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浣天之影

    沙无鱼见孙悟猫一脸困惑地望着她，一耸肩道：“你还是接着问老龟吧！”

    孙悟猫将视线挪到了大白龟的身上，大白龟继续说道：“哦呵呵，这话该从何时开始说起呢？”

    “就从沙无鱼是如何从浣影鉴外的一条小金鱼变成浣影鉴里的护境主那里开始说起。”

    大白龟驮着厚重的龟壳向前挪了一步，仰头望了一眼蔚蓝的天空，道：“那还是从一百年前开始说起吧！与孙护法所言恰恰相反，护境主并非是从外面的一条小金鱼变成了这里的护境主，而是从这里的护境主变成了外面的一条小金鱼！”

    大白龟又仰头望了一眼蔚蓝的的天空，继续说道：“孙护法你看这天空，蓝吗？”

    孙悟猫仰头望去，视线掠过从溪涧两岸拔地而起的悬崖峭壁，只能望见一线蓝天，回道：

    “蓝！”

    “哦呵呵呵，这才是它本来的颜色！”

    “本来的颜色？难道它现在不应该是这个颜色吗？”

    “不，”大白龟摇了摇头，“我想你之前也看见了，我们头上的这片天空，现在是黑色的，星河涌动的暗空！你现在所见到的蓝，只不过是它一百年前的影子罢了！”

    “天空的影子？”

    “对！”大白龟望了一眼清波瑟瑟的溪涧继续说道：“脚下的这条溪涧，唤作‘浣影涧’，与这面镜子的‘鉴’音同义不同。三千年前，魔之暴君马瞻布渣的影子来到了这个世界，为非作歹，被护镜主镇压后沉睡于此，岂料一百年前，它的影子又苏醒了过来，天空霎时一片黑暗，‘浣影涧’将天空中的最后一片蔚蓝藏于涧中，你现在所看到的蓝天，便是它将一百年前的最后一片蔚蓝映射到天空上的影子，此影唤作‘天影’，此举唤作‘浣天之影’，此地也因此成了浣影鉴中的最后一片自在之境。”

    “魔之暴君马瞻布渣？又是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他不是早就被八大法行给降服、身体分裂成了八大尸陀林和无顶山死掉了吗？”

    “是啊，是死掉了，死在了浣影鉴外面的那个世界。”大白龟摇了摇头，叹道：“在浣影鉴外的世界中活着的，都在浣影鉴里的世界中死了，在浣影鉴外的世界中死了的，都在浣影鉴里的世界中活着。你们那个世界的人，拼了命地想要把魔之暴君给除掉，可是到头来，它死在了你们的世界，却永生在了我们的世界，你们所做的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只为不再叫它荼毒你们，就把它驱赶到这里来荼毒我们吗？你们那个世界中的人怎能如此自私？”

    孙悟猫连忙开脱道：“我想，这都是因为我们那个世界中的人并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存在，倘若我们知道，是万万不会如此做的！”

    “哼哼！”大白龟深沉地笑了几声，“你们那个大千世界里，不是有个号称无所不知、无所不通、无所不能、无所不在的法力无边之人吗？他怎会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存在？他既然明明知道，为何还要执意将魔之暴君从你们的世界中除掉，驱赶到我们的世界中来，这不是自私是什么？他若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存在，那他算是哪门子的法力无边？这不是在欺骗众生吗？浣影鉴中的世界本就真实存在着，并不会因为你们不知道它的存在它就不存在了，更不会因为你们说它不存在，它就被你们给说没了！世间岂有这样的道理？你们可以装作看不见，但请不要将两片薄唇一张一合，说这也空，说那也空！我们这个世界为你们默默承载了魔之暴君的多少荼毒，到头来却被你们一个“空”字给打发了！我们空吗？到底是我们这个真实存在的世界空，还是你们那颗不敢承认一切的心空？”

    本就造诣不深的孙悟猫望着言辞激愤的老龟，听得是一头雾水，心说老龟不是要跟我讲沙无鱼是如何从护境主变成小金鱼的吗？这都说的是哪跟哪啊？他抬头望了一眼天空，攥了攥掌心，道：“唉！老龟您不要激动，待我出了这浣影鉴，一定会去问个明白，给你们一个说法！老龟您跟我讲的这些，是不是在点明那魔之暴君的苏醒，与沙无鱼从护境主变成一条小金鱼之间有着脱不了的干系？刚好魔之暴君苏醒了一百年，沙无鱼又恰恰一百岁！”

    大白龟点了一下头道：“嗯！孙护法呀，老龟我年纪大了，心中不爽就喜欢发些个牢sao，得罪之处还请孙护法莫要见怪！”

    孙悟猫连忙回道：“不会见怪不会见怪，老龟这是哪里的话，我们向来慈悲为怀！慈悲为怀！”

