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六 登峰(三)
五行秘境乃为青城七绝地之一,其内自然有着难以想象的奇妙物事,以及珍贵无比的资源,而百灵园正是囊括了诸多灵植药草的一大片地域,吸引着来自各大宗门的弟子。 而绝灵峰位于百灵园的中央处,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或许相当于最大的灵药园,因整座绝灵峰上,遍布灵药,愈是高处,所生长的灵植草药便愈是珍贵。 据传在绝灵峰的巅顶,甚至有着地阶上品的灵植存在,只是这个传闻,至今无人能够证明。 然而仅仅是站在绝灵峰脚下,仰望着绝壁孤崖,感受着那股震慑人心的气息,便足以令大多数修道者望而却步,因为这绝灵峰所考验的,乃是修道者的意志与实力,而非单纯的道行可比。 攀登至山腰、山顶与停留在山脚下,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在绝灵峰的半山腰处,连本命六重的修道者都会感到无比吃力,更何况随着攀登的时间愈长,由于绝灵峰缺乏元气的缘故,却是连体力也随之下降,在真元的耗尽中若是不能够把握好落足的位置,便有可能自山间跌落,届时只怕是陨落一途。 进入五行秘境已有大半年的一众修道者,在百灵园中又度过数月后,终于来到了绝灵峰的脚下。 此时距众人离开五行秘境仍有两三个月的时间,换而言之,若是能在这剩余的时间内获得足够的好处,只怕进阶法相境也不在话下。 只是入百灵园的一百名修道者,在这数月里竟也折损了许多,如今围绕在绝灵峰周边的人,仅余六、七十人。 由此可想而知,这百灵园中并非所想的那般简单。 孟浮此时盘坐于地,他身上的气息微微起伏,旋即又收敛下来,短短的片刻间,便在五重与六重的境界间来回鼓荡了不下百回。 在不知不觉间,孟浮的道行竟是精进了不少,隐隐触及了本命六重的门槛,当然,他此时丹田中的真元数量仍是差了不少,虽经多场斗法磨砺,使真元更为浑厚,平日里修炼入定的时间也长了不少,然而未至一年的时间,终究不能使他凭空跨越如此大的差距,一步跃至本命六重。 不过只要孟浮出了五行秘境,再潜修十余年,想必要晋入法相境,也指日可待。 倏忽风起,轻轻拂过盘坐在各处角落的修道者,而他们在此时也纷纷睁开双眼,看向了散发着令人心悸不已的气息的绝灵峰,隐约间,仿佛有一头狰狞巨兽张开了血盆大口,欲将他们吞噬入内。 “锵锵——” 一声清亮的剑鸣铿锵作响,在风中飞扬,孟浮凝目看去,正见得苏若鱼一袭白衣如雪,轻舞飞剑,霎时间,一股隐隐的剑意勃发开来,仿佛要升腾而起一般。 孟浮心中暗叹,在不久前,苏若鱼在剑道上又有领悟,施展的剑术仿若裹挟着海水浪潮似的,雄浑而霸道,这使得她的实力又有数分精进,就连孟浮也无法看透。 在与苏若鱼相处的这段时间,两人对彼此也略有了解,但要回到前世的那般关系,却是远远不足的。不过孟浮总算隐约了解了苏若鱼压制破境时机,来到五行秘境中的缘故,似乎是要寻找一样罕见的灵植,只是具体为何物,孟浮却是不晓得了。 在苏若鱼的剑气轰然而起时,不远处的众人的注意到了这股惊人的气息,其中严冰面上的神色更为冰冷,眼中闪过一丝忌惮。 至于祁昆则露出嬉笑之色,只是那眸中的杀意,却渐渐浓郁起来。 而更远处的秦灵越,他手执天机扇,面色却一如既往的平和,唯有在苏若鱼剑气爆发时才露出一抹难言的笑意,令人捉摸不透。 众人反应各异,或是惊讶,或是羡慕,不一而足。 不过伴随着绝灵峰上的奇诡气息渐渐衰弱,众人也收敛了心绪,颇有些跃跃欲试的样子。 五行秘境开启已有数百年,而能够进入百灵园的弟子虽每回仅有百人,但经年累月下也为数不少,故而所得的资料自然不算稀缺。 