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天妒之才（中）
那个从石阶走下的俊朗男子，长得风度翩翩，丰神俊朗，嘴角那种微扬的笑意，却是和沉池有七分相似，但他身材单薄，竟是毫无习武之人具有的英气，全身上下倒是扬洒着那股书生气卷的味道。故而他从高处慢步而下，看起来人畜无害，毫无气势可言。 见这毫无气势的书生，白衣少年眉头微微一皱，他知道这世间越是看起来毫无危险的事物，往往才是真正的凶险万分。这书生气息的男子越是貌不惊人，指不定越是一名身怀绝技的高手。白衣少年眉头紧锁，死死盯着那慢慢站在面前不远处的风雅男子，却是丝毫看不透他。 那四名附族子弟见到那名风雅男子，不管是站得起来站不起来的，都是恭敬的问了声：“二少爷。”风雅男子只是微微一笑，轻点了下头。 白衣少年眼神一亮，心中忖道：“此子竟被尊称为‘二少爷’，九黎谷中能被称之为少爷的应当只有沉氏宗家而已，当年挫败父亲的人名为沉枫，是沉氏宗家长子，那么这位应当便是他的弟弟。有虎兄在前，此子定当非凡。确实要小心才是。” 他这般想着，对着风雅男子抱拳道：“在下墨剑宗旧人之子墨衍，今日进谷是要讨回十年之前家父在此折失的宝剑‘墨牙’，听闻谷内素有规定，只要能战胜谷内宗族子弟，便可从贵谷藏剑池中任选一件神兵而归，还望二先生赐教，给在下个为家族取回至宝的机会。” 听到此处，风雅男子眉头一挑，目光转动，似是想起了什么，问道：“阁下莫非便是近几年江湖中声名大噪的白衣剑圣——墨衍？久仰大名，失敬失敬。”他连忙回了一礼。 白衣少年墨衍冷声道：“墨衍却是在下，只是那白衣剑圣，不过是江湖草莽胡口乱叫，二先生切莫当真，这世间天外有天，区区在下，怎敢称圣。”他语气谦逊，但目光神情中，却是散发着点点傲意。 墨衍顿了顿声，续道：“今日既然二先生在此，还望二先生不要吝招。”话毕，他手中双剑微扬，却是已做好了准备，一袭白袍无风自动，气势升腾，似是箭在弩上，不得不发。 那四名附族子弟见到此处皆是心惊rou跳，外人自然不懂。但他们身为九黎谷的人，却是清楚的，这位沉浮二少爷，虽然天生对任何武学之道一点就通，可偏偏静脉闭塞，无法习武。谷内高人虽是想尽办法想要解决他身上的这种先天不足，可却终不得果。此间沉浮早已成年，就算能够习武了，只怕也是为时已晚。毕竟武学之道，绝非一朝一夕便可速成的，谷内众人只能无奈惋惜，过慧遭天妒啊！ 此刻这位江湖已颇具盛名的剑客若是前来挑战，那沉浮定然是毫无还手之力。四名附族子弟此刻皆是各自起身，纵使身已负伤，若是那少年强行对沉浮出手，那么他们即是拼上性命，也不能让沉浮受到丝毫伤害。这是他们附族男儿的使命，更早已成了他们的骄傲。 只是众人却未料到，沉浮却是微微一笑，道了句：“好啊。”便是应了墨衍的挑战，那四名附族子弟皆是大惊，不禁喊道：“少爷……”，但沉浮却伸手示意，让他们别再多言。他微微一笑，道：“墨衍少侠远道而来，自然是客，既然客人的请求，我们自当尽力满足，方是我九黎的待客之道。” 那四名附族子弟却是不敢在言，只是私下已是开始精神高度紧锁着墨衍，若他真要动手，那他们四人就算违命而为，也不能让主子受伤在自家门口。 沉浮对着墨衍和煦一笑，道：“少侠请吧。” 墨衍见沉浮举止间，均是大家风范，此刻心里早已认定此人深不可测，手中暗暗抓紧双剑，死盯着沉浮，但见沉浮只是微笑的站在原地望着他，全身空门大放，似是丝毫没有攻击之意。 墨衍不禁忖道：“此人越是如此，说明应变之招怕是穷多，我且得用上一招，令他避无可避，方能引他出手攻击，再以我墨剑山河延绵剑势连续攻之，才有得胜之机。”他这般想着，手中的双剑微提，却听见沉浮缓缓说道：“苍龙出水。” 墨衍一惊，他方才的确想用苍龙出水之势起手攻击，但他连招都未出，只是动一动手，怎却让他看穿了呢？这是何等过人的洞察能力，这位沉浮先生难道可以洞穿人心。不，他只是凑巧猜出的，定然是如此，我且换个招式，让他防不胜防。墨衍心中这般想着，又是抬了抬剑。 沉浮道：“长虹贯日。”墨衍大慌，此刻他终于知道这位二先生，竟真的可以看破自己的招式，他出世以来，擅长以奇制胜。常人常用的招数，他向来不用。常人不用的招式，他却甚爱使用。这苍龙出水和长虹贯日，并非一名剑客起手的好招，这方江湖内喜以这种杀招起手的人墨衍只道只有自己一人，也正因为这些招术本非常招，却被沉浮屡屡洞穿，他焉能不惊？ “鹰落苍茫，飞龙扑月，双燕汲水……”墨衍又尝试连换三招，但皆在他意图方定的一刻，沉浮便将招式道破，令他出手不及，便是又考虑换招，他不信自己的招式竟已被全盘看破，又是连换数招，可沉浮依旧轻易道破。 