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花下见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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铅云不断聚拢,几欲倾斜,灾难后的狂风暴雨即将来临。周围一片安静,连□□、叫嚷的声音都没有。全都死掉了吗?珥生伸直了两条胳膊,漂浮在水面上。 现在已经平静下来了,他们怎么都不见了呢?那慈祥微笑的老太太怎么还不出现,问我家在哪里?卖布的商贩怎么再也发不出声来了呢?鸵鸟!这个热爱家庭的男子,还没有完成使命就胆敢离去?珥生两目痴呆,望着沧沧的水面,湿润了眼角。风在悠悠地打转,吹干了她的发丝,一个不温柔的浪头打来,又恢复**的状态。那片木板随着河流打着圈儿滚向下游,珥生趴在上面,一动不动,她感觉拂过脚心的水草就像刚刚淹死的人群,他们在留恋地抚摸她的脚。溯到河面较窄的地段,珥生丢弃木板,猛地跳起,抱住一根斜着沿水面生长的大树。她把那包贝壳扔掉了,“扑通”一声,像青蛙跳进水里的声音,浪花溅得很高,扑面一脸水。 “救救命”微弱的叫声钻进珥生的神经末梢,她兴奋地扫视着周围,期待鸵鸟们死而复生。 不多久,趴在船板上的另一个女人也浮了过来。珥生双手拼死地抓着树干,缓缓扭过身来,看着船板上漂着的女人。 “往这里靠近,我会抓住你的!”珥生叫道。 那女子伸出手,连同双腿,用力往那边移动。水流甚是湍急,但是抵挡不住求生的uwan,很快木板便改变了方向,往珥生哪里漂浮。 “丢掉木板,游过来!” 女子便听从她的话,怯怯地松开了木板,救命的稻草刚松开,女子便毫无章法地在水里挣扎,像是一只落水的蚂蚁。水流将她送到接近树干的地方,但又有些偏离,珥生只得划动着双手,靠近那女子,抓住她,再依靠水的流动,再次将她们送到树干旁。 “要死了。”女子惊魂未定,由着脸上的水涌进眼睛再流出眼睛,她拍了拍胸口,大口喘着气。 “让我们沿着树干到岸上去吧。”这片邪恶的水,珥生一秒钟都不愿意多待。 双手抠住树干,褐色的树皮藏进指甲缝,发出丝丝的疼。十指连心倒是真的,不然那女子怎么簌簌掉起眼泪来了呢? “谢谢你了,我叫阿笋,不知道你怎么称呼?”女子止了眼泪,坐在岸边的草地上,开口问道。 “我不记得了。”珥生抓抓脑袋,假装很疼痛的样子。确实,现在这情况的确令她头痛,鸵鸟竟然就这样死了,又不能联系西城,自己的母亲也不知道会在哪里。 阿笋仰躺在草地上,不以为意地说:“我是刚刚卖布的那个家伙的妻子,想必他的大嗓门你在船上已经听到了。他对我实在糟糕,赚不到钱就打我,现在他死了,我倒是巴不得呢!” 珥生低着头看她,看她眼角再次堆满了泪水。 “为什么这么快就死了呢?他求婚的时候还是答应得好好的,养我一辈子的!” 珥生知道她现在的心情比自己失去了鸵鸟还要难过。她默默地将脑袋藏在膝盖里,听着阿笋的哭诉。这哭泣的声音像极了白云之上的缥缈骊歌,滴滴答答的哀乐都不及此来的真切。 光线又昏暗了许多,云朵压得很低,似乎站起身来就能碰到,闪电也在头顶像条银蛇掠过。会有一场暴风雨降临,珥生扶起阿笋,软着双脚离开这里。她沉默地想,再见了鸵鸟,你冒险逃亡的理由真的很伟大,一点也不丢人。 竹楼已经被拆掉了,里面剩着的珥生的衣物都被带到了至上母面前。她看了两眼,问道:“这就是你逮来的珥生?” “那个女子已经逃跑了,等我们赶到只剩下这些。” “滚回你的府里,闭门思过半月。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至上母提高了声音吼道。 她因脾气暴躁染上了头痛,经常性的彻夜难眠,听西城推荐,用贝壳来治病。虽说只是简单的贝壳,但听了这壳子里来回飘荡的女子声音竟真的睡了好觉。那个声音是有魔力的,让人不能自控地按照她说的去做。“早点睡吧,平息愤怒,什么都不要想,有个好梦。”由于魔力有限,只能等由西城从海女那里采了来,立刻送到她耳边,第一个听这句话的才会有效。已经几个星期了,她都是靠着这样的方法入睡。能治病的贝壳太珍贵,西城也不能天天有,隔三差五送来一枚,真真儿的能让她有好梦。 所以竟没想到,这枚斑马纹玉黍螺里藏着的是一句诅咒,若不是阴差阳错让侍女成了替死鬼,那丢了性命的不就是自己了吗? 