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四章 对不起
洪一凡住的不是单间，里边还有其他两名患者以及他们的家属，石菲这么一闹，另外两张床上患者的家属赶紧过来劝架，病房里立刻是一阵兵荒马乱，劝架的声音，石菲的怒骂声，洪一凡奶奶孙雅兰的哭声简直吵成了一锅粥。 孙雅兰坐在地上伸出手一下又一下狠狠的抽自己的耳光，用力之大三两下就把脸颊打得高高肿起，一缕鲜血顺着嘴角潺潺流下，也不知道她那来的力气，有人想把她拉起来，但却一把被她推开，一边打自己耳光一边哭喊道：“我该死，我该死，孙子奶奶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啊。” 洪一凡的爷爷洪剑涛脸被石菲抓得全是血道子，手腕上也咬得皮rou翻滚，鲜红色的血一滴滴的滴在地上，没多大会就在地上形成一滩触目惊心的血迹，但他从始至终竟然一句话都没发，只是侧头跟丢了魂似的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孙子，浑浊的双眸中看不出半分的生气，整个人就跟行尸走rou一般。 跟他一样的还有洪一凡的父亲洪亮，他呆呆的站在那看着眼前的一切，一会看看妻子，一会看看儿子，一会又看看父母，看到妻子儿子的时候，双眸血红，这眼神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只看到自己幼崽身受重伤的孤狼，双眼中有愤怒、有哀伤，眼里浮现出疯狂之色，似乎他想要把伤害他孩子的人撕成碎片。 但当他看到自己的父母时，血红双眸中的疯狂之色暗淡几分，取而代之的是茫然与不解，那是他亲生父母，但却是他们害了自己的孩子，让只有七岁的他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他心中痛得仿佛有成千上万把刀在一片片切他的心，他想怒吼，他想大哭，他想问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洪亮已经处于崩溃边缘，他突然疯狂的大笑起来，那笑声苍凉而悲伤，就像是一只失去孩子的孤狼站在高高的山顶上对着一轮明月发出撕心裂肺的悲鸣。 洪剑涛突然从地上一把把孙雅兰拉了起来，他没有说话，只是丢给孙雅兰一个眼神，但孙雅兰看懂了这个决绝而又充斥着不舍、痛苦、无奈的眼神，她凄然一笑紧紧的拉住丈夫的手。 老两口来到洪一凡病床旁，洪剑涛缓缓伸出手，他年纪并不大，也就五十出头，在这个年纪五十多岁的人还算是中年，但就是这样一个中年男子的手竟然不停的颤抖着，最后轻轻的抚上洪一凡的头上一下下的抚摸着，在这一刻洪剑涛老泪纵流，哽咽道：“凡凡爷爷奶奶对不起你，对不起。” 孙雅兰也缓缓伸出手轻轻的摸了摸这个她最宠爱孙子的小脸蛋，她清晰的记得孙子刚出生的时候她兴奋的整夜整夜都睡不着，那时候他还那么小，她抱着他戏称自己的宝贝孙子就是一只大耗子，当时她儿子、儿媳还有老伴听后哈哈大笑，那时候的一家人对于这个小生命的到来是那么的兴奋，是那么的感到幸福。 但是她却亲手把自己最爱的孙子送上到死路，她真不是故意的，她只是想尽可能的满足孙子所有的要求，是怎么也没想到她的溺爱会害了他。 孙雅兰双眼早就模糊了，大滴大滴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不停的往下落，她很想问问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们一家人，他们到底犯了什么错？ 病房里在这一刻突然变得很静、很静，所有人都呆愣愣的看着老两口老泪纵横的仿佛在跟孩子做最后的告别。 洪剑涛收回手擦擦眼泪，另一只手用力的握了下老伴的手牵着她来到儿子、儿媳面前，洪剑涛看着自己儿子眼中的恨意顷刻间又是泪流满面，但他很快擦擦眼泪道：“洪亮爸妈对不住孩子，对不住你们两口子，是我们害……害了他。”最后这几个字洪剑涛说得非常费力，那是他的亲孙子，他怎么可能害他，谁敢动他孙子一根汗毛，他会不惜一切代价的跟对方拼命，哪怕自己死了，也不能让孙子受一点的伤害。 可不管这么说，他还是跟老伴害了孩子。 洪亮双眼中有了挣扎之色，他不忍看到父母这幅样子，是他们给了他生命，是他们把他养育成人，他不是狼心狗肺的人，他想让父母幸福的安度晚年，他不想让他们一把年纪了还难受到落泪，但眼角的余光看到躺在病床上瘦得已经不成人形的儿子时，他心底又燃起无边的怒火，是眼前这两个人害死了他唯一的儿子，可他们偏偏是他的亲生父母。 