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在乎的人
侯府上上下下百余人，要做这么多人的饭菜本来就是件难事。再加上包饺子可是个工夫活，一时半会很难包完，许小桃和沈墨、不二一直忙活到了下午时分才堪堪把活干完。其实原本这些活计应该是由帮厨们去做，只不过柳轻烟故意把所有帮厨都放了假，厨房里根本就没人帮许小桃。 “累死我了！”沈墨怒吼一声，抬起头活动筋骨，全身上下都因为长时间不活动而发出“嘎嘣”的声响。 许小桃把所有饺子归置好，分散着放在竹制浅筐之中。饺子这东西一出锅就会迅速黏在一起，必须等到晚上再下饺子。沈墨斜倚在门边看她忙活着最后的步骤，突然问了一句：“许小桃，你的日子过得有趣么？” “嗯？”许小桃有些意外，“怎么这么问？” “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没趣。”许小桃也随口一答。 “原来众人都是一样。”沈墨自嘲地笑着，“我还以为，只有我的日子过得无趣。每日都是一样，睁开眼便是看书吃饭，闭上眼便是一片黑暗。只有梦境里才能回到军营当中，重新感受从前那些日子……” “不一样，我和你不一样。”许小桃很认真地摇头，“我的日子之所以无趣，是因为我的朋友在受苦。你，夏侯长风，不二，你们都是好人，不应该活在痛苦里。再有趣的日子，若是不能与人分享，其实也没什么意思。” 沈墨看她的眼神起了变化：“有点意思。继续往下说。” “我是厨子要做菜，你是将军要征战，这本是最正常的事。可战场不常有，绝大多数时候我们过的都是平淡的日子。柴米油盐，细碎琐事，这些在你看来都不算有趣。但我觉得，简简单单地过日子，和自己在乎的人、谈得拢的朋友一起安然度日，这就是天底下最有趣的了。” 阳光洒在许小桃的脸上，为她勾勒出一个金色的轮廓。光线把她的眼睛映照得无比明亮，像山间最清澈的泉水。看着这个没心没肺但却单纯善良的小姑娘，沈墨的心里突然生出一丝别样的感觉——似乎心里某个最柔软的地方被突然拨动了，这种莫名的悸动是自己从未有过的。 看着许小桃认真的脸庞，沈墨忍不住问道：“那……在你的眼里，我究竟是你‘在乎的人’，还是‘谈得拢的朋友’？” 许小桃一怔，但看沈墨不像是在开玩笑，便没有当场回答，而是歪着头想了想。她还没说话，沈墨就大笑着摆摆手：“我说笑呢，你不必答复。这一天可真是累死本侯了，回去歇一歇！” 说罢转身便走，连一句话都没再多说。 “沈大仙……”许小桃喃喃自语，心头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 回到竹苑小屋，沈墨换了身衣服就开始磨墨铺纸。除了领兵打仗和闲坐看书以外，他唯一的兴趣消遣就是练字，无论心中有多少惊涛骇浪，只要提笔练字就会平复许多。 可是今天，这屡试不爽的一招竟然完全不管用了。字已经写了好几张，沈墨的心境却始终平静不下来。越写越烦、越写越乱，沈墨干脆将毛笔搁下，站在窗边思索了起来。 莫非自己是对那个疯丫头动心了？ 她有什么好的！长相虽然还算标致，可性子却丝毫都不贤淑静雅，疯起来什么鬼点子都能想得出来。她贪财，一丁点工钱都要跟自己斤斤计较；她贪吃，每顿饭都不肯亏了肚子；她心胸也不算宽广，对欺负了她的人一定要报复回来…… 可正是这样不完美的一个姑娘，却更显得真实和可爱啊。她虽然贪钱，可最后还是拿她手头的所有积蓄去给自己买了新衣；她贪吃也没错，可她每次都要亲眼看着自己吃完，她才肯动筷子；她心胸确实不算宽广，但她费尽心思和柳轻烟手底下的这些混蛋们对抗，为的还不是让自己有朝一日能重新变成万众敬仰的汝南侯么？ 相比之下，那个处处都完美精致的柳轻烟，在许小桃面前却显得多么面目可憎！ 就这样恍恍惚惚地想着，沈墨渐渐忘了时间的流逝。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去，家丁已经给道旁点了灯火，竹苑里影影绰绰、光线斑驳，和往日并没有什么差别。 唯一不同的是，门口小道旁边的灯笼换成了崭新的大红色，大概也是取个红火亮堂的吉祥寓意吧。但这一切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前路漫漫，看也看不清楚。沈墨自嘲一声，刚要转身关窗睡觉，却借着这道旁的灯笼看见一个人影正向着竹苑走来。 还没等人影走近，沈墨就认出这是许小桃了——她走路的样子沈墨早就已经印象深刻，绝不会认错。不知怎的，看她过来沈墨总有些不自在，慌慌张张地关好窗户坐回了桌前，假装正在看书。 “沈大仙！”许小桃响亮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一进门就冲着沈墨大笑，“本桃来陪你过大年夜啦！怎么样，感动不感动？” “有什么好过，和往常并无不同。”沈墨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心里却按捺不住地有些开心。她要陪自己守岁了…… 许小桃将手中的竹篮放下，笑嘻嘻地问他：“在看书？” “明知故问。” “可沈大仙你把书拿反了。” “……要你管！” 许小桃捂着肚子笑得不行，沈墨一脸尴尬——这丫头偏偏要把所有事都戳穿，不给人留一点面子。 “好啦好啦，沈大仙别生气，我给你带来好东西啦。”许小桃笑够了，把竹篮上盖着的粗布掀开，露出一个小食盒、两碟切好的牛rou和醋拌花生，还有一小坛子……酒？ “你带了酒来？”沈墨很是欣喜。他出身军营，自然早已经习惯了和一群糙汉一起大块吃rou大口喝酒的豪爽生活。但是自从自己中了瘴气之毒，柳轻烟就已经严令禁止沈墨饮酒了。毕竟沈墨还是堂堂的汝南侯，皇上若不下旨，谁敢真的让他死？ “去去去！”许小桃把沈墨伸过来的手一把打开，叉着腰教训他，“这可是本桃千辛万苦才搞到的，想独享？没门！今天晚上咱们俩喝酒吃rou，等着跨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