这绝灵峰每到一个特定的时机,其上的气息便会相对其余时间有一定幅度的削弱,这对于修道者们来说,自然是有利无弊,所能够攀登的高度自然随之提升。 渐渐的,众人眼中露出了讶色,因这绝灵峰的表面,忽然绽放出来微光。 这微光,却不是元磁之光、不是地下河流各种矿物生物放出的毫光,而是一种白蒙蒙的光气。 这白蒙蒙的光气,仿佛云雾一般笼罩所有,置身其间,目之所及,除却一直插天际的孤峰之外,其他的一切,便尽数在光气的遮盖下,显得朦朦胧胧了起来。 没有山峦、没有起伏,那座孤峰好像突兀地拔地而起,又似从天而降的飞来峰,在这一片平坦的所在,显得那么怪异,初来此处之人,更是不会忽视了它,第一眼,往往就集中到了孤峰之上。 “哗啦——” 似裂帛一般的声音,忽然在这片区域响起,顷刻之间,白蒙蒙的光气破碎,好像有什么锋利无比的东西,刹那间将由光气织成的幕布撕开,显露出了孤峰的真容。 而在此时,绝灵峰下一道道气息冲天而起,或是炽烈如火,或是阴森似冰,亦有灵动如水,厚重似土,温和如木,暴烈似雷,锋锐如金,飘逸似风…… 这汇聚了偌大的青城州中年轻一辈的修道者,此刻站在绝灵峰下,毫无保留的绽放自身气息,朝着绝灵峰冲去! …… 从天际目不可及的地方,一道长虹跨出,倏忽而过,最终在绝灵峰之上,三十丈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好山!” 孟浮现出身形,任由凛冽寒风扫过面颊,他抬头望去,竟是几乎见不得这孤峰之顶部。 催动爆步秘术,兼具御使轻履云靴,孟浮得以将速度提升至爆发的极致。虽说只有一瞬间,但足以令他在众多修道者中暂时位列前方。 在远处看来还不觉得,孟浮此时站在山脚三十丈上,才更加地觉出这绝灵峰之高、之绝,立于其脚下,一股锋锐无比,直欲将苍穹捅一个窟窿的孤傲,扑面而来。 而真正站在绝灵峰上,孟浮又想起了那个传闻。 此处名为绝灵峰,自然是禁绝一切灵物的意思。此地原本群山环绕,山峦起伏,多有崇山峻岭,怪石嶙峋,只是在数千年前,此峰忽然从天而降,落于此处,当其时,天上亘古不变的元磁云层轰然破碎,若一般,被一直排开到几千里之外。 少去了元磁微光,天上地下,一片漆黑如墨。 在这片漆黑的区域内,一股无形之力笼罩,内里不得出,外面不得入,好像凭空多出了一个罩子,内外隔绝,恍若两个世界。 其中,轰鸣破灭之声不绝于耳,从外望去,更可见得无数光点游走,洞穿山石,破开土壤,断绝河流,倾覆所有……这般情况,一直持续了三月。 三月之后,一切重归了平静,只是自此之后,此地山峰便以绝灵峰为高,后来有大能者硬生生的将空旷寂寥,只有如剑似屏的孤峰,直指苍天,改造为一处适合灵植生长的地方,串联了地底元脉,并以无上法阵逐渐融于自然,使得此处在千百年后逐渐成为毫无斧凿意味的百灵园绝灵峰! 这是何等的伟力,无数的山峦巨石,在三个月内被粉碎一空,而这自天外飞来的孤峰,不能容忍任何的山岳阻挡在它的面前,违其心者,一概破灭。 孟浮深深的吸了口气,在来此处前,他曾查阅了一些典籍,只知道当时的修道者察觉到了此处的异状,曾遍查所有,却不曾发现任何的异常,最终不得不颓然放弃。 在修道界中,这样的事情再寻常不过了,也就是偶然在典籍中留下了一笔,若不是在数百年前,此地还曾有一个散修名震一时,号称剑尊,识者皆道有上古剑修遗风,怕是连这简单的一笔,都不会留下。 而苏若鱼之所以对此处极为看重的,想必便是因此处遗留剑修传承的缘故了。 孟浮矗立原地少顷,感受了一下从绝灵峰峰上吹拂而来的,仿佛一柄柄小剑似的凌厉风气,他取出了一枚玉简,仔细地研究了起来。 旋即,他眼前一亮,灵光遍体,蓦然而逝。 在绝灵峰半山腰的所在,灵光一闪而逝,孟浮重新现出了身形。
