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陀番外(三)
我记得那一晚,师妹的眼睛就如一汪秋水,闪烁着点点名为期盼的光芒,刺得我不敢直视。 我会娶她吗?那个叫窦婵娟的小姑娘。 当时的我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师妹一问,我惊呆了。 或许是我的沉默给了师妹错误的希望,她一扫身上的阴霾,露出一个如同雨后彩虹一般的笑容。 “师兄,你只把她当成meimei,对不对?” “不,她不是我meimei。”我从没想过娶她,可是却打心眼里抗拒她做我meimei的说法。于是我想也不想摇头否认了。“她和你不一样,你才让我觉得像meimei,她不同。” 懵懂无知的我自以为这句话能安慰到师妹,却不想她眼中那汪秋水瞬间化为两行清泪流了下来,就那样一言不发地直直看着我。以往笼罩在她身上的黑色轻纱一下子进化成了盔甲,我心里忽然涌现出一股淡淡的不安。 就在我百思不得其解,弄不清自己究竟哪儿惹她生气的时候,她却就这样转身离去了。自此一别,下次再见已是数年之后。 这段小插曲对于当时的我来说,就像是一把小刀戳破了心中朦朦胧胧那张纸。关上房门,回到床上,我辗转难眠,满脑子都是刚才那个答不上来的问题——我想娶小娟吗? 虽然我没有经历过男女之情,可是我也有自己寻找答案的方法。想象着小娟穿上大红喜服嫁给我,想象着从她如同世间大多数普通妇人一样唤我夫君,想象着我们会拥有一个融合了彼此血脉的孩子……我这才发现,这些场景全是我心底最深处的渴望。 带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我踏上了回家的路。 这一路无比顺遂,不再有剪径的强盗,不再有可恶的小偷,我舒舒服服地乘坐着自己包下的马车,每日都沉浸在对于未来的构想、规划之中。 最好的情况就是我回家顺利治好爷爷的腿,家人都为我医术小成而感到骄傲、自豪。长大后的小娟一直在等我,我们在所有人的祝福中,成亲生子,从此幸福一生。 当然,不再天真的我也设想过许多不如人意的情况。比如她的爹娘嫌弃我出身,不答应这门亲事;又或者她可能在分别的这几年里遇到了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我准备了种种自认为充满诚意,可以打动她家人的说辞,我也做好了祝福她和别人的心理准备。但是后来,命运告诉我,有些突如其来的事,人力完全算计不到——辟如天灾,又辟如,飞来横祸。 当我从马车上下来时,第一反应就是车夫绝对弄错了地址。眼前这个长满杂草破败不堪的小院,哪里是我记忆中如同仙境的那个温馨小家。 我反复向车夫确认终于惹得他不耐烦了,让我自己进去看看,他就在外边等我。 于是,我轻轻推开了那扇摇摇欲坠的大门。 院子的地形和记忆中完全一样,可是那座承载了我们三个孩子童年最大盼望的葡萄架没了,原地只有一堆碎木块,以及一条条又黑又干的枯死藤蔓。那口老井还在原来的位置,井绳上却不再栓着木桶,走近前一看,里面的井水早已干涸。那张大大的石桌摔在地上碎成几瓣,配套的六张石凳还在,但后来特意为我加进去的第七张木头墩子不见了…… 尽管我还是不愿相信,可种种迹象表明,这里就是那个无数次出现在我梦里的家。 外边车夫的高声催促打断了我的回忆。付清车资,我再也没有勇气第二次踏入这座陌生的破败小院,生怕多看一眼都会毁掉心里最宝贵的回忆。 从家里去往小城中最大酒楼的那条路线,我实在太熟悉了。尽管沿途不少地方都有变化,但我还是轻易地找到了这里。这一次,我不用再苦苦守候,直接扔了一角碎银给那个仿佛无所不知的店小二,向他打听北街那户人家到底出了什么事。 成长为中年人的店小二,向客人卖弄消息时依旧是那么眉飞色舞。 “客官怕是许久没有回来过了吧?当初那户人家所卷入的大案可是轰动一时啊。不知您和他家是否沾亲带故?”
“你哪那么多废话,是你问我还是我问你。”心情不好,我说话的口气也有点冲。 那小二也是见多了脾气不好的客人,急忙陪着笑脸道歉:“小的天生就长了张碎嘴巴,还请客官见谅。呃,您问的事,小的还是从头说起吧。” “话说北街那户姓窦的人家,老的曾经是我们城里关大地主家的家奴,配的自然也是关家丫鬟。后来蒙主子恩典,放回家荣养。老两口的差使,也由儿子和家生子出身的儿媳接手。三年前,关老爷病逝,按照医嘱,当由他的嫡长子继承大部分家业。但谁知,关老爷的头七都还没过完,他那正值盛年的嫡长子居然暴毙在自己家中。关大爷无子,膝下只有一个三岁大的女儿,按照族规,家业自然就该由嫡次子继承。关大夫人哪里肯依,她联合了关家排行第二的庶子关立,将此事闹上衙门,直指嫡次子老三关业谋害亲兄。关老夫人娘家侄子就在朝中任职,官拜三品。咱们县太爷接到状纸哪敢怠慢,听说当天夜里就亲自拜访了关老夫人,看她老人家究竟是怎么个意思。手心手背都是rou,关老夫人究竟跟县太爷说了些啥咱打听不到,但事情到了最后,衙门查出的凶手居然另有其人,正是北街那户窦姓人家家里的顶梁柱——窦青。” 说到这里,店小二停下来,冲我讨好地笑笑:“客官,小的可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啊,您看这种官场内幕咱都毫不犹豫对您说了。也多亏当年的县太爷已经调走,要不然光凭这些话,小的就能惹上一身祸事。” 我知道,这是他向客人索取更多赏银的惯用伎俩,也懒得计较,扔了一两碎银在桌上:“这些够了吧?” “嘿嘿,够了够了,多谢客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