墨衍心头大乱，他入世江湖以来，何曾遇到过这种高手。竟能在片刻间，不需要自己任何多余的动作，便能将自己的招术看破，如此洞穿力简直堪如神技！他口中虽然谦逊，但心底却何尝不认为自己是个天资无二的人，出道以来，打败四方高手，即使是在恶劣的境遇，他和他的剑，总能以一种常人无法料知的角度出招而胜。然而今日，他的对手，却根本不需要他出手，便已经洞察了一切先机。此刻站在沉浮面前，他的信心却开始全面崩溃。 沉浮见墨衍脸色一片苍白，额头上甚至有汗珠开始流淌，他微微一笑，自顾自的说道：“若你用苍龙出水而来，我自是一记回头望月，避你之招的同时反身还击，你必定双剑齐来，用你们墨剑山河的，绵字诀与我纠缠，此刻我便是一招龙盘山泰，与你纠缠间，再出下招劳燕分飞，将你双剑弹开，你剑势无匹，定以怒龙吞日而来，那么我下记狱锁狂龙，却是能将你双剑折下……若你用长虹贯日而来……” 墨衍听见沉浮一番拆招之论，更是大惊，他细细一想，如若真的和沉浮战在一起，那么他的出招套路的必然走势果然和沉浮所说一般无二。他与沉浮今日方是第一次见，沉浮是九黎谷人，隐居深山未踏江湖，但他却能够完全将他的剑术看破拆解。如此高人，自己焉能胜之？墨衍如遭雷劈，完全失去了攻击意图，站在原地呆若木鸡，手中的双剑竟似要滑离手中。 那四名附族子弟在一旁看的更是目瞪口呆，他们四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心里的话正是：“这都能行？” 沉浮看了眼大遭打击的墨衍，嘴中笑意更浓，不过他很快便是收起了笑容，咳了一声，道：“墨衍兄不出招吗？” 墨衍叹了口气，颓然道：“我的剑术全然已被二先生洞穿，何必再战，自取其辱。” 沉浮道：“武道并非嘴上功夫，我就算此刻能将你的招术洞穿，可若实战起来，你大可千变万化，出奇制胜。我迎招之时，或许就没那么轻松识破你的招术了。” 墨衍听到沉浮的话，眼前忽的一亮，他心中叫道：“对啊，正是如此。这人虽能将我招术看破，可我毕竟与他还未动手，若真要大战起来，他不一定会有此刻的洞穿力啊？”他这般想着，又是将双剑握起，道：“二先生教训的是，武道还未动手，便不能分出胜负，还望二先生出招赐教。” 那附族子弟听到墨衍如此说道，不禁大怒，齐方喝道：“混账，我们二少爷给你面子，不让你受皮rou之苦，你竟如此不领情，非要自取其辱不成！” 沉浮望了眼齐方，微怒道：“齐方不得对客人无礼。” 齐方急道：“可他……” 沉浮打断齐方的话，道：“墨少侠说的很对，武道本是如此，不动手怎可知道输赢，我方才说了，我九黎待客之道，就是尽力满足客人的需求。”说话间，他已将目光放在了墨衍身上，继续道：“方才墨少侠说的是要讨回你们墨家至宝‘墨牙’吧？” 墨衍回道：“正是。” 沉浮笑着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便真的不方便出手了。” 墨衍眉头一皱，问道：“为何？” 沉浮笑道：“墨少侠有所不知，这柄‘墨牙’宝剑，十年前家兄从令尊身上折去之后，我三弟沉池甚是喜欢，家兄便将此剑赠与了他。我九黎素有规矩，讨剑者所讨之剑若在我族人之手，那讨剑者需将其击败，方才能将剑讨回。所以，墨少侠此行的对手应是我三弟，在下若是与墨少侠动手，我三弟要是认为我抢了他的对手，怕是会怪罪于我，那我这个兄长可就不好当了。” 沉浮见墨衍欲言又止，似是有话要说，他却并不停话，继而说道：“虽说江湖中人比试争斗不讲究年龄辈分，可我九黎远在江湖之外，甚是重礼。我年长墨少侠几岁，若是真的赢了也不光彩，而我三弟年纪与墨少侠相仿，于情于理，恕在下不能出手。”话毕，他已双手抱拳，行了一礼。 话到此处，墨衍却是再也不能强行让沉浮与他决斗了，不过他本无信心击败沉浮，此刻听到自己的对手另有其人，他心头微微一宽，心中忖道：“此人我与其对战八成要败，可若和他弟弟，那个与我同辈之人，我却大有胜机。此行目的是要取回‘墨牙’，我得与大局为重。” 墨衍抱拳回礼，道：“二先生所言有理。既然如此，在下想问，不知令弟如今身在何处，可否请他与在下一战？” 沉浮叹了口气，道：“我那个弟弟啊，整日游手好闲，此刻多半又是骑牛在外野玩了，怕是要入夜才回。少侠不妨随我入谷，先住上一宿，养好精气神在和我三弟一战，他随是贪玩，可是有些身手的。少侠这几日车马劳顿，也当修整一番为好。” 墨衍闻言，只好道：“那便打扰贵谷清幽了。”他脑海中忽然晃过午时的一个画面，那青城湖畔边睡在牛背上的少年。 他心中暗自疑问：“难道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