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人类的路

    弗罗斯特连忙冲向警报器，可是因他这一下耽搁，已经错失良机。

    那阵刺耳的声音突然停止，众人耳中只留下轰隆的巨响，因为缺氧的缘故眼前依旧昏黑一片。小宁晃了晃脑袋，咧牙露出了满嘴的血泡。

    他的内耳已经损坏，听不到那烦人的噪音所以一脸轻松，舒乔和弗罗斯特的脸色却是一变。

    音束炸弹之所以可怕，绝不仅仅是因为这点噪音而已。它真正的杀伤力在于紧随其后的次声波攻击。

    频率小于20Hz的声波即是次声波。次声波不容易衰减，不易被水和空气吸收。而次声波的波长往往很长，因此能绕开某些大型障碍物发生衍射。某些次声波能绕地球2至3周。

    音束炸弹发出的次声波固定在4~8Hz范围内，由于频率和人体器官的振动频率相近，容易和人体器官产生共振，对人体有很强的伤害性，危险时可致人死亡。而且由于它的频率低于人耳可以接受的范围，因此等同于无形的杀手，往往能出奇制胜。尽管次声波下往往死状惨烈，因此曾一度遭到抵制，不过战争从来不容许弱者发出声音，音束炸弹最终被批准装备，成为较频繁使用的常规武器。

    值得讽刺的是，由于芯片进化者体质上的增强超乎常人，内脏受损也能挺过去，因此音束炸弹对这类群体收效甚微，反而时常被使用在平民和体质较为孱弱的外星异种上。

    只间隔了不到一秒，次声波骤然来袭。无形的声波宛如利刃割着身体，首当其冲的小肖小宁率先倒下，紧接着正向警报器跑去的弗罗斯特也仆倒在地。怜儿脸色发白，却是挺了两秒钟才倒下。

    这样生死悬于一线的情况下，哪怕能重新启动警报系统让大门关闭，那慢得要死的速度绝对会让他们捱不住先一步暴毙。

    “该死，不是说能防声波攻击吗？”舒乔的五脏六腑狂跳颤抖，全身血管突突直跳几乎快爆裂。

    其实怜儿说的倒没差，高级储藏室的防声波结构主要就在那扇大门上。铝锂合金的可塑性极强，早年便已研发出隔音效果良好的材料。在这厚达半米的大门内是极尽复杂的蝼管结构（注1），复杂的结构阻止了次声波的衍射，将其进一步衰减以使其对人体不会产生致命影响。由于高级储藏室存放着最重要的物品，因此才会有这样的结构存在。但这样的高级储藏室蒙马特仓库也仅此一处。

    要想使防声波攻击的结构发挥作用，前提是要把大门关上。但是假如大门关不上呢？舒乔果然不愧为黑狱区最富称誉的指挥官，急中生智的他抱着怜儿冲到了筑就大门的隔断墙的一侧，又把小吴小肖弗罗斯特三人逐一拖了进来。在这过程中他速度之快动作之敏捷，简直就像灵狐星兽的活殖细胞又复生了似的。

    在这样做了之后，身体上那令人几乎崩溃的痛苦神奇般地消除，只剩下轻微的耳鸣和恶心，以及莫名的烦躁不安。然而这点不适对于之前的痛苦来说，已经是天堂与炼狱的差别了。舒乔宁愿被派往关摩塔星前线，也不愿再经历刚才那样的痛苦哪怕一秒钟。那实在是最没有尊严的死法。

    舒乔这样的做法为什么能够阻挡次声波？其实道理很简单。在解除警报系统后，大门是朝两侧缓缓打开的，也就是说，当大门开启的时候，两扇门扉其实是掩藏在两边的隔断墙里头的。那么只要往这两堵隔断墙后头随意一站，就能收到防音波攻击的效果，而不必非得让大门关上。

    这一时的急智让舒乔躲过一难，也因此让未来的人类军统帅没有提前夭折，让星海传唱的赞歌得以谱写。但这都要归功于这储藏室设计的奇妙。也许是设计帅未雨绸缪，料到了机械作用下缓慢闭合的大门无法应对突如其来的音波攻击，因此留下了这一个伏笔。也许这仅仅是一次设计上的失误，却阴差阳错地救了舒乔等人一命。

