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新麻烦
三天之后,G城看守所。 阴暗潮湿的小单间里并排着三张铁架床,一二三四五,一共五个身着暗黄色粗布衣服的身影蜷缩在铁架床上。 暗黄色制服,看守所里的小单间,这五人显然都是候审待判的嫌犯。 鼾声四起,五个在押嫌犯正香甜地睡着。此时是十二点钟,看守所里难得享受的午睡时间。 突然咣当一声巨响,那道沉重的大铁门被粗鲁地推了开来,一个破锣嗓子连连喝道:“起床了起床了!录口供了!” 五个嫌犯都被这声巨响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其中一人一边揉着眼睛坐起身来,一边骂骂咧咧地道:“又录口供!不是录过了吗,还录个屁啊,一件破事折腾来折腾去还有完没完了!” “嘘!张大嘴,你少说两句,担心祸从口出。” “马屁精你就是爱管闲事!”被叫做张大嘴的家伙嘟囔了一句,却是听话地闭上了嘴。 这五个人,就是李三队下的那五名夜行者。当时江美琪驾驶飞行摩托穷追猛打,逼得小吴和贾似道分头逃去,李三和贾似道车毁人亡,舒乔逃出生天,这五人可就没那么幸运了。小吴二人平安返回警局后,将他们全都送进了看守所。 这五人陆续醒来后,便被连夜提审录了口供。在这与外界隔绝的环境下,加之还来不及作案便被电晕,这五人根本不知道事后都发生了什么。几番提审未有收获,警探便也懈怠了下来,随意找了个单间把他们一塞了事听候发落了。 “王管教,怎么把这五人都关一个屋子里了?就不怕他们串供吗?” 铁门打开后,两道人影走了过来,其中一人皱了皱眉,对开门那人说道。 “是是是,毛探长说的是,这不是床位吃紧实在掰不开了嘛,我也是没有办法,还请贾探长多多包涵哪。”另一人躬了躬身子陪笑道。 被管教称呼为毛探长的男人面容平和头发发白,显然已经上了年纪。他拧着眉头,却是没有再说什么。 王管教转身看了一眼,喝道:“这位是毛探长,是上边派来侦办这案子的。毛探长要重新讯问重录口供,你们几个,谁先来?” 话音落下,五个嫌犯面面相觑。 沉默了片刻,其中最高大的一人站了起来,低沉着声音道:“我先来。” “叫什么名字?” “冯道逢。” ………… 四个小时后…… 姓毛的探长经验老道,前后只花了不到五个小时,五名夜行者便逐一审问完毕。此时讯问室里空荡荡除了一张桌子别无它物,只剩下毛探长一人还坐着。 毛探长手指夹着钢笔,轻轻地敲击着桌面。为防嫌犯轻生,讯问室的桌椅都带有软包,钢笔落在上边发出噗噗的轻响,好像铅弹打在沙袋上似的。 在讯问室呆坐了十分钟后,毛探长向值班的警员打了个招呼,接着便走到外头的走道上,掏出通讯器接入了一条秘密线路。 这种通讯器外形酷似雪茄盒,只是稍微小上一号。与受制于通信运营商的一般通讯器不同,这种军用便携式通讯器绰号“黑匣子”,能够完全保障使用者的信息隐私,并且信号强劲,即便深入地底二十米也照样能够使用。 毛探长掏出“黑匣子”,只说了三句话便断开了通讯: “问过了吗?” “尸体在哪?” 以及,最后一句—— “舒乔,黑狱区,约摸十八岁年纪——去把这个人给找出来。” 说完这三句话,毛探长收起“黑匣子”,抬起左手摸了摸苍白的头发,脸上带着平和亲切的笑容施施然地走出了看守所。 ………… ………… 来自黑狱区黑发黑眼皮肤苍白身材消瘦的十九岁舒乔,此时正在毛探长的眼皮底下,从G城广场街区的街道上走过。 假如冯道逢在街上与舒乔不期而遇,一定无法认出眼前这人就是挨了李三一拳的难民猴子。而毛探长如果照着五名嫌犯的描述按图索骥,那么哪怕是翻遍全城,恐怕也找不着他。 此时的舒乔,棕发灰瞳,略显消瘦的脸颊有大半被一顶棒球帽遮挡,只露出了一截尖尖的下巴;那张白皙毫无血色的脸蛋不知搽了什么化妆品,竟透着泛亚地区极西海岸才有的健康的小麦色。 一套宽松的藏蓝色运动服套在身上,掩盖住了他那瘦小的身躯,外套上还印着G城矮人队(G城著名棒球队)的队徽,任谁一眼看去,都只会把他当作一个爱好运动的普通少年。 乔装打扮后的舒乔从一条复古气息浓郁的小巷子里走出来,迈着轻松的脚步,施施然地穿过秋日照耀下的荔香假日广场,钻进了广场东边的一家小杂货店。路过垃圾桶的时候,他还顺手把手中的一块纸团丢了进去。 小杂货店的老板是个土生土长的五十岁老头,一张皱纹横生的脸上架着一副窄小的老花眼镜,反倒显出他那当地人少有的高挺鼻梁来。 舒乔走进去的时候老头正在收银机前低头鼓捣着什么。店内陈设简单,一排排原木货架依序摆放,上边放着的大都是些胸章画框之类的纪念品;只在收银机前的柜台上摆着一根二尺见长的棒槌,凸显出了一股怪异的氛围。正是饭点刚过不久的中午时分,小店里头冷冷清清地,不见一个客人。 正对着店门的方向安着一个监控摄像头,舒乔随意地扫视了一眼,抬手敲了敲柜台。 “你好?”