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061 章 甘愿受罚
东海琴州。 瑶光和白玉仙台被炎火放置在了院中，仙台上的青年仍是沉眠，用丝带系住的墨黑长发已全然变成了雪白之色，只有那发尾处，还留着些许微不可见的黑色。青歌在一旁看着他，目光里盛满了无奈和叹息。 想到自己，青歌唇边不由得溢出了一声沉重的叹息。她和漓星一样，为了心中所爱可以毫无顾忌，可是自她入轮回那一刻开始，虽然历经了数万年的漫长孤寂，但终归是找到了他的身影，然而漓星…… 即便她今日用功德丰碑复生了瑶光，只怕她也没有那么好的福缘，可以和瑶光厮守！ “千年前为你化尽仙根，受尽折磨，而今又为你重铸功德丰碑，引得三界大乱。三界之大，恐已难有她的容身之所，瑶光，她如此待你，今日之后她若还能保住性命，你可万要好好待她才是！” 青歌语调寞寞的朝着瑶光说了几句，看着那个沉睡得如同死去的青年没有一丝反应，又是长叹了口气，转过身来，眼睑微抬间正好看见漓星自天边朝这边飞速掠来。 漓星直接落在院中，眼角瞟见瑶光那一头白发，心底一沉，急忙朝白玉仙台走了过去，一双星眸怔怔地看了瑶光半响，方将视线投向了青歌。 “青歌，你受伤了？” 迎上漓星担忧的神色，青歌爽朗笑道：“些许小伤，我还不放在心上。” 手一扬，藏于灵鼎里的妖主印霍然越于掌中，青歌的目光落在妖主印上，神色难辨，似是迟疑了片刻，但终是朝漓星递了过去。 暗红的妖主印发着淡淡的红光，漓星拿在手中，心底发热，好半天才缓缓吐出一口气道：“若非得你相助，今日定难成事。青歌……谢谢你。” 她这话说得极为郑重，青歌愣了愣，方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有什么好谢的，你我之间还不必说那谢字。” 一切心意早已在举止之中，漓星莞尔一笑，视线重新落在瑶光身上，幻美的星眸里只有宁和与温情。 青歌半转过身子，侧靠在那半人环抱的樱花树上，抿着嘴角，眸色幽深的凝视了她半天，终是道：“漓星，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仙主印一旦与妖皇印融合，魔主印便会自动归位，那么功德丰碑便也会出世，瑶光复生也就近在眼前。”漓星从灵鼎里拿出仙主印，两只素白的手各执一界至宝。 “这是自然，可是……”青歌极自然的回答，然后顿住，看着漓星单薄的背影叹了口气，“漓星，我是说之后……你怎么办？” 漓星的目光凝结了一下，眸色渐转幽深，怔了半天才慢慢道：“你虽盗了妖主印，但如今却是被我所用，功德丰碑也是在我手里出世。以你城主的身份，妖皇未必会难为于你，但人心叵测，你暂时便不要回妖界了，三界之大总有你可以安生的地方，待此间事了，你再回去不迟。” “你呢？”听出了漓星话中的意味，青歌两道秀美一蹙，摇头道：“漓星，这件事……不是你一人便能承担的。” “无妨，已经够了。”漓星面上的表情淡淡的，仿若在闲话家常，“九幽有炎火的镇压，人间的安危便会无虞，这已是极好的结果了。剩下的，我一人承担便好。” 清越的声音缓缓响起，漓星运转体力灵力，银白的仙主印和暗红的妖主印缓缓自手中飞出，停留在白玉仙台上空，璀璨的光芒刺疼了人的眼，亘古苍茫的气息瞬间布满了整个琴州。 “仙主印、妖主印和魔主印不仅是一界之主的象征，亦是为了稳定三界空间所用，更是仙妖魔三族亿万生灵的记忆命理所在。”看着面前的青年，漓星嘴角勾起了一抹柔和的微笑，“而如今，我将它们盗来重铸功德丰碑，便是断了三族中人的命理。无论是何缘由，为了三界安稳、三族命运，他们三人都不会轻易放过我。” 青歌抿紧了嘴角，咽下了已滑到唇边的那声叹息。一旦功德丰碑出世，宿于妖主印中的记忆命理亦会随之消散，自她获得了红叶的记忆，将妖主印交到漓星手里的时候，便已知道少衍找不回前世记忆了。 