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回城
孟鹤轩也没有犹豫，他身上的确是中了毒，而且是极其严重的毒。当初在回纥一战，一个微小的部落祭祀杀了部落十六个婴儿下咒，他当年领兵出征，虽然大获全胜，然而血咒却一直都在他的身体里，就算是可以压制，却也多年来都是心头大患。这些回纥人，只怕身份极高，那个领头的老者，脖子上挂着四枚狼牙缀成的项链，可见即便是在回纥部落之中，身份也并不低。 这一次，只怕真的难以善了。他吞下了沈卿月手中的那枚丹药，药丸的效力果然立竿见影，原本在体内蠢蠢欲动的毒素竟然强行被压了下去。但手握弯刀的回纥人却并不想出现任何的变数，真正的搏杀，是到这个时候才开始！ 竹林之中窸窣的声音不绝于耳，沈卿月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而孟鹤轩却在计算着，他能否在最短的时间里，杀掉多少人。 飞起的竹叶带动着肃杀的刀光，沈卿月对着身边的人使了一个颜色，几乎是在电光火石的瞬间，沈卿月就从袖子里丢出了一个圆滚滚的东西。如同婴儿拳头般大的东西在地上滚了几滚，一群人顿时神色紧张起来，一秒之后，一蓬巨大的烟雾从地面陡然炸开，浓厚的雾气里掺杂着辛辣的气味，沈卿月和孟鹤轩早有准备，立刻掩着口鼻，只是沈卿月没有学过武功，跟在孟鹤轩身后，就难免有些跌跌撞撞。竹叶层层铺落下来，就算垫着那样厚的一层，沈卿月却也还是不可避免的发出了一点声音。 “想逃！”原本以为对方不过是瓮中之鳖，算准了孟鹤轩身上的寒毒此刻必然会发作，但是没想到原本水到渠成的事，竟然会在最关键的时候起了变化。要是此刻被孟鹤轩给逃了，他们这一次的计划便算是失败得一塌糊涂。别说是活着回到回纥，只怕很快就被会大胤派出来的官兵给通缉，况且就算是能够活着回去，一样也是死路一条。 这样必死的觉悟之下，老者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怒吼，从身侧之人的手中夺过弓箭，听声贬位，然而沈卿月却也不是泛泛之辈，知道自己在迷雾之中暴露了行踪，足尖轻点，几乎是眨眼之间腰身朝左侧一歪，锋利的弓箭擦身而过，让沈卿月忍不住发出了一声闷哼。 银色的箭头打成了莲花钩的模样，一旦触碰到身体，箭头旁的机关便会打开，如同一朵徐徐绽放的莲花，然而花瓣之中却全是倒刺，一旦刺穿肺腑，就算能够避开要害，想要将箭矢拔出来，也会活生生勾出一块rou来。沈卿月虽然避得快，但箭矢却十分灵敏，几乎是触碰她身体的瞬间，莲花勾转瞬打开，活生生刮去了她腰间的一块rou。 就算是能够忍痛的人，这一下突如其来，沈卿月也忍不住动作缓了一缓，“走！” 孟鹤轩忽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沈卿月还未回过神来，顿时觉得身子一轻，整个人已经在半空中飞掠而起。竹叶飒飒在风中作响，足尖踩上去，借着那一点韧性，人的身子都像是没有重量似的，轻飘飘在空中飞了起来。 沈卿月愣了一下，回过头去，却看见浓雾里一团白色的东西激射而出，她惊呼了一声，湛蓝长衫的男子却恍若未觉，速度不慢反快，几乎是飞速往城中而去。 沈卿月被对方抱在怀里，抬起头，便看见豆大的汗珠从对方下颔缓缓低落，轻轻地砸落在自己的面颊上。他原本就英俊白皙的脸，现在白的却没有一丝血色，红润的嘴唇浮出一抹诡异的乌青，让他看上去浑然不像个真人，如同洞窟石壁上精心描摹的魔王，冷漠而诡异。 “回马车那里去，拉车的马有两匹，要是他们没有将马给杀了，我们就还有一条活路！”两人的身影在树林之中起伏，但一开始迅猛如鹰隼的声影，此刻显然已经渐趋不支。