“就是此处!” 他四顾了一下,脸上现出了一抹笑意。 一看这周围的情况,他就知道在坊市中偶然所得的消息并无差错,此处确是一处上好的地煞阴火脉。 原来在进入五行秘境前,孟浮在坊市购买些许材料时,偶然与一名散修有过交谈,据说其祖父曾入得百灵园中,并在绝灵峰的某处探查到了地煞引火脉的气息,只是由于五行秘境即将结束,故而他并未多加探查。 然而意外的是,这名散修的祖父在出了五行秘境后,却在突破法相境的关键时刻走火入魔,一生无望凝聚法相,只得将百灵园中的见闻刻录下来,溘然而逝。 至此后,这枚玉简无人问津,直至遇到孟浮,这名散修才将玉简售出,而孟浮对于五行秘境中诸多地域的了解之所以较为详尽的缘故,也正是由于这枚玉简在手。 出现在他眼前的情况,正是典型的地煞阴火侵蚀地表的特征。 面前数十丈开外的地方,一个巨大的坑地显露,凹陷处尚不到见,但见得四面皆呈苍白之色,乍看之下,好像那些天然的盐井,那层白霜好似盐的结晶,细看之下,就知道不是那样了。 孟浮上前两步,手上一摄,一块拳头大小、棱角分明的苍白岩石飞起,落入了他的手中。 “沙沙沙——” 甫一入手,还未曾用力,苍白岩石的大半便化作细沙扬扬洒洒落下,好像无数年的风化,早已将筋骨摧折。 “侵蚀!” 这就是地煞阴火的侵蚀,将石质完全改变,外虽完整,内里却是早已千疮百孔。 孟浮手上微微加力,整块石头,碎成齑粉,在苍白若白沙的粉末中,似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着。 感觉到手上的异状,他并没有露出什么诧异的表情,反而微微一笑,一口气吹出。 白沙弥漫四散,在他的掌心中,却是有一只小指粗细,拇指长短的白胖虫儿,在无力地扭动着。 “阴煞虫!” 这小虫儿,看似不起眼,却也是有名有姓的异虫,只生存在地煞阴火充足的所在,本身没有什么特殊能力,就是体内含地煞之气,不适合食用,且繁殖能力很强,方才保证了它们生存到现今。 对修道者来说,这阴煞虫还算是有点用,它的虫蜕乃是一种治疗地煞之气侵体的上好药物。 依地煞为生,又是地煞的天然克星,正是天地万物的相生相克之理。 这小东西孟浮并不感兴趣,随手一抛,将白胖胖的小虫儿抛出,落在了一块苍白的巨石上,后者旋即一钻,没入其中。 在这盆地的周围,方圆数百丈尽是这般苍白石块,其中生活的阴煞虫更是无可计数的,只要地煞阴火一日不停止对地表的侵蚀,它们就一日不灭,种群还会继续扩大下去,若是地煞阴火充足,这苍白石块,便是遍布整个平原也不足为奇。 在这些石块的中心处,就是那处大坑了。 这大坑看上去就好像是某一座小山的底座根基处,不过整个山体连同根基似乎都被凭空拔起,只留下这不起眼的基座化作类似于盆地的样子,中间曾经的山峰所在,现在则成了一个幽深阴暗的洞xue。 孟浮缓缓走近,便可感知到,一股股阴沉而又显得燥热的气息,从大坑中不停地喷吐而出,仿佛风眼一般,隐隐约约地,又可见得一点点的白色火丝窜出,撩在四面石壁上,“嗤啦”有声。 “地煞阴火!” 孟浮面上微喜,正要进入,忽然又顿住了,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缩手入袖,再伸出时,一个玉瓶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叱——” 孟浮口中轻喝着,手在玉瓶上抹过,一缕缕白色火焰,便自大坑中,徐徐被他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