有缘终能携手，无缘形同陌路，若有福缘，他自会回来。可是漓星与瑶光自今日起……恐怕便没有明日了！ 绛紫的身影单薄萧索，青歌看得有些心疼，挑眉道：“虽是如此，但三界之大未必便没有安生之所，不过百年时间，怎么都能求得生存。” 漓星默然片刻，不紧不慢道：“魔尊上次来琴州的真正目的，我想你心下应当也是明了的。” 青歌点了点头，轻蹙着娥眉，默然不语。魔族尽皆困于九幽，魔界一旦失去魔主印，在没有古神之力的镇压下，魔界危矣！ 长离魔尊来琴州印证瑶光生死是不错，但也是为了看漓星是否打上了功德丰碑的注意。否则，以他的身份和仙魔之间的恩怨，他不会为了一个仙人跑一趟。 “魔界如今没有古神稳定空间，虽只有百年时间，但魔尊却不敢赌。”漓星转过身，目光落在青歌身上，唇边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更何况妖皇志在一统三界，若是妖主印不存，妖族大军的战力必定大打折扣。而瑶光一旦以功德丰碑重生，晋位古神不过眨眼之事，两位古神外加一位仙帝，已经足够让他头疼了，是以他绝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漓星似是带着几许叹息，声音又底了几分：“即便仙帝朗月清风，但仙界之中不乏沽名钓誉之徒，我本是妖族中人，却盗了仙界至宝，他们定然也不会放过我。” 漓星的言辞简洁直白，并无一丝矫饰之意，反而听着字字惊心，青歌眼底划过一抹复杂之色，嘴张了张，终是没有接话。 一直以来，青歌见到的漓星都是一副柔弱的模样，那里会像如今这般坚毅厚重，有些事，她不是不懂，反而比世人看得更明白。 漓星抬首，看着自天际掠来的墨色流光，嘴角漾起欣慰的弧度，眸中盛满了安然，仿似世间已再也没有了什么困难一般。 墨色的魔主印直接落在仙台上方，同仙主、妖主二印呈三足鼎立之势，银、红、墨三道光芒交相辉映，隐隐间已有融合之势，漫天的气流翻涌不止，便连整个空间都在微微颤抖。 青歌站直身子，朝悬于仙台上的三宝扫了一眼，目光落在了漓星面上，女子毫无颜色的唇边带着浅浅的微笑，墨色的眸子平静无波，却深沉内敛。似是漓星的神情太过云淡风轻，青歌心底不由得生出一股不安来。 自袖袍中拿出一块玉牌，青歌朝着她走了过去，舒缓了紧绷的眉眼：“有此宝在，即便是那三位一界之主也不能影响三宝的融合。一旦功德丰碑出世，他们可就只能徒呼奈何了。” “这是……” “这可是炎火留下来的。”青歌唇边露出一个慧黠的笑容，朝着漓星眨了眨眼，“他在琴州布下了阵法，而这块玉牌便是开启神阵的钥匙，有阵法在，他们便进不来。” 漓星抿着嘴角，并没有反驳青歌的话，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投向了晦暗苍茫的天际，不疾不徐道：“功德丰碑一旦出世，他们自是无可奈何，可是青歌……这件事终要有个结果的。” 青歌听得一怔，急忙走上前来，一双眼定定地看着她：“漓星，你可不要做傻事。” 漓星摇了摇头，侧过脸看着青歌，神情悠远坦然：“若我今日所受的惩罚能换得你和瑶光的安宁，青歌，这买卖不亏。” 安静的院落中，一身绛紫长袍的女子泰然而立，肤白胜雪，眉目如画，神情平和淡然，墨黑的眼瞳里盛满了苍凉万古、睥睨世间的孤寂，整个人生出了一股自无涯时间里跑出来的悠远肃穆之感。 青歌面上的担忧之色缓缓凝住，想不到她从一开始便做好了应对。将一切罪责揽于自身，抱着必死的心态为瑶光求得百年的安宁，既消了三位一界之主的怒火，也避免了日后面对瑶光的尴尬。 来不及叹息，肃杀凛冽的气息瞬间将整个琴州笼罩，遮天蔽日的仙界大军覆盖在东海上空，带着冰冷孤绝的气息，仿若要将一切罪恶尽数毁灭。大军之前，一身玄色长袍的仙帝立于云端，威严漠然地俯瞰着二人。 