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世外散人
金陵城外的山坡上，冷霜凝头上已经落下豆大的汗粒…… 要知道修仙之人，躯体早已经稳固，如同有罡气护体一样，且经过辟谷修为，四体轻健，绝无任何凝滞，也很少有出汗的机会。 但是她此时却汗如雨下…… 如同一个凡人一般…… 在她面前不及五尺之处，那三道三尺乌光，已经压着她的“青鸾剑”不断倒退…… 她遥指御剑的手指，都已经有些颤抖了…… 钟鸣嘿嘿笑道：“如果小妮子你现在说句好听的，小爷就收了这几把剑，带你回山去快活度日，你看如何啊？” 冷霜凝咬牙不语，只是拼尽全力集中精神御剑。 钟鸣见她不说话，哈哈笑道：“年纪不大，性子倒还真是倔得很，可小爷偏偏喜欢！本来想不伤你那口剑，为的也是你好，既然你不听我的劝，那我索性断了你的剑，一样可以带你回山去享福。” 说罢，钟鸣鼓起一口丹田之气，猛地向那三把“金乌剑”吹去！ 三把剑顿时黄光大盛，光芒越来越亮！ 但与此同时，“青鸾剑”的白光，却被压制得越来越黯淡…… 这正是所御飞剑即将要被对方法力更强的剑光绞断的前兆！ 忽然天上一阵破空之声！ 由远而近，就像是雁鸣鹤唳一般！ 只见又六道黄光，自天而落，竟是直奔“金乌剑”而去！ 钟鸣吃了一惊，连忙左手一指，右手掐诀！ 顿时从压制“青鸾剑”的三口飞剑之中，分出一道剑光，前去迎击那六道剑光！ 钟鸣一向自负得很，认为在魔道之中，像他如此年轻便能达到这种造诣的剑魔，世间并无几人…… 他的“金乌剑”，得过鬼圣大士真传，虽然无缘青玉坛的“玄兵录”排名，但在魔道之中也是独步一方的…… 但是他的“金乌剑”才一碰那六道剑光，便觉得有一股巨大压力，瞬间由胸口向丹田压来！ 他几乎透不过气…… 他这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黄色光芒的飞剑，乃是“缃炎位”，在魔道里，是初位之剑…… 但同等修位的剑，亦有高低之别。 钟鸣的“金乌剑”，便是这一修位中的佼佼者…… 他自出道以来，还很少能碰到能够挡住他的同位御剑…… 人分三六九等，剑在同修位之间，亦有“灵、明、晦”三质之分。 在这点上，仙魔两家倒是类同无别。 这其实与剑质本身有着密切关联。 且不说剑的三等修位与剑仙剑魔自己的修行法力相关。 单说剑质而言，“晦质”之剑，便是以寻常的粗铁粗钢铸成的凡剑炼成，若是没有什么因由，无论仙魔，谁也不爱用这等凡剑来入炼剑的炉鼎。 而“明质”却不相同，铸造时便采用上等铁英石精，铸造工艺非凡，当成为仙魔的御剑之后，能够很好的与剑主的丹田之气响应相合，而在俗世尘间，各个大小城镇的铁匠铺中，这种剑也并不难寻，所以仙魔两道的门下弟子，多以此类剑质作为炼剑之基。 “灵质”则为世间罕有的良材美质，多是世间传下数千年的古剑，如同“工布”、“泰阿”之类的传世名剑，或是经历多场战阵，杀戮过万的戾气之剑，其剑自身便灵气十足，如同聪慧之人，剑主修炼驾驭之时，可谓心有灵犀一点通，最能深明主人之意，随心所欲，堪称神物。 但这类剑质，通常是可遇不可求，所以多为成名的剑仙或剑魔所得，寻常各派的门人弟子，是罕有这等神器的。 钟鸣所驾驭的“金乌剑”，便是“明质”之剑，但这剑得过他师尊，也就是魔道之中大派之一“藏冥山”魔头“鬼圣大士”的独门炼剑之法真传，所以威力并不在一般的“殇灭位”之下。 而此时那六道剑光竟能将他的一口“金乌剑”压得透不过气来，这只是说明，那六口剑并不在他之下！ 但那剑光分明是魔道的“缃炎位”御剑，怎么会反向他杀来？ 此时天上那六道剑光与钟鸣的一口“金乌剑”激斗不休，飞溅得漫天火星四射，烟尘顿起。 钟鸣见自己那口剑光芒变得有些微弱，再看冷霜凝得到这个喘息的机会，“青鸾剑”也开始白光四射，渐渐法力恢复过来，心中开始急恼。 为什么魔道的剑会去攻击魔道的剑？ 是谁在帮我？ 冷霜凝也有些糊涂，但她知道，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暗运一口真气，由丹田直提到口中！ 