    大白龟见了孙悟猫的反应，居然笑了，它望了一眼沙无鱼，继续说道：“魔之暴君于一百年前苏醒后，便杀死了护境主，并吸食掉了她的记忆，才令护境主永远地消失在了浣影鉴的世界里，成为了外面的一条小金鱼！魔之暴君与它的那只魔宠——千年龙鲶里应外合，将护境主封印在了凌云渡里，令她永世无法重回浣影鉴。”

    “原来是这样！”孙悟猫点了一下头沉思了起来，他有两个没想到，一是没想到沙无鱼的来头居然这么大，二是没想到那千年龙鲶居然是魔之暴君的宠物。

    气氛有些压抑，沙无鱼听到此处也插上话来，想活跃一下气氛：

    “看来此番，我更要感谢猫哥哥和沙恩公了，若不是沙恩公于凌云渡取水将那封印打破，恐怕我这辈子都回不到浣影鉴里来了！”

    孙悟猫憨笑道：“嘿嘿，那要这么说，你还应当感谢那罗刹女哩，它若不追你你也进不来！嘿嘿！”

    “呵呵！”大白龟苦笑两声继续说道：

    “护境主被赶出了浣影鉴之后，无与匹敌的魔之暴君成为了这个世界的新主宰！这里的众生从此失去了护境主的庇护，任由那魔之暴君肆意摆布，一切秩序都与护境主在的时候截然相反，它叫草吃羊，羊不敢吃草，它叫羊吃人，人不敢吃羊，这些个荒谬的秩序都是魔之暴君定下的，它说对，那便是对，它说错，那便是错，谁若胆敢反对它定下的对与错，谁便会受到惩罚！”

    “原来如此！”孙悟猫听到大白龟讲到这里，忽然想起了那个行为古怪的唐三藏和自己挨的那些耳光，便问道：“对了老龟，佛祖可还活在这浣影鉴的世界中？”

    “呵呵，佛祖在外面的世界中活着，怎么可能在这个世界中也活着？外面的世界有多大，浣影鉴的世界便有多大，万物皆在其中，只不过是生死颠倒罢了，佛，也不例外；魔，也逃不脱；神，又能奈何？人，更无须说。”

    “果然不出我所料，那您可知道浣影鉴的世界中还有一个活着的‘佛祖’？

    “哦呵呵呵！”大白龟深沉一笑，道：“有，算是有吧！”

    “老龟您真逗，什么叫算是有吧？有便是有，无便是无嘛！那‘佛祖’在何方？又长成个什么模样？”

    大白龟笑道：“那‘佛祖’在何方，老龟我不知道，不过老龟倒是知道它长成个什么模样！”

    “长成个什么模样？”孙悟猫一脸期待。

    “呵呵！魔之暴君长成个什么模样，这浣影鉴中的‘佛祖’便长成个什么模样！”

    孙悟猫听了，心情豁然开朗，道：“我就说嘛！这浣影鉴中的‘佛祖’一定是个假佛祖！那唐长老却还深信不疑，我也没少挨这个假佛祖的耳光！原来是这个十恶不赦的魔之暴君在此作祟！”

    孙悟猫补充道：“那也就是说，这浣影鉴的世界中没有佛祖喽？”

    大白龟笑道：“哦呵呵非也非也呀！老龟倒觉得是有！”

    孙悟猫不解道：“为何？老龟您不是刚说了这里的佛祖是魔之暴君假扮的吗？”

    “哦呵呵老龟我刚刚的确如此说过，但是孙护法呀，你想想，倘若这个世界中只有你和我坚持认为它是个假佛祖，其他众生皆认为它是个真佛祖，那你觉得这个佛祖到底应该是个假的还是真的？”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即便众生皆认为它是真的，也无法改变它本来的假！”

    “孙护法你错了，即便它切切实实是个假的，但当众生皆认为它是真的的时候，也不会有人赞同你，他们只会说：你错了！”

    “那老龟您说，唐长老它倒着走路，是对的吗？！”

    “哦呵呵，老龟虽老，却并不糊涂，倒着走路怎么可能会是对的呢？”

    “就是说嘛！所有人都正着走，只有他一个人倒着走，怎么可能有人认为他是对的呢？”

    “但是孙护法，你可知这世间还有一种对与错，不是所有人认为它对便是对，也不是所有人认为它错便是错！”

    “哦？是哪一种对与错？”

    “唐长老虽然倒着走路，却没有一个众生敢说他是错的，连他自己都不敢说，为何？不必我说，孙护法可是亲身感受过的啊！哦呵呵呵！”

    孙悟猫领会了大白龟的意思，他摸了摸还在隐隐作痛的脸颊，脑海中浮现出倒着行走的唐三藏，低头沉思：

    “这世间有一种“对”，叫做没人敢说你错，这世间有一种“错”，叫做没人敢说你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