青歌一惊，素白的手悄然握紧，掌中炎火留下的玉牌瞬间被捏成了碎末，须臾之间，一道灵力浓郁的光幕便将整个琴州笼罩。 见得这突然出现的屏障，仙帝明显一愣，但嘴角却快速掠过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漓星，你若撤了仙主印，本帝可以不追究你的责任。” “我若未曾思忖清楚，万不会行此之事，仙帝既知我意欲何为，亦当知我绝不会放弃。” 漓星语调清淡，如墨般深沉浓烈的瞳色遥望着仙帝，柔弱而不经风雨的身影在十万大军的兵戈气息下泰然自若，迎风而展的绛紫长袍尽是厚重坚毅的颜色。 这般形容的漓星着实让仙帝一愣，不过一年多的时间，漓星不仅修为大涨，便连周身都带着一股苍茫厚重的气息，并上那满身的华贵威严，隐隐间让他觉得有些压迫之感，想起昔日云霄殿里的那一幕，仙帝担忧的眼底不自觉得多了一抹凝重。 “功德丰碑一旦出世，受影响的不仅是九幽和人间，若是稍有不慎使得界面破碎，这责任……无人担得起。”见得三宝已在渐渐融合，仙帝两道清眉微微一蹙，沉声道，“你若执意如此，三界之中便无一人能护下你。” “我从未想过受人庇护，此事由我而起，自当由我一人承担。”坦然迎上仙帝清冷的目光，漓星唇边浮起了一抹完美的微笑。 “丫头，你若能改改你的性子便好了！” 随着这低音叹息的声音出现的，是一道体态丰盈的蓝色身影，单看容貌，她也许算不上倾城之貌，但搭配着周身雍容威严的气质，却是格外的动人心神，而随着蓝色身影而至的乃是数十位妖君散修高手。 漓星一愣，急忙冲出结界，落在了那抹蓝色身影面前，诧异道：“玉姨，你怎会来到此处？” 青歌因那声音亦是愣住，竟忘记了拉住漓星，待眼神扫到那蓝色身影的时候，神情陡然一变。 如果说重华妖君是以其实力震慑妖皇，引得妖皇所敬，那这玉曲妖君便是以其庞大的势力震慑妖皇，引得妖皇所惧。玉曲妖君虽是一介女流，但妖族散修大多聚集在她的麾下，其势力早已不弱于妖皇，若非那些散修皆是隐世清修的高人，妖皇恐怕早已在妖界展开了内战。 望着立在玉曲妖君身后的一众散修，青歌的眼眯了起来，但却掩不了眼底的那抹喜悦，若是玉曲妖君执意护下漓星，妖皇对此事就不得不慎重了。 “我若不来，难道还看着你陨落不成？”玉曲妖君背负双手，于虚空之中跨了一步，将漓星挡在了身后，目光扫过仙界大军，沉声道：“丫头，带上瑶光回玉盘山，玉姨自信还是能护下你。” 漓星微微一笑，身形起落间便已离了玉曲妖君数丈之远，眼睑低垂，语调寞寞：“玉姨，自我盗三宝开始，三界人间便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 “丫头，你当真要一人应对吗？”玉曲妖君眉头微皱，眼底满是不赞同之色。 “玉姨，蒙你成全之恩方才使得漓星得以修成人身，全了自己的心意，大恩不敢忘，若有来日，丫头必定以命相报。”说完，漓星平肩正背，臂如抱鼓，朝着玉曲妖君郑重地行了一礼，道：“今日之事原由在我，漓星恳请玉姨成全，无论结果如何，请不要插手此事。” 玉曲妖君眉睫轻动，凝目看了她半响，才在一片寂静之中点头，轻声叹息道：“好，我答应你。” 玉曲妖君话音落地，漓星转过身来，朝仙界大军方向望去，淡然道：“还望仙帝稍等片刻，稍后我自会给诸位一个交代。” 仙帝眉峰一蹙，但面上却未露端倪，眼角轻动间瞥见三宝的形影已经越来越淡，嘴角却浮起了一丝莫名的笑意。 处在院中的青歌直直地看了半天，一跺脚，“哎”了一声，便掠到了漓星身边，“你受尽折磨无非是想留在他身边，可你今日若就这么放弃自己，你所希冀的一切便成幻影了。” 漓星摆了摆手，正欲说话，便听见另一道冷硬的声音响彻天际，言语里带着无法掩盖的怒意。 “青歌，原来你盗妖主印是想重铸功德丰碑，为仙界中人回本溯源、重造生机。如此，本皇更是留你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