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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三章 我为谢祭酒来请医(二更)

    屋外细雪纷纷,屋内炭火烧得正暖。

    两个女子相对望了片刻,各自心中无数念头,不待细数。

    江慧嘉回复得更快,她虽然尴尬吃惊,但早先其实也是有心理准备的。更大约是因为戴了面纱,心中不自觉地似乎更有安全感,便弹了弹肩头雪花,解下披风。

    白果过来将披风接过,站在江慧嘉身后。

    除了主座,这厅中另还摆了两对桌椅。

    江慧嘉没有去坐上首的主位,而是来到崔琬对面的位子,向她行了个平礼,并道声:“崔娘子。”

    崔琬忙还礼,讷讷道:“是宋解元娘子么?”

    江慧嘉在座位上坐下来,笑道:“是我。”

    她心里其实没大想好究竟要不要在崔琬面前说清楚自己就是“江宣”,毕竟先前她做江宣时,虽然明确对崔琬说过自己是女子,但她却并没有明说自己就是“宋解元娘子”。

    很多事情,大家心里明白是一回事,实实在在地承认又是另一回事。

    这要是在赴谢祭酒腊八宴之前,不,应该说是当众书写兰亭序之前,江慧嘉觉得自己不管对谁承认“江宣就是宋解元娘子”都应该没关系。

    时下的风气,也并不忌讳女子扮男装出行,只要不因扮男装而真行男儿事便成。

    但偏偏“江宣”一到京城就接连出了两个那样大的风头,要不是宋熠后来一首回文诗盖过了兰亭才子之名,只怕“江宣”这里还要收帖子收个没完呢!

    当然,在外人眼中,“江宣”应该是已经离京了的,所以“他”本来就该是淡出了京城的交际圈。

    于是问题来了,现在江慧嘉面对崔琬,究竟是该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揣着糊涂装明白呢?

    崔琬却是故作无意,实则很明显地盯着江慧嘉看了又看。

    江慧嘉妆化得太显眼,愈是蒙着面纱,便愈见她魅色惑人,简直有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与“江宣”的模样委实相差太远。

    只怕任谁都很难联想,这两个竟会是同一个人。

    片刻后,崔琬脱口而出:“他骗我的!是不是?”

    江慧嘉:“……”

    真不懂啊,崔娘子你到底在说什么?

    崔琬凄然一笑:“我早该知晓的,他不会是你。”

    江慧嘉还是有点不明白崔琬究竟在说什么,她当然想不到,她当初都明白告诉崔琬自己是女子了,崔琬竟还以为这所谓女儿身之说,只不过是“江宣”为了要她死心,而故意编出来骗她的言辞。

    或者说,崔琬不是不明白,不是看不清,只是她的心使得她不愿意看清而已。

    “他不是你,我今日岂不是白来了?”崔琬喃喃片刻,终于凝眸,直视江慧嘉,“宋娘子,请告知小女……江郎君在何处可好?”

    江慧嘉:“……”

    她心里隐隐地,终于察觉出崔琬的状况是哪里不对了。

    崔琬竟仿佛还当“江宣”是男子!

    明明都明确告诉过她了,她竟还这样以为!

    这是魔怔,还是魔障?亦或是心障?

    江慧嘉心中悚然而惊,终于脱口道:“崔娘子,江宣不曾同你说过她本是女儿身吗?”

    崔琬身躯微微一颤,随即又是一僵。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江慧嘉,大约没想到她竟然会将话说得这样直接。

    江慧嘉心底百味杂陈,她大概是很难理解崔琬这种情感的,但她也不能将崔琬此时的状况视作事不关己。

    “崔娘子,江宣本是女儿身。”江慧嘉又说了一遍,“世上已经再不会有江宣了。”

    崔琬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半晌,她才艰难地从口中吐出一句:“宋娘子,你可知晓自己说的是什么?”

    “我非常清楚明白。”江慧嘉道。

    她虽然说了江宣是女子,但她可没说江宣就是江慧嘉。

    “崔娘子,你今日来此,倘若只为寻江宣,只怕是寻不到的。”江慧嘉又道。

    崔琬只怔在那里,婉约地坐着,直到她的手无意识碰到了旁边桌几上的茶盏,带出轻轻的磕碰声响,才失魂落魄地苦笑声道:“江郎……江娘子医术十分高明,我今日来此,本为请……她去为一位世伯看病。”

    忆起前缘,崔琬之母崔夫人曾经得“江宣”医治,疑难之症药到病除。

    崔琬又是一阵出神。

    而江慧嘉只觉得一个谎言套住另一个谎言,若是要圆,便会漏洞越圆越多。若是不圆,那就更加满是漏洞了。

    可见人在世上,一定不要轻易说谎,就是要说,也千万不要说这样荒诞的谎。

    江慧嘉简直比崔琬还想要苦笑了,这都是什么事!

    她思量片刻,想及前后,只微不可查地叹了叹,道:“崔娘子,我也通些医术。不知崔娘子哪一位世伯有恙?病状如何?”

    本来江慧嘉是思量好了,在京城不要显露医术的。

    但崔琬亲自上门,又当面提起了治病的事,江慧嘉便再不能再做不知了。

    且不提“江宣”到底是不是“江慧嘉”这个不能解答的问题,就说江慧嘉本身。她不想显露医术,本只为避免麻烦,倒也不是说有什么禁忌。

    再说了,就算她现在不出手,以后也总有要显露医术的一天。

    如果没碰上什么来求医的人也就罢了,偏碰上了,此时若只管否定,往后要再显露医术,又如何说得过去?

    不论崔琬是不是要请她,她至少此时提一提,还是有必要的。

    崔琬只盯着江慧嘉看,目光又似惊似愁,口中恍恍惚惚道:“是国子监祭酒谢昀谢大人,谢伯伯患的心疾,太医看过了,开方都无效。阿蕊犯愁都哭啦……我念着江郎……江娘子医术极好,便想来请她治病。”

    顿了顿,又仿佛回过神道:“宋娘子也会治病?宋娘子医术如何?”

    江慧嘉没有介意她这看似平和又随意的质疑,心中只惊:谢昀的病不但没减轻,反而还重了?

    那日谢昀当街发病,江慧嘉是亲眼见到的,距今一算,却又是十几日过去了。

    当时因为有那位徐老人做过诊断,江慧嘉不愿横生枝节,又想着谢昀的病有大把名医可以治,便不曾出声。

    可这一次情况明显不同,她还要继续保持沉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