谁才是真正的主谋?不言而喻,她当然知道西城的小把戏,但比起对付这个男子,得到那个叫做珥生的巫女才是件有趣的事。 远方沉闷地打了个惊雷,这也不能惊动西城的思绪,鸵鸟已经两天没有书信,这不符合他一贯的做法。 他当然不知道鸵鸟已经死了。 珥生走到了哪里?她的身份有没有被发现? 他当然不知道珥生已经脱离了险境。 雨前的闷热令他的思绪混乱,西城瘫倒在搁浅的花船上,虽然他已经听说这艘船刚刚经历海啸,尾部有些破损。花船上的灯还没有点上,服装统一的服侍者在甲板上整整齐齐地站成两排。西城不敢报上名字,因为他知道,自己将是这个热带小岛上最窝囊的岛主。 这船上什么肤色的人都有,语言也多的是,恍然成为一个小世界。西城放下酒杯,有些酒醉,要知道在珥生那里他是千杯不醉的,但就着心事他竟不知不觉地醉了。 “来来来,今儿晚川姐有喜事,请各位未婚男子移步到客厅!” “什么事?” “哎幺幺,肯定是学中国的那个抛绣球。” “抛绣球是什么?”西城喃喃地问道。 “就是把手里的绣球抛给她看上眼的男子,然后就嫁了呗。” 这话让船上的客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这招新鲜,我就承让了!” “你着什么急呀,有我在你还抢什么啊,也不瞧瞧你自己的嘴脸。” “怎么说话呢!” 西城蔫蔫地撑着脸,看着没有未来的海平面,然后捂着眼,似乎很疲惫。 “咱都去碰碰运气吧,谁不知道这晚川姑娘的厉害,娶了她不就等于什么都有了吗!金钱、权势,咱还愁啥。去看看吧,伙计。”
“就你那模样,晚川能看上?一座活宝藏栽你手里,我们都嫌亏得慌。” 这些男子唠唠叨叨磨磨唧唧,终于搅烦了西城,他摔下酒碗起身,迈着凌冽的脚步走动着吓了周围人群一跳。 他脑袋里都是酒精,红着脸,大步走向客厅。 里面早已人山人海,男子们放肆地吹着口哨,鼓着手掌,完全掩盖了乐师们的演奏。高台上平日用来唱歌的地方,站着一位身穿鹅黄色裙裾的女子。她身材曼妙,眼睛水灵,细长如笋的手里轻轻拢着一个七彩带穗儿的绣球。她一动不动,目光对下面热情的男子快速地扫动,她相信自己的眼睛,有时候确实从外表末梢也能看透一个人的本质。 西城呆呆地站在门口,瞧着这番闹腾,突然拦了一个侍女,问道:“这个女人到底什么来头?” “除了我们的花船,晚川姐还有其他的船只,每天收入就够你吓死半条命了,其次,跟外国使节关系非常好,传说好到能调动兵力哩!” “千真万确?” “这怎么说的了,起码我们船上的收入都是晚川姐的,你自己算算哎,我跟你说这些干嘛,神经病。” 侍女端着金光闪闪的盘子鄙夷地走开了。 西城依旧站在门口,局外人一样看着里面的闹腾。过不多久,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因为他发现自己其实比父亲好不到哪里去。 而后推开汹涌的人群,奋力往前挤去。 船身在这样巨大的推搡下,左右晃动十分厉害。一边喊着慢一点儿的人一边自己也努力拥挤,站在高台上的女子,你看到这样的场景,为何没有任何笑意? 晚川皱了眉头,修理精致的黛眉蹙在一起,拢皱了眉心的一颗桃花状的朱砂。她在台上风光无限,下面各怀鬼胎的男人挤破了头皮。这超出了她的想像,秩序大乱,嘈杂叫嚷,这一点都跟平常那些穿戴整洁的男子不一样。仿佛就在这时,她突然窥见了男人的本性,不禁大失所望。 对歌的人,正在张大鼻孔满心期待地看着她;为她写诗的人,正在专心推动别人往前挤;喜欢送她珍宝的人,正在因为被挤而骂人;为她做衣裳的人,正在往手心吐吐沫,预示着要大战一场;经常恭维她的人,正在用手梳着被人揪乱的头发。 好像这些人她都认识,又好像从来没有见过。 西城就是在这时候出现的,他轻轻拨着人群,人群便倒开来,露出一条道儿。他还是嫌慢,踩着一个人的肩膀,纵身一跃,抓住船舱顶上装饰的彩帘,沿着那些安装结实的七彩的布条,飞一般的悠荡到高台上。 晚川吃惊地看着乘着彩云般飞跃而来的男子,他目光坚实有力,手掌粗糙结实,完全符合她向往的对象。况且他又是如此新奇而勇敢地跳到高台,晚川的心揪了起来,生怕这个男子看不上自己。 “把你手里的绣球拿过来吧。”西城抱着胳膊,站在逆光的方向,与她对视,命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