洪亮此时只感觉天旋地转，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但这些不停旋转着的一切却又时刻的提醒他这都是真的，他的亲生父母害死了他的亲生儿子。 洪亮喉咙里发出野兽一般的悲鸣声，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 洪剑涛伸出手想跟以前一样拍拍儿子的肩膀，但手腕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一般，他的手说什么也放不下去，最终他的手颤抖着缓缓放下。 洪剑涛拉着老伴后退一步，突然给洪亮、石菲深深一鞠躬，用哽咽的声音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爸妈对不起你们，对不起凡凡。” 仍下这句话洪剑涛竟然拉着孙雅兰决绝而去，就在他们转身的那一霎那，年过半百的人双眼中竟然有了一丝解脱之意，然后就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迈开大步飞快的离开了。 洪亮这时候突然“噗通”一声瘫坐在地上，他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他费力的伸出手想喊住父母，但到嘴边的话最被儿子一声痛苦的**声硬生生打断。 他就这么呆呆的坐在地上看着父母孤零零的背影一点点的消失在他的视野中，这一霎那仿佛是一世又仿佛是永恒，似乎时间永远定格在这里，阳光、病房、刺鼻的消毒水、儿子、老婆，还有父母决绝离开的背影，他们好像走得很慢，但却有很快，就这么消失在他的视野中，又仿佛是永远的消失在洪亮的生命中。 十多分钟后洪剑涛、孙雅兰出现在医院住院楼的天台上，老两口迎着阳光站在天台的边缘，蓝天就在他们头顶，在这一刻冬季仿佛消失不见，好像是来到了春季，白云在天上注视着他们，几只不知名的鸟儿在他们头顶飞过。 不远处的马路上车来车往，人流、车流在他们的眼前经过，嘈杂的车声、人声缓缓传来，但洪剑涛跟孙雅兰就仿佛根本听不见一般，老两口跟三十年前一样手牵着手，眼里有的只有彼此，在没其他，在这一刻在洪剑涛眼里妻子正在逐渐变得年轻，又成了三十年前那个他爱慕的美丽姑娘，在孙雅兰眼里，洪剑涛也在变得年轻，又成了那个穿着深蓝色粗布工装的小年轻，见到她就会傻兮兮的笑，跟他说上几句话他就会脸红。 他们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泛黄的年代，他们脸上的皱纹不见了，浑浊的眼睛开始变得明亮。 洪剑涛看着妻子，如当年第一次抚摸她脸庞一样，一只手颤抖着抚上了她的脸柔声道：“我们走吧，我们先去那头等凡凡，我怕他一个人到了那边害怕，雅兰你跟我去吗？” 孙雅兰笑了，这笑容很美，美得霎那间让天地间所有东西都黯然之色，她点点头道：“我们走，我们先去那边等他，剑涛如果有来世我还当你爱人，你要找到我。” 洪剑涛眼泪落了下来，但却笑得灿烂无比，他重重的点点头道：“我发誓，我一定会找到你，我还娶你。” 就在这时候洪剑涛跟孙雅兰身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爷爷、奶奶，等等我。” 洪一凡的身影突然出现，他不在那么病怏怏的，蜡黄色的小脸变得白皙而粉嫩，眼睛很亮很亮，就像是天上的星辰，他如同一只欢快的小鹿般跑了过来，看看爷爷，又看看奶奶，然后伸出小手牵住了他们温暖的大手。 阳光照在他们的脸上，为他们的脸庞染上一层淡黄色的光晕，他们的脸上都有着难掩的笑容。 米子轩的办公室突然被推门，闫浩杰穿着粗气跑了过来，急道：“那、那孩子，不行、不行了。” 米子轩立刻是一愣，站起来就往外跑，当他们到达病房的那一霎那，窗外突然落下去了什么东西，然后楼下就传来女人的尖叫声，随即就听有人喊道：“有人跳楼了，有人跳楼了。” 米子轩一愣，洪亮突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声：“爸妈……” 洪剑涛死了，孙雅兰死了，洪一凡也没抢救过来，离开了这个世界。 洪亮悲伤过度晕了过去现在还没醒过来，他妻子石菲整个人毫无生气的瘫坐在地上跟个疯婆子一样一会呐呐自语的说：“凡凡来mama喂你吃饭。” 一会又说：“爸妈今天吃什么？” 过了一会又哈哈的笑了起来。 她疯了！ 而此时米子轩却脸色阴沉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