趁着钟鸣神情一懈怠，冷霜凝张口对着“青鸾剑”将真气喷出！ “青鸾剑”瞬间白光四射，两把剑忽然向后一缩，又合变为一把剑！ 剑光一合，立刻如同白虹贯日，向那两把“金乌剑”刺去！ 钟鸣此时气急败坏，本就双拳难敌四手，忽然见到冷霜凝的“青鸾剑”再度变强，自己的两把剑已经被牢牢牵制住，而另一边那六道剑光已经压得自己那口“金乌剑”抬不起头来，而且剑主此时也未现身，也不知好惹不好惹…… 思来想去，又不舍地看了冷霜凝一眼…… 这小妮子如此标致动人，实在是舍之不下…… 但今天看来已经讨不到什么便宜了…… 恨得大喝一声，脚下用力一蹬！ 人已经飞在空中！ 凌空间向三把“金乌剑”一指！ 三把剑顿时舍掉两边的七口剑光，聚合在一处，化成一道黄光，追着钟鸣而去。 冷霜凝一见他撤掉御剑，急忙一指“青鸾剑”，“青鸾剑”便疾飞过去，想要追上钟鸣。 忽然天上那六道剑光，并不一起追赶，反而飞了回来，当的一声！将“青鸾剑”牢牢挡住！ 冷霜凝吃了一惊。 果然魔道都是一路货色，钟鸣才逃走，这六道剑光便迫不及待向着自己来了。 忽然见天上一道黄光落下地来。 黄光之中，走出一个人影。 这是一个瞎眼的苍老道人。 身着鹅黄道袍，背后插着柄拂尘，且还背着六个空空的剑鞘。 这道人看着眼盲，但看起来却比眼明之人还要敏捷。 他只几步，绕开山石，便走到冷霜凝身边。 “贫道凌乙，斗胆拦了姑娘的剑。” 道人呵呵一笑，左手向天上一招，天上的六道剑光，瞬间倒飞回来，与他身后的剑鞘一合，变成六口宝剑。 看起来并不像魔道之人啊…… 冷霜凝不知为何，看这道人便有亲近之感，一点邪气也没有。 抬手一指，“青鸾剑”激射而回，落在背后剑鞘之中。 “姑娘不知道，那小妖人在空中布了魔烟迷障护身，你若是放出剑光去追，反而会污掉你的御剑，还会顺着剑脉迷浊你的心神气脉，若不是老道出手，你刚才就要被他擒住了，所以老道不得已才拦住姑娘。” 凌乙笑呵呵道。 冷霜凝向天上仔细看去，果然，天空中弥漫着一片雾蒙蒙的浅浅黑烟，刚才并没在意，所以并未看出。 她连忙给凌乙行礼：“多谢老前辈指点相救，否则弟子的剑就污浊了。” “这有什么，举手之劳罢了。”凌乙笑着摆了摆手。 “不过姑娘，你是玄门青城派的弟子吧？” 凌乙又忽然问道。 冷霜凝微微吃惊，这道人双目皆盲，眼球上只有一片白色，连瞳孔也没有，怎么会看出她是青城派？ 凌乙仿佛看出她的心事，呵呵笑道：“你别看老道眼睛不济，刚才我的‘八荒剑’一碰你的剑光，就知道你是青城派的路数，当年我师尊曾和我讲过，剑气之中如有乙木之髓，必然是青城派的剑了。” 只是剑光相触，就能得知对方剑质的精髓，这在玄门之中，谓之“谛剑”，是非常难于精通的一种辨别御剑之法，可这明明是玄门之术啊…… 这道人明明看起来出身魔道，却周身没有丝毫邪气，竟然又精通这玄宗的法门…… 凌乙又笑道：“你必定是刚才看了老道的剑光，便知道是邪魔外道，此刻又知晓我懂‘谛剑’的法门，心中有了疑惑吧？” 冷霜凝明知道他眼睛看不到，却也不由自主地脸红了一下…… “前辈法力精深，又通晓‘谛剑’，应该算是世外高人吧？” 她也不知如何措辞为好，竟然有些扭捏了。 凌乙哈哈大笑：“同为修行之人，不外乎玄宗和魔道，那世外高人都是对修行之人的总称了吧？姑娘不愧是名门正派弟子，知书达理得很，没有骂我一声邪魔外道，已经是给足了老道面子了。” 接着他又摆摆手。 “这世上，有什么是仅有正反两面的？非道即魔，也太狭隘了。姑娘不知道，这世间，除了玄宗的名门正派，以及魔道的诸大魔教，其间以玄宗或是魔教之法修行的散人，世间也多得很。” 不错，世间万物，如果仅以黑白而论，又怎么能得周全详尽？ 老子曾说，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阴阳之关键，不在万事万物都划分阴阳，而是阴阳相合而能化生万物…… 要点，在于化，在于生，也就是，若说世间有黑白的话，其实最多的颜色却是灰色…… 仙和魔，如同一阳一阴，然而却是灰色居多，或许，这才是人性？ 冷霜凝觉得自己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