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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梦之二】芳华料峭(三)

    然而,这不过是老天埋下的一个伏笔。

    最后的一场比试,出的题是用一炷香的时间,做一件事,这件事能展露所有身负的才学技艺,谁能在规定时辰内完成那唯一一事,所展露的才学既多又精,那便赢了。

    用杳娘的话说,是胜负只在此一举。

    而淳于渊却是另一番态度,他非但不让婉鸢婉仪思考试题,反倒让她们尽情玩乐,他一下学堂,便和一双女儿下围棋,棋局一开就是困斗厮杀,不解个半天是下不完的。

    杳娘看不下去,淳于渊却两眼专注棋局,手里举着黑子,举落不定,嘴里淡然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到这一步已初露锋芒,何须再奋力夺魁,锋芒过盛。”

    这比试关乎淳于渊的声誉,淳于渊可以淡泊名利,可杳娘却看不得自己的丈夫和女儿被人瞧不起,她最后掀了淳于渊和婉鸢的棋局,以此抗议。

    棋局全盘凌乱,父女俩的心却还在那盘棋上。

    婉鸢忙问,“爹,我下一步该怎么走?”

    淳于渊笑笑摇头,“死局。”

    杳娘拿淳于渊的声誉做筹码,最终让两姐妹乖乖思索考题,好好应付最后一场比试,一举夺冠。

    婉鸢乖乖闷在房里,婉仪不依,偷偷跑到后山去玩,却发生了意外。

    锦竹山上,山石险陡,只要一不留神就很可能踩到碎石,婉仪匆遽溜出来,只关心有没有被娘亲发现,毫不留心脚下,不小心便踩到斜坡上的碎石,脚上一着力,身体整个重量顺着碎石往后滑,一瞬便扭伤了脚。

    连惊声尖叫都来不及呼出,婉仪便从几丈高的坡上滚下,狠狠撞到坡底凸起的乱石菱角上,经这样冲击震荡,婉仪沉沉昏迷。

    婉仪迟迟不归,书院周围遍寻不获她的身影,急的杳娘哭肿了眼。

    当夜淳于渊便命全书院的下人管家护卫齐齐出动,星星点点的火把光遍布整座锦竹山,皇天不负有心人,众人寻到了昏迷在草坡之下的婉仪,只见她浑身乌青,额角淤血,衣服上沾满草屑污泥,上前探察伤势,方知道只是受了些许皮外伤和脑袋微创。

    家丁将婉仪抱回书院,当看到形容惨不忍睹的婉仪时,杳娘以为自己的女儿遭遇不幸,已撒手人寰,一口气没提上来,眼白一翻,当场昏过去。

    杳娘醒来得知婉仪的伤势无甚大碍,还是簌簌落着眼泪,口里喊着我的女儿何时受过这样的苦。

    哭着还喊来了婉鸢,婉鸢刚到杳娘的榻前,杳娘便怒斥她,“我让你们应付考题,怎么把婉仪应付成了这个样子!你这个jiejie是怎么当的!”

    婉鸢心下委屈,却不敢顶撞。

    杳娘心口起伏不定,那股气郁还未散去,“你怎么不好好看着她,你们不是在一起的吗?啊?她如今这个样子,你责任难免!”

    杳娘连声诘问斥责,仿佛是婉鸢把婉仪害成了这个样子,要将婉鸢视作敌人,要为她的宝贝女儿讨回公道。

    骂到最后,杳娘竟然失控道,“你这个害人的东西……”

    从来婉仪犯错,罚的骂的都是她婉鸢,责她身为jiejie没有树立榜眼没有管好meimei,那口委屈也咽了,但如今却把所有因由都推到她身上,这么赤口白舌的辱骂。

    婉鸢红着眼睛,把一直垂在地上的目光对上杳娘的眸,颤声启齿,“我也是您的女儿啊。”

    杳娘却冷冷撇过头,“我的女儿不会看着meimei下落不明还若无其事地静坐房里绣花。她危在旦夕了,你却安然无恙!”

    仿佛在质问,婉仪危在旦夕,婉鸢你怎么能安然无恙,凭什么安然无恙。

    “那娘是要我陪着meimei吗?”婉鸢凄然道。

    倚身榻上的杳娘良久不做声,半张脸依旧冷漠。

    自杳娘把缎袍上的绣线拆掉,婉鸢早就失望心寒,如今更是心灰意冷。

    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她返身就在放针线绣品的竹篮子里取了一把剪子,将锋利的剪尖对着自己的大腿,抬手就是狠狠一刺,“这一刺替meimei责罚我自己。”

    这一惊人的举动吓到了在场的婢仆。

    血从伤口处涌出,染红了一大片裤腿,婉鸢的委屈这时才在这尖锐的疼痛刺激下,崩溃倾泻,眼泪簌簌落了下来,可泪眼中,杳娘模糊不清的身影依旧漠然地倚坐在榻上,脸侧过一旁不愿意看她。

    婉鸢又要抬起剪子往另一只腿上刺,奶娘上前止住了她,哀婉怜惜,“大小姐不要啊!难道你这腿上再多几个血窟窿,二小姐就能好起来吗?”

    婉鸢看着奶妈,嚎啕大哭,这时杳娘却蹙起眉,没了往时的温婉贤淑,语气里全是尖酸刻薄,“我和你爹可没把这样的行事作风教给你,也不知是什么怪性子,做出这档子失心丧气事来。”

    原来还是蛊毒之事芥蒂难除。

    婉鸢被送回房里,对着窗外落了整夜的泪,这仿佛是她生平第一次掉这么多泪,却也是最后一次。

    羌树在房顶的瓦上也这样静静注视淳于婉鸢一整夜。

    他看得出师娘不待见这个大女儿,而淳于婉鸢虽身处一个大家族,上有父母下有婢仆,衣食无忧,但似乎这些都与她无关,她茕茕孑立于人群之外,格格不入。她是不被爱的,维系着她与淳于家的,不过是她身上流着的爹娘的血,毫无情感可言。

    黎明破晓之时,婉鸢脸上的泪不知何时已经风干,脸上又干又疼,一双眼仿佛已经变成一口干涸的枯泉,再也流不出眼泪来。

    却发现窗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手工雕刻的木偶,木偶扎着女式发髻,雕刻的纹路看得出身着裙衫,手指抚上木偶背后,却是凹凸不平的粗粝触感,返过木偶,发现木偶身后刻着俊逸的一个鸢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