舒乔说道,口中吐出的却是带着nongnong地方口音的通用语。 老头听到声响,抬起头来看了舒乔一眼,顺便抬起手扶了扶那根本没往下溜过半分的老花眼镜。 “我是……来拿东西的。”舒乔腼腆地笑了笑,继续用那蹩脚的通用语装腔。 “胡安卡洛斯?”老头打量了舒乔几眼,开口问道。 “是地。”舒乔说。 “哦,是你啊。”老头一脸严肃地说道,“来拿东西是吧?暗号呢?” 舒乔一愣,眨了眨眼睛。 暗……暗号?什么时候开始,取东西要用暗号了?规矩改了吗?自己怎么没听说过? 那老头见舒乔发愣,继续用严肃的语气说道:“没有暗号吗?” 舒乔摊了摊手。 老头:“没有暗号没关系,请交十星币保证金。” 说着一伸手从柜台底下抽出了一个纸盒,“啪”地一声甩在了桌面上。 这个纸盒二指来长一指来宽,看上去就像杂货店里寻常画框的包装盒一样。 舒乔眼看着东西就在眼前,却因为说不出所谓暗号而无法到手,顿时感到十分的不爽。 不爽的时候就会没耐性,舒乔左手一探,就想硬夺那个纸盒。不料老头看起来一副颤巍巍的模样,反应速度倒比他还快上几分,舒乔这一抓竟抓了个空。 老头把纸盒塞回柜台下边,望着一脸沮丧的舒乔,严肃而又坚定地摇了摇头。 “年轻人,硬来是不行的。爷爷年轻时,人称妙手二郎神,神一般的存在。”老头缓缓地说道,“十个星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请不要跟我耍花招。”
舒乔悻悻然地掏出皮夹,数了十个星币递了过去。 老头收了钱,依言将纸盒交给舒乔。舒乔接过东西时不经意地一瞥,却偶然发现老头的嘴角带着一丝诡计得逞的jian笑。 舒乔一拍柜台:“好哇,老头,你骗我!” 老头的神情依然严肃:“年轻人,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舒乔气冲冲地道:“放屁!你说什么暗号,分明是讹我的钱!” 老头:“年轻人,不要这么轻佻浮躁,答不出暗号,不要冤枉人家。” “我进货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哪次听说过要暗号?怎么换了你这堂口,无端端却多出什么鸟语暗号来。你说有暗号,倒是念给我听听?说不出来,我砸了你这破店!” 三言两语之下透露出了底细,原来这小店竟是地下黑市的交易点。 地下黑市贩卖的不一定都是价格高昂的贵重物品,有时候也兼顾一些走私的违禁品。甚至一些复国组织也会借用地下黑市的贩货渠道输送物资,不过这种就是少数中的少数了。 想不到这老头年过半百的高龄,居然也在经营堂口混黑饭吃。 花园超快速路上的车祸刚过去没几天,现在正是风声紧的时候,本来舒乔也不愿把事情闹开了引人注目。但是这老头忒无耻,一开口就要了他十个星币,这几乎是他一个星期的饭钱! “少年郎,不要乱来。爷爷我是妙手二郎神,神一般的存在。”老头依旧一脸严肃,丝毫没有伎俩被揭穿了的尴尬,“想知道暗号,可以,不过保证金可就不止十星币了。” “多少!”舒乔愤然道。他身上已经没有多余的钱了,不拿回那十星币实在不甘心。 “一百星币。”老头说。 舒乔瞪大了眼,那双灰瞳里一道火光越烧越亮! “我草泥马!”舒乔怒火中烧,一挥手抄起了柜台前的那根棒槌,就朝老头砸去! 荔香假日广场,小杂货店门外的人行道上,有两个路过的行人似乎听到了一声闷响,然而左右扫视之下却并没有任何异常。 小杂货店里…… 老头左手举过头顶,长着老年斑的干枯左手抓着棒槌,轻松写意地就挡下了舒乔这愤怒之下的奋力一击。 “少年郎,心太狠了。”老头慢慢地摇了摇头,“这样不好,伤肾。” 舒乔一手握着棒槌,一手夹着纸盒,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有什么事慢慢来讲,为什么要出手呢。出手多不好,伤神又伤肾。何况,我是妙手二郎神,神一般的存在,你出手又能占什么便宜呢?年轻人,你肾虚吗?” 舒乔神色古怪,依旧没有答话。 “我年轻时人称妙手二郎神,神一般的存在。当时和我搭手的就有一个肾虚公子,肾虚一般的存在。肾虚公子每次都爱出手,心太狠了,于是就越来越肾虚,终于死翘翘了。而我一直活到了今天。” “少年郎,不要耍花招,不要步肾虚公子的后尘。人生在世,没有肾,少了多少乐趣。肾这一块一定要保护好。所以不要轻易出手。你想要钱,没问题,你会修收银机吗?” 舒乔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沙哑着声音道:“你说什么?” “你修好收银机,我就还你十星币,怎么样?” 老头松开棒槌,抬手扶了扶老花眼镜,神情认真严肃地道。 “成交!”舒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