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命途(二)
第七十八章,命途(二) 一位绝世无双的剑客,一位不可一世的枭雄。二者皆乃不屑所谓“天下”之人,然天下人却无法因此而枉顾这一场江湖惊变。 犹在江湖道之外的修行界,却因这场即将到来的决战而震动不已。 …………………… 天下修行人,不论身在江湖道,抑或出世物外,都曾听闻一个仙境——昆吾,传说当世八大雷劫清修之地,人杰地灵,世所敬仰。 昆吾仙山,山势延绵,呈南北纵横之象,百峰林立。其主峰巍峨,虽不似东陈紫山高耸入云,却亦是高不可攀。此峰终年仙气萦绕,龙虎风云,神瑞天下,常有道道流光溢彩自各峰间飞掠,疑似山中仙人。往来于昆吾山下的过客,偶然抬首,还可一窥仙山之巅那座时隐时现的壮丽仙宫。 是故,周遭百姓,皆奉此山为神山,崇敬不已。然则,此刻这座世人所憧憬的仙山,却是乱作一团。 “师叔,执事师叔!”风风火火,一位少年道人匆忙奔进一顶供奉着八尊神像的大殿之内,打搅了这一方的清静离境,口中不由急道:“执事师叔!大,大事不好……” 殿内一众道人尚在清修,听得这一声慌忙的呼喊,立时停下修炼,一时皱眉莫名。盘坐于殿内首座的,却是一位摸约而立之年的青年男子,道袍褶衣,拂尘在手,气若游龙,却是一位修行人。 “何事如此惊慌?”青年道人一扫拂尘,如是问道。 “回,回禀执事师叔……”少年道人却也不是个冒失的性子,见得青年道士与其余一众道人面带不喜,方才竭力让自己气息平稳,答道,“邈远师伯今日以‘无字天书’卜卦,卦显‘震索索,视矍矍,征凶’,剑起东南!“ 此话一出,在场众道顿时明了。遥想当年,王远征独闯昆吾山,结下不解之仇,东南方恰是紫山所,在昆吾诸道中已是人尽皆知,加之一月之前又以剑为书,约战东方无胜,一时间轰动江湖。所谓“剑起东南”不言而喻。 “一月之期已近,‘东无双’有所动作不足为怪。”一众道人本因此卦象而议论纷纷,或惊或惧,然为首的执事道人却仍是镇定,沉着而语。 这一番话好似安心药,诸道听罢,却是压下了心头的躁动。恰在此时,一位老道上前一步,道:“邈定师弟,八位‘尊者’中,如今唯有‘紫菱仙子’尚在掌事,另七位皆在闭关,抑或游历天下,是否请示‘紫菱仙子’?” “东方盟主乃是乃当今江湖道之首,更是‘罗神将’与‘紫菱仙子’两位‘尊者’的胞弟,此番卦象自然要告知仙子……只是仙子久病未愈……” 执事道人虽是言行沉着,但在这般天下大事面前,却亦难有果断。然而,未及料到的却是大殿之内,又奔进了一位小道姑,面带焦急,乍看便是要哭了:“执事师兄,执事师兄……!” “?!”又是何事? 小女孩生的娇小可人,虽年幼,却辈分极高,与在场一众“邈”字辈修行人竟是师兄妹。只因,女孩儿正是“八大雷劫紫菱仙子”唯一的关门之徒。 “邈喻师妹,发生何事?” “师,师父她,师父她突然化作一道雷光遁走了,但,但师父她适才犯了旧疾,如此,如此……呜呜呜呜!”小女孩天性单纯,话未说尽,已然泣不成声,自家师尊如此不顾旧疾,又怎能不教她心疼? “啊?!这……?!”在座诸位道人,俱是神色一变,大惊失色。 世人皆知,“紫菱仙子”先天带疾,此症堪称天下绝症,使之旧病缠身,便是如今半步仙之修为,亦仍未有所好转。是故,多在昆吾仙山中养病,如今竟如此莽撞,不待弟子与侍从便破空雷遁而走,他们这般后辈,又岂能不担惊受怕? “邈定!”