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002 章 丘罗相逢
靠在树上的少年，着一身灰褐色的粗布短袍。男孩的面容略显苍白，只那眉额间透着几许坚韧。 似乎因为害怕，睡梦中的少年还在不住地哆嗦。惊醒的少年见自己手中的草药还在，明显松了口气。但那一双亮晶的眸子还是小心翼翼地偷瞄着周遭的一切。 “你醒了。” 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少年忽地一怔，怯生生地看着瑶光。 “你不用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瑶光站起身来，勾起一抹柔和的微笑，“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家。” 他的声音分外温和，带着丝丝关切的语气倒让恐慌的少年觉得有些心安。 “是你救了我？”见对面那人点头，少年脸上的最后一丝恐惧也消失不见，“大哥哥，我叫小离，我家就住在山下的南安村中。” 目光自他手中紧握的草药上扫过，瑶光有些了然。“走吧小离，我送你回家。” 随意搭建的木屋被篱笆围住，许是因为年久失修，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倒一般。 瑶光站在院门口看着朝屋里跑去的小离，忍不住叹了一声。 凡人自出生之日起三魂六魄便宿于体内，只要三魂六魄无碍，凡人一生自会无病痛折磨。可人间众生若是失去一魂，莫说人间草药，便连仙界的仙药亦无法再聚魂灵。 这些年来，不知情的小离，竟是夜以继日的为他父亲找药调理身体。 但他父亲为何失去了一魂？ 照理来说，凡人若失一魂或是一魄便无法在世间停留，只有轮回转世一途，可小离的父亲居然还能拖着这样的身体留在人间。 “爹……” 担忧恐惧的叫声传了出来，瑶光收敛心神走进了房里。 躺在榻上的人已然没有知觉，只是明明是不到四十的年纪却苍老衰弱得像老头一般。 看着生机正在慢慢流失的张猎户，瑶光安慰道：“小离，你去烧些水来，顺便把你采的那些草药煎了。” 小离急忙抬起了头，脸上满是泪水。他愣愣地看着瑶光，神情里尽是不知所措。 “有我在，你爹会没事的。” “真的？我爹真的会没事？” 瑶光抚了抚他的头：“你放心，会没事的。” 小离呆愣了半响，一抹泪水，急忙跑去煎药去了。 若是此刻不出手相救，他必定熬不过今晚，那这个孩子…… 念及此，瑶光抬起手，一股带着白光的浓郁灵力自他手中而出瞬间便将张猎户笼罩，滋养着他微弱的魂魄。 就在白光将张猎户笼罩的一瞬间，瑶光的眼底划过了一抹疑惑。 他能活下来全靠体内的那股妖力，只是他分明是凡人，怎会身怀妖力？ 小离跑进跑出的烧水煎药，半点都不肯闲下来，生怕自己停下来就会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一般。 “大哥哥，我爹怎么样了？”小离捧着一碗汤药走了过来，声音有些担忧害怕。 瑶光收回双手抹了抹额上的细汗：“你不用担心，待你爹醒来之后，不仅没事，还能如正常人一般行走。” 啪…… 药碗摔在了地上，小离急忙跪下来，不住地朝瑶光磕头：“谢谢大哥哥、谢谢大哥哥……” “小离起来。”瑶光扶起他，笑了笑，“如今你爹已经没事了，你该高兴才是，怎还哭了鼻子？” “我每天都在害怕，害怕爹会醒不来，害怕一个人孤零零的活在世上……” “都过去了。”瑶光抚着他的头，道，“对了小离，你爹是如何受伤的？还这般严重？” “三年前，爹带着我去山上打猎，我们因为追一头鹿就跑进了今天那个山洞。那个洞里面堆了好多乱石，还有一把血红色的剑插在石头中。那时候我很贪玩，那个山洞平日里就发出很多红光。我很好奇，就想跑过去拿起来看看，可是，还没等到我碰上就好像被吸住了一样。” “爹吓坏了就跑过来拉我，可是他自己反倒被那把剑吸住了。”忆起那时的情形，小离身体不由得一哆嗦，亮晶晶的眸子满是恐惧，“要不是被住在山上的漓星jiejie救了，只怕爹那时就不在了！