沈卿月此刻也顾不得这么多，两根手指搭在了对方的手腕上，眉头紧皱道。 对方脉象一片混乱，如同嘈嘈急雨滚落在铜盘上，可见他身体里的毒究竟冲击的有多么可怕。这样下去，别说是用轻功带着她回到主城去，恐怕再过几个呼吸，他就会因为体力过度衰竭而无法控制毒性，到时候只怕更加棘手。无论他的身体是如何压抑住毒性的，至少决不能再让他这么损耗下去。 孟鹤轩的身形一顿，他已是强弩之末，的确不可能带着沈卿月从这里一路用轻功飞回去。况且背后追击的哪些人，虽然一时被迷雾所困，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如果此刻不赶回王都，一旦他们追出来，那就只能坐以待毙了。 他强撑着一口气，身形飞快的掠过平地，过了片刻，那马车竟然还在原地，拉车的另一匹马正焦灼的甩着马尾，一圈圈在原地踏着马蹄。竟然还在……女子松了一口气，伸手扶着孟鹤轩，“你现在不能骑马，我带你走。” 孟鹤轩咳嗽了两声，唇角竟然吐出一口血来，他抬起袖子擦了擦，浑不在意，“你会骑马么？方才不是还整个人都怕的发抖？”对方的眼里有盈盈的笑意，如同上好的琥珀玉石，凝着一层柔柔的光，那种笑，和以前孟鹤轩露出来的笑容截然不同，仿佛冰块碎裂融化之后，露出来的一泓碧水。 沈卿月的脸红了红，然而很快就在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声：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犯花痴，要是再不赶回王府，恐怕就真得死在这儿了。 “怕也没办法了，要是不骑马，难道还能走回去不成。”沈卿月翻了个白眼，故作镇静道，“幸亏也不是很远，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吧。” 最后一句，却实在是没什么信心。 男子笑了笑，已经翻身上马，将沈卿月拦在了自己怀里，“握着缰绳跑便是，这些马都是经过训练的，不会轻易受惊。” 对方说话的声音轻柔，就像是树上的柳絮飘落下来，吐出的气扫过人的皮肤，透着一点细碎的痒。他的语气笃定而沉稳，好像此刻的他们不是在逃命，只是在御用的马场里教她骑马而已，姿态格外潇洒。但作为一个医生的直觉，她总觉得身后的人……散发着一种说不出的疲倦，而且，她的鼻翼微微耸动，那一抹原本浑浊的血腥气此刻已经越来越重，萦绕不去。 这么一想，她才察觉到腰间一阵疼痛。“怎么了？”身后的男子开口问道，似是察觉了自己的不适，淡淡道。 “没事，我们回去吧。”沈卿月抿着唇，手中紧握着牛皮马缰，咬了咬牙道：“他们不敢走的太远，回到王府之中，只要半柱香的时辰就足够了。” “嗯。”对方低低应了一声，鼻息却粗重了几分。 沈卿月忍着腰间的剧痛没有说话，她第一次骑马，但比起方才的紧张和惊惧，这一次却出奇的轻松。孟鹤轩的手从背后伸了过来，与其说是她在驱使着马屁，倒不如说是对方在背后指挥。 而且这匹马性格也温顺许多，似是知道主人有伤在身，跑起来步履平缓，但是速度却不慢。那些人显然被沈卿月的烟雾弹所困，而且拿捏不准孟鹤轩身上的血咒究竟有没有发作，竟然没有再追赶过来。沈卿月一路上提心吊胆，直到看见眼前高耸入云的城墙，这才长舒了一口气，精神也顿时为之一振。 没有人知道城外曾经发生过怎样惨烈的厮杀，城中的百姓依旧悠然地忙碌着，直到喷着粗气的大宛名驹喷着粗气进城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马上的两个人所吸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