    也许在另一个平行宇宙里舒乔没能想到这一个救命的办法，因此丧命。那么在他身后的那名少女想必也会接替他的位置，让历史的车辙继续推进吧。谁知道呢，这奥秘谁也说不懂。

    舒乔浑身乏力，累得像条狗似的瘫坐在地上。他的左手边躺着小肖，舒乔懒得走动，随便把手按在他身上开始治愈。这一刻舒乔突然想到，当他发动黑死细胞的力量为别人治愈的时候，是不是也意味着黑死细胞在对方体内生根了呢？但是当时自己并没有接受那个五官阴沉的瘦子的治愈啊。

    黑死细胞的事始终如一座活火山落在舒乔的心里，让他从此难以安宁。

    接受舒乔治愈的小肖静静地躺在地上，眼皮突然动了动，却又继续装睡地沉寂下来。舒乔也不管刚才那样重的伤一时半会能否愈合，转过身去给弗罗斯特治愈，把他晾在了一边。

    舒乔这样自在地为同伴疗伤，是料定了音束炸弹的威胁已经远去。事情本该如此的，当次声波消失后，整个蒙马特仓库里还活着的，恐怕就只有他们五人了，也许还得算上一个怪客丹尼。

    但是舒乔再聪明也不是全知全能的神，他想不到副官同时下令让年轻的飞行员刘夏投放了James-1型基因诱导器，而这对基因进化者来说是足以致命的伤害。善游者溺，善骑者堕，各以所好反自为祸。这一次的蒙马特仓库之行，舒乔过足了当夜行者的瘾，却也注定在劫难逃。

    副官想得很明白，整个蒙马特仓库不可能只有一些普通的仓库看守和手无缚鸡之力的工作人员，也许还有一两个基因进化者，甚至趁着混乱前来浑水摸鱼的夜行者也不可不防。这些人体质超乎常人，噪音乃至次声波都难以将他们杀死。那么，就让基因诱导器来送他们上路吧。

    联合军部有T6病毒子弹，联合政府管理的科研机构则有基因诱导器。联合政府一贯的处事方针，就是对别人的挑衅自然得投桃报李。今晚这一次亮相，也不乏有高层授意这一层原因。

    当然联合军部也不是善茬，掌握着顶尖的武器力量的联合军部是人类生存圈的中流砥柱。参考一下国家时代忠臣弄权的历史，那么即使联合军部一向跋扈嚣张，也可以稍作容忍了。尤其是自星河时代以来，世家豪门拼了老命地向军队渗透，虽然有些削弱了军队的向心力，另一方面却也使得联合政府不敢向联合军部施展太多压力。

    舒乔等人有幸见到了这两个巨头的一次博弈，只一招之下，联合军部的先发优势，转眼就成了后发劣势。而这一切都因为副官随意的一个决定：在处理军队内部的“家务事”时动用联合政府的科技产品，足以让杨利勇百口莫辩。哪怕基因诱导器性能比T6病毒子弹百倍适合于当下的环境，但也比不上政治风向的轻微变化，更让人胆战心惊。

    身在这样的大时代下，也许风吹草动就能变成了轩然大波。不到历史消亡，星辰湮灭，没有人会是真正的小人物。

    是的，星河时代若不是荣耀的开始，就将是祸乱的肇因。说不定人类就此消亡，也是从这个时代逐渐走上下坡路。

    但若是人类能够把握机会——我的意思是，人类中的杰出者能够锐意改新，引领整个群体探索新的道路，而不是在芯片升级这一条路上渐行渐远的话，人类或许能重新成为星河中的霸主，不会沦为困于笼中的野兽（注2）。

    副官犹豫了一下，从夹克内层的深处掏出一盒烟，点燃吸了一口然后迅速地掐灭，仿佛怕被人抓住似的。

    星河时代抽烟就像是国家时代有了前科一样，是履历上的一个污点，正经的人都是不会抽烟的。虽然如此，那口烟还是在副官的口中停留了许久，温柔地抚慰着他的肺，最后才意犹未尽地吐出口，缓缓地飘散在空气中。

    …………

    注1：姑且把它视作孔洞拉伸的结构吧，请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注2：阿罗舰报《外星战地195年季度报告》（星历195年第四季度特刊第210~325页）指出，星历195年三级以上芯片进化者阵亡比例为27%（108人），三级以下芯片进化者阵亡比例为17%（2823人），与5年前相比差异巨大。分析机构认为这说明外星异种有针对性地引导战略战术向消灭三级芯片进化者转变，会导致高级芯片进化者举步维艰，“成为星河中之中搁浅的战舰，铁笼中的困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