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1章 终篇-云城之殇⒃

    这段隐晦的回忆，自逃离云城之后，被敬苍封存在心底深处触不可及，加上平日里在敬苍有意无意地压制下，纵然过去了三千年，身边早已无人提及。可被封存起来的，不代表遗忘了的！待一切记忆被唤醒，它便始终像是一个不可磨灭的烙印，刻在我心头深处，时刻提醒着我，家国破，山河毁，我是罪魁祸首！

    胸口处积压的一口闷气，让我双目起了一层迷雾，忽然很想放声大哭一场。

    可眼前大敌未除，我只得咬了咬牙，不动声色地瞪着面前唯恐天下不乱的邪魅男人。

    “呵呵，这插曲便是……”龙临渊看着我，仿佛看穿我内心的挣扎，艳丽如血的双唇上下嚅动着：“被自己昔日所救之人领兵攻城，并索要长生不老药，是王女始料不及的事！她压根没想过自己一时动的恻隐之心救了一人，竟换来兵临城下！王女知道自己闯下弥天大祸，出于自责与愧疚，她私自出了宫，藏在夏将军的队伍里浴血杀敌！然而秦兵凶猛，且为数众多，夏古二位将军不敌战死，王女亦身受重伤，被云王救回时她已奄奄一息危在旦夕！”

    龙临渊说到这里，抬着那双充满魅惑的丹凤眼朝我投来锐利的目光：“本王一直在想，当年王女不出战，不受伤，云王是不是便不会为了救女心切，才答应秦人炼制长生不老药的无理要求呢？更何况当时还有夏古二位将军的尸身高挂在城门上，所以……本王认为，云城被破、万千族人被杀余下族人流离颠沛居无定所、云王与云妃之死，都是这王女一手造成的……”

    他的目光冰冷，如一把利刃直接刺入我的心脏，令我浑身一颤，一股冷意由脚底直冲脑门，接着那无穷无尽的悲伤、绝望、恐惧等等百般滋味排山倒海般地涌上心头。

    这一刻，我想——

    死！！！！

    以死谢罪！死了便一了百了！

    哗啦——

    一道黑影从我头顶盖了下来。

    是陆吾，他掀开自己的衣袂，将我裹在自己羽翼之下。他对我说：“听故事的时候别专注对方的眼！小心被下暗示！”

    暗示？！

    我打了一个激灵，瞬间从那无止境的哀伤中清醒过来！

    陆吾身上的味道钻入鼻孔，有一种让人眷恋的温暖感觉在心底铺展开来，我整个人冷静了下来，想着刚才的情绪几乎被龙临渊牵着走，几近瓦崩的边缘，不由得暗呼了一声“好险”！

    难以想象，若不是陆吾适时的打断，我会不会就这样沉浸在自己愧疚悲伤的世界里直至自残而死呢？！

    “就差一点点了！”龙临渊那头“啧啧”两声，在扼腕叹息：“你这卑贱的侍卫，以前不可爱，现在更可恶了！你再怎么维护她，也改变不了她是不祥之人、是妖怪、云城因她而破、她的父母因她而死、先族因她而亡的事实……”

    刷——

    我眼前一道寒光闪过。

    身边的陆吾已执起手中黑色长剑，灌满剑气，在龙临渊最后那句话尚未说完之际，已挥了出去。动作之迅速，连我想阻止也已然来不及。

    “秦天……”我轻呼出声。

    “殿下，收起你的眼泪和悲伤，站起来！记住了，善良不是罪！有罪的是这些贪婪、有着狼子野心的恶人！”陆吾以他修长的身躯将我挡在自己的身后，一双琥珀色的眼眸锁在龙临渊身上，手中黑色长剑微微争鸣。他的声音温厚深沉，如一泓清泉浇灌在我心里，将我心头所有的阴霾与痛苦冲刷得一干二净。

    我看着他，两颊还挂着泪，却如负释重地站了起来，莞尔而笑。

    龙临渊似乎早料到陆吾会有这么一记杀招，轻盈转身便躲了过去，嘴里说着：“哟，护主心切，恼羞成怒了？！”

    陆吾这一击，本就是为了打断他的话而随意挥出的，会被躲过去也是在意料之中。陆吾转头看了我一眼，确定我已平静不少，也暗自松了口气，之后再看向龙临渊时，手又是一抬，黑色长剑骤出，势如长虹，劈向对面一直唠叨不停的龙临渊。

    他道：“你方才说什么来着？！你说她是不祥之人？是活了三千年的妖怪？！呵呵……”身形一晃，又是一招青龙出海，“她活了三千年，我亦活了千年有余，而你……少说也至少五百年！你说她是妖怪？！那你我又是什么？！”

    陆吾怒了，因为龙临渊刚才说的话！

    他这个人向来如此，鲜少为自己辩解过什么，却从不允许别人说我半句不是！

    我的心一暖，以及莫名的欣喜。

    龙临渊面色不变，上纵下越，衣袂翩跹，可惜他人闪过了陆吾的剑锋，他宽大的云袖却被剑气削去了一半。

    他拉着残破的衣袖，也不恼，只是对陆吾的话深不以为然：“她比你我要大上两千年，那是事实！”

    “这又如何？！”陆吾抬剑向着他，冷哼道，“你不觉得，超过正常年龄的岁数皆是虚的，我们的时间不管长短都早已止步于光阴长河中，若她是妖，你我必是精魅！”

    “可云城也的确因她而亡！”龙临渊“呵呵”两声，看了陆吾身后的我一眼，媚眼炯炯有神。

    “……”陆吾手中黑色长剑一横，将那别有用意的眼神拦了下来。

    “若不是她将外族人带回云城，我大云城不会招此横祸！先族必然永世长存……”龙临渊大有继续挑衅之势。

    陆吾手一抬，一道剑光如蛟龙，斩断他的话。

    我抬眸。

    陆吾不待龙临渊缓过神来，已欺身向前，举手便又是一记杀招：“你不觉得自己所言极其可笑吗？”

    “哪里可笑？”龙临渊身形亦不慢，极速后退，跃上栏杆，以风华之姿势俯视着我们。

    “第一，善良有错吗？有错的难道不是那忘恩负义且贪婪成性的秦人？！”陆吾身影随之而上，如旋风刮至龙临渊身边，黑色的长剑挥成蛟龙，直逼龙临渊。

    陆吾的速度太快，眨眼便杀至眼前。龙临渊不得不抽出随身佩剑，横在胸前，硬接下这杀招。

    两剑相碰，发出“哐当”的响声，同时迸发出灼眼的火花。

    陆吾脚尖往上一点，力道加重几分，压得龙临渊脚下栏杆裂痕骤现。眼看栏杆要断裂了，龙临渊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运气剑身，由下而上顶起。

    可惜，他手中佩剑哪能与陆吾那柄黑色长剑相匹敌？！他一使劲，那佩剑便“咔嚓”一声四分五裂了。

    龙临渊大吃一惊，慌乱扔掉废剑，急急后退，跃开数米远。

    陆吾并没起身乘胜追击，而是站在龙临渊刚才的位置上，衣袂迎风飞扬。他看向龙临渊，云淡风轻地说道：“其二，将人性的丑恶与过错推给一个女人，身为男人的你不觉得惭愧吗？云城不亡也亡了，先族不灭也灭了，你还能怎么着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