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或有高人坐论道
不知不觉天色将晚，印瞳坐在窗口却依旧如痴如醉，耕阅不辍，像是着了魔一样，时而皱起眉头，时而勾起笑意，看起来就像是个婴儿一般天真无邪。 门口躺椅上的李老闭着眼睛，却有些动容，喃喃道：“一如忘我之境，多少年未曾见过这等天赋的奇才了。” 这时，忽然印瞳坐起身来，脸色有些困惑，又像是得到了什么宝贝一样欣喜。拿着手里的书在窗口的方寸之地上来回走。 李老悠悠问道：“你好像是有什么问题？” 印瞳点点头：“老人家可以为我解惑吗？” “天下之间令我困惑的事太多，我知道的事太少。当我知道的越多，我便不知道的更多。我能为你解决什么困惑呢？” 李老依旧是不紧不慢的语气，顿了一会才说道：“你大可问问，解惑或许不能，探讨却还是可以的。” 印瞳问道：“我想请问一千八百年前的事情。” 李老面无表情，却久久无语。许久才说道：“这可是难倒我了，我即便称得上长寿，如今也不过活了数百年光阴而已，一千八百年前的事情，我又怎么会知晓？” 印瞳说道：“老人家过谦了，一千八百年前，寂清观乃是天下瞩目的存在，自然知道更多世人不知的东西。” 李老说道：“那是一个****的年代。世人总爱把目光放在战争的年代，歌颂一些英雄史诗，殊不知一将功成万骨枯，说起来容易，可谁知道那一段历史凝聚了多少英魂怨念？丹青史册是用古往今来的人们的生命铸就的，这才是世间最动人最可歌泣的巨著。而你想要知道的，又能是什么？” 印瞳微微低头道：“我想知道那个年代的人们所见证的历史，和那些历史下的真相。” “所图甚大啊！” “只为解惑。” 李老摇摇头：“你有疑惑，我们也有疑惑。一千八百年前的事情，即便我寂清观在当时是主角，但是后来人也鲜有知晓其中具细的人。当年那代观主平息天下纷争之后，便与寂清观的中流砥柱全部隐于观内，对于那些大战都是讳莫如深，守口如瓶。” “而你手里的那本《殇逝录》，是唯一一本具体记载了当年那段历史的古籍，但是所记的内容显然隐去了一些东西，而那历史之下的真相，更是无所寻找。岁月使人愁，时光如江河滔滔，我们看到的是现在的河水，又该怎么沿着即将逝去的浪涛寻找早已逝去的江海？” 印瞳沉默，知道这个李老祖或许是真的不知晓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即便知晓恐怕也不会开口。不由得沉吟许久后才说道：“这本《殇逝录》内，我也有困惑不解。” 李老叹了一口气：“看样子你真是死缠烂打。也罢，关于这本书，我自当知无不言。” 印瞳想了想，问道：“书中讲当年寂清观主力破虚空，弹指间大江断流，不知修为究竟是什么境界？” 李老回答道：“所谓极堑，便是修道至极，但是漫漫道路，长无止境，极堑说是极，不如说是堑，极堑之上依旧有更强的境界，但是究竟如何划分，却是真的无人知晓。当年的观主必然已经超越极堑，达到了无上境界，但是是在具体得哪一个层次，谁能说的清？” “没有记载吗？” “记载？世上或许有其他超越极堑的存在，但是古往今来能够力破虚空的必然只有那位观主一人。没有对比，只有一人傲立巅峰的孤单，他又该如何区分辨识自己的境界呢？” “力破虚空是否有什么玄虚？” “这个问题如上，除了那位观主之外，没人知道破碎虚空后会遇到什么，知道的也只有观主，但是他只字不提，别人又有什么办法？《殇逝录》里的话你也看到了，关于破碎虚空只有一句，破天之力非为人及，当有天道冥冥而定未来。既然书里说的语焉不详，更是纠扯到天道，那谁敢妄论？” 印瞳神色微动，又说道：“《殇逝录》有载，当年天下纷争，绝顶高手如云，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但是除了人世间的悲苦之外，似乎还有别的东西出现？” 李老摇摇头，莫名其妙的问道：“你问的都是找不到答案的东西，我实在无法多说什么，因为我也不知道。天下之间，除了人以外，还有山川大泽，万物生灵，但是，是否有神仙魔灵？这些只存在于上古传说与神话中的无上存在，究竟是真实生物的化身还是人们的臆想？谁知道！《殇逝录》寥寥数语，说了一些关于当时出现了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但是也是怀疑语气，更没有说具体细节，连出现了的究竟是什么都说不清。” 印瞳还是沉默，想了想才用不确定的语气说道：“上古神话中，仙神乃是超脱世界苍生的存在，而天道也同样如此，或许仙神与天道有着什么关系？而一千八百年前出现了一些匪夷所思，疑似仙神隐迹的线索，是否是天道指引？