一人。” “救人?”陈剑一怔。 心中,一个念头闪现。 难道是? 陈剑的神情,苦禅尽收眼底。 “施主料的不错,当时老衲救得那人,便是当时还在襁褓的施主。” 心中的猜测被印证,陈剑的心头,还是荡漾不已。 “当时施主在草垛之中哭喊,老衲便将你抱了出来。” “草垛?”陈剑的心中,狠狠地揪了一下。 他说的是真的,上官云瑞当年所救的婴孩确实是自己。 是自己,害死了师兄的父母,害的整个村庄被付之一炬。 无比的自责开始渐渐席卷,陈剑的身体开始微微发抖。 “老衲将你抱出后,连同玄烈一起带到了少林寺。” 苦禅故意忽略陈剑的神情,加快了自己的语速。 “经过多日的料理,玄烈终于好转过来,只是,在某一天,他抱着年幼的你却突然从寺中消失了。” “他必是将我送去了天山。”陈剑回想着玄烈当初跟自己所说的话。 苦禅停了停话头,看着陈剑的神情,知道他必然是了解了玄烈将他送到天山的意图。 “玄烈将你送到天山后,又回来找了老衲。” “他—回来了?”陈剑一个抖擞。 “他与老衲讲述了你娘火凤的事情,更讲述了你的另一重身份。” “另一重身份?”陈剑吃惊。“我不是火凤和玄烈的儿子吗?还有什么另一重身份。” “他们确实是你的爹娘,但是----” “苦禅!” 苦禅正待继续,冷不防室外窜进一人。 “是你!”陈剑一个跃身,翻下榻来,手中的佩剑也早已持在手上。 房中,站着一个蒙面人,他的目光,正对着苦禅。 “玄烈?”陈剑有些不确定的唤道。 “你答应过我,绝对不会说出真相!”玄烈没有理会陈剑,他的目光异常凌厉。 “他有权知道真相。”苦禅看着玄烈杀气腾腾,却非常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