本来都以为没事了，谁知道爹回来之后就再也没有办法行走了，经常昏睡，请了许多大夫都治不好！” 瑶光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想来便是噬魂剑吸走了一魂，只是那股妖力…… 抬手抹去他脸上的泪水，瑶光笑道：“过不了几天，等你爹醒来之后就可以再和你上山打猎了。” “大哥哥你真厉害，比漓星jiejie都要厉害……” 正说着，只听门外有谁向门内叫：“小离，你在家吗？” 小离听了门外的声音不顾和瑶光说话，忙向门外走去。只是他才刚踏出几步，一抹绿色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门口。 “漓星jiejie，你来了。” “你今日怎么未曾上山采药呢？”漓星说完朝屋里看了看，只一眼，便徒然怔住。 那女子面容甚是清秀，年岁不过十八九岁的模样，着一身绿色布衣，格外普通。若不是她一身妖气，任谁都会以为她只是一个寻常女子。 只那一双眼…… 温润的眸子里带着惯有的宁静柔和，像静谧的幽谷，无波无澜。恍惚间，竟像极了仙族。 见那女子愣愣地看着自己，瑶光的心里泛起一抹疑惑。能在他威压之下面色如此从容的人，这世间已无多少，这女子不过一般小妖的修为，竟不受他威压的影响，当真是奇怪…… “你便是小离口中的漓星？” 漓星听了方回过神来，忙朝着瑶光行了一礼：“小妖漓星，见过上仙！” 小离听了这话，不免心中惊讶，难怪大哥哥能治好爹的病…… 漓星一直站在门口，不好进去，远远地望着瑶光。找了这么多年，却不想在这里遇上你，瑶光，我终于找到你了…… 见她傻傻地望着大哥哥，小离拉了拉她的袖摆：“漓星jiejie……” 漓星听了便红了脸，忙不迭地低下了头。 “小离，把你煎的药给你爹服下，我和……”瑶光顿了一顿，“我与你的漓星jiejie有些话要说。” 小离听了这话，这才想起药还没有给他爹服下，忙跑过去将地上的药碗捡起来倒药去了。 乡下人家的屋前大多带着一个小院，院中有高高的瓜架，还有一棵棵竹笋。已至春季，绿油油的瓜藤以及已然探出头的笋芽，尽是生机勃勃之象。 那抹青色身影气质天成，轮廓深邃，眉宇面貌间是掩不住绝代芳华。一双眼里冰凉、孤寂的气息十足，在他的眼眸里似乎什么也看不到，令人不敢生半分亲近之念。漆黑的云发被一根银色丝带慵懒地束在了背后，没有束冠也没有插簪。高雅的青色衣袍被清风微微带了起来，周身被淡淡的灵气缠绕，显得颇为空灵轻盈。 漓星不由看得痴了，这人明明就是那般闲散地立着，却仿佛整个世界都黯淡了下来，竟是和当年有些不一样。 “想来是你耗损本源，这才让他苟延残喘了这么多年，只是你为何不将实情告诉那个孩子？” 漓星面色虽绷得略紧，显得有些紧张，可神情却又显得分外淡然。 “上仙可曾失去依靠，独自活在这世上？” 瑶光闻言一愣，又觉清心一动，然后点头。 “那……可曾感到孤单？” 女子神色恻然，瑶光沉默不语。 他执着于天问阁的覆灭，师父陨落、同门不存，早已失去依靠，独自游荡在世间，失了归宿。 孤单吗？或有吧。 瞧着那一双星眸，瑶光忽然发现，这女子眸子里那股宁静柔和的气息，恍惚间竟让他有那么一丝熟悉的感觉。 “小离终归还是太小，一个小孩自是应该拥有童年的乐趣、享受父母的关怀，原本就不该承受那么多。他已然失去娘亲，若再失去父亲，却不知他又该如何自处？” 漓星缓缓道，青涩的脸庞有种历经人世沧桑的通透：“终归于心不忍，带着期望活着总是好的。人若没有念想，浑浑噩噩的活着岂不如行尸走rou一般？上仙明知那些草药无用，却还是让小离给张大叔煎药，不亦是如此么。” 念想……他不知自何处来，天问阁里的朝夕相处，他们已然走进了他的生命里，可终究还是失去了。 极好地掩掉眼底的黯然，瑶光温声道：“拼尽全力也只是让他过上三年正常人的生活，只希望三年后，小离可以面对一切！” “小妖法力低微，上仙能让他过上三年正常人的生活，这对小离已然是极好的了！” 声音慢慢低了下来，院中似是只能听到竹笋向上生长的声音。芳华倾世的身影落于俗世，静谧而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