而破碎虚空之后，自有天道冥冥，或许也是有联系的？” 李老悚然而惊，睁大着浑浊的双眼看着印瞳，面色动容甚至有些惊骇，目光闪烁不定，过了许久才平复下来，缓缓的躺回躺椅上，说道：“你这想法太过大胆，而且毫无根据，简直是天马行空。道是什么？我们修行是在求道，但是道的本色究竟是什么却没人说的清，所有人都以为道是虚无缥缈的东西，而仙神的传说却更加实体化。而破碎虚空与天道乃至仙神的联系更是无从考证，与道而言也没有什么线索相接。” 印瞳脸色收敛起来，说道：“既然没有事实证明，那么就不应该有肯定，也不该有肯定。我也只是猜测而已。” 李老看着印瞳，忽然脸色柔和下来，说道：“坐。” 印瞳一愣，而后不顾脚下地面早已积灰，盘腿便坐了下来，面向李老说道：“李老有什么指点吗？” 李老银白的头发缓缓晃荡，用沙哑苍老的声音说道：“你为何对一千八百年前的事情那么感兴趣？对于现世而言，那个时代已经成谜，而略微知道其中隐情的后人，对待这段历史更是小心到像是把它当成了禁忌。” 印瞳想了想说道：“想来想去，还是为了求道吧！” “求道应当明己身，计较那些陈年往事干什么？” “老人家我不认为这样。你也说过，修行者于大道之上孤独行走，却不知求的道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我欲求修道巅峰，而一千八百年前可谓是史册上所记高手最多、世间人最接近道的本真的年代，更有那代观主那样破碎虚空的超级存在。如果我能明晓其中隐情，或许便对所谓的道有了真正的认识，对于我修行的信念和目标也将更加明确。” 李老脸色惊疑不定：“你的目标竟然是天道本源，乃至是只存在神话中那些虚无缥缈的仙神？” 印瞳目光忽然亮了起来，面现向往之色：“我不求所谓仙神，那太过幻想。我只希望我能怀着自己的信仰站在我想要去到的地方，看这天下苍生芸芸，浮世碌碌，而我即便走到了尽头，至少也曾圆过梦想。” 李老赞叹不已，面现欣赏之色：“但是你的梦想本身就比其他人更大更远。我看你方才看的并不仅仅是《殇逝录》？” “是，还有寂清观的心诀功法，清风揽月诀。” “可有收获？” “收获甚巨。”印瞳啧啧赞叹：“我精研咒印术，本身已经极为艰深，但是世间道法万千，各有风采。我只是尝试看一下其他道法，本想至多可为咒印一道作为借鉴，却不料便是道门其余道法便是如此深奥精妙。” 李老呵呵而笑：“世间修行之法，共分三种，道法，佛法，和不为人世所容的邪法。” “邪道一派，修行之时以血为引，以身为炉，杀害无辜世人来壮大己身，劫掠天地精华元气而不知反哺，虽然进境极快，但是法门血腥邪恶。要么糟蹋良家妇女，要么杀害无辜百姓，甚至残伤婴童，毁人rou身，因此为天下人所共弃，乃是最无耻yin邪的旁门左道。” “佛门一派，讲究众生平等，普度众生，信仰佛祖，乃是一门一统的宗教，修行时务求清心静性，信念坚定。天下佛门高僧与菁英，尽数集中在三大佛寺，我夏国的白马寺，卫国的静蝉寺，还有龙姜国的红枫寺。他们或者修rou身成不坏金身，或者修禅，抑或者是佛言佛印，不一而足，而佛家咒印倒是与你所修道家咒印术有异曲同工之妙。” “而道法一派，派系繁复，种类最为博大，修行者也最多。其中有专修念力的念师，专修rou身的武师，专修道符的符师，还有天下间声名响亮的剑宗之流，尽是专修剑术的剑师，尤其是当今剑宗宗主宫至司号称剑皇，天赋异禀，无敌天下，以致道法剑门一宗更加昌盛，除此之外还有些稀奇古怪的职业，例如铸器师，阵师，驯兽师，祈天师，还有你这样的咒印师，都是有看家本领的。” “无论是修哪一道，总是有着自己对于道的理解和追求。人世之间，外物有时空法则，生老病死，内在则是七情六欲，****恶念，天地不仁，我等自当奋发努力，冲破桎梏。只是我等求道，这道，却未曾看过我们。” 李老似乎是想起了自己的求道之路，如今白发稀落，虽然境界高深，但是却依旧未曾如何，只能枯坐。 印瞳也恍如出神：“众生如蝼蚁，若天道有灵，只怕也只会坐在云端看浮世沧桑而已。路漫漫其修远兮，我等自当上下求索，以本心而行，何求回报？即便生死如刀斧，坠落黄泉，至少这一生并非昏庸而过，而是努力过，奋发过，挣扎过。” “修行，修的不就是自强不息，宁死不屈吗？”印瞳幽幽说道。 李老眼中一亮，扭头看向印瞳，长长叹一声：“我苟活数百载，却在修道之路上越发迷失了本心，为生死大限所困。今日听你一句话，却像是茅塞顿开。你的天赋心性，在我生平所见中也是首屈一指的，暮夕那个丫头的的确确是比不上你。” 印瞳笑了笑，没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