突然,诸道人忙看向执事道人,希盼他能有所主意。 邈定当机立断,不敢再有拖延,急忙道:“诸位师兄师弟,召集各峰众弟子,搜寻昆吾山脉上下,若是寻得仙子玉驾,定要请回仙宫内。”说道这番,一顿,又道,“仙子乃当世雷劫,这一雷遁或许已然跳出昆吾境内,劳烦诸位师兄出昆吾山分头寻找!” “善!”众道应诺而去。一时间,这昆吾上上下下,便是因此而焦头烂额的乱作一团。 一众道人尽数离开,唯留下邈定道人皱眉沉吟,心下百般思量却不得其解,为何紫菱仙子会如此行事,全然不顾有恙在身? 难道是为胞弟护持?不对,若是因此,本不须如此匆忙。难道……?! 心中一番计较,却是蓦然惊觉,脑海之间浮现一个教人愕然的念想。未及错愕,道人的心下第一个反应便是回身一望,却见大殿之上,八尊神像神辉熠熠,然,唯独一位女仙塑像黯淡不已。 此刻,心中闪过一道惊雷,将之定在原处。而先前由后辈转告的卦象——“‘震索索,视矍矍,征凶’,剑起东南。” …………………… 昆吾仙境一般事端放下不提,却说王远征出紫山后,自东向西,直往中州战义盟总舵而去。 百步一瞬,好似一道赤红的剑光,飞掠而去,纵使沿途风景变化,亦未有一丝流连。廿年来,为守誓约不再出山,紫山之外的一切,皆显得如此陌生。记忆中的道路,官道,乃至山林小路,依旧未变,然而,对于这位隐世的剑客而言,已然物是人非。 翻过一座山峦,蓦然见得山脚不远处的一处庄园。唔,分外熟悉的园林。 弹指间,赤袍白衣的剑客便立于庄园门前,只见得残垣断壁,一地狼藉。高墙已是破败不堪,但从残壁之上,依稀能辨认出往昔的繁华。庄门大开,其上染满已干的血迹,一面残破牌匾孤零零的遗落在地。 俯身,神色淡漠的无双剑客,探手一抚牌匾,为其擦去这段被遗忘的时光中,所沾染的尘埃。 “断居”二字刻于匾之上,此地究竟是何处,已然不需多言。 “你亦退隐,却为何躲不过江湖的腥浪?”莫名一问,却更似自言自语。王远征一如既往的淡漠,剑目中不带多余的神色,但不知怎的,这一问间,却透着难言的遗憾。
不多做留恋,王远征起身再行,口中自语着:“既然我未能救你,只能为你的遗子,担下这份仇。” 一踏步,又是瞬息而去,徒留一道飘渺的身影,孤独的在这条命途上,渐行渐远。 …………………… 紫山,六剑楼阁。 秦昆端坐于示剑阁内,一如既往的擦拭着那柄名为虹方的锈剑,执着而又徒劳。 擦拭虹方剑,近乎是剑心少年在练剑、阅读之外,唯一的兴趣了,好似希图有朝一日,能借此窥得这柄“侠剑”昔日的锋芒。 当然,这般看似徒劳的行径,不过是一种精神的寄托。秦昆身负剑心,剑慧远非凡人所能比拟,他能清楚的感应到,剑的呼唤,呼唤他去追求人剑合一之境。十大名剑中,唯虹方剑最为通灵,若能与之人剑合一,届时锋芒势必再现于世。 “昆,昆哥儿!”倏然,示剑阁外传来友人的话音,定眼一看,叶可凡风风火火的闯进门来,一脸笑不尽的欢快。 见得友人这般欢喜,剑心少却是一时颇感莫名,问道:“怎么了?” “我,我跟你说啊。”小狐狸一时兴奋,自罗裙里深处的狐尾兴奋的来回摆动,“王远……啊,不不不,是剑主,他突然出紫山了!我在半路还看见了。” “嗯?”秦昆一怔,联系方才突起的磅礴剑气,顿时明了,一月之期将近,自家师尊外出紫山虽是突然,却也在意料之中。片刻后又问:“你便这般惧怕师尊吗?” “哼……我又不是昆哥儿你,他是你师父,又不是我师父,他可不待见我。”提及此事,叶可凡仍是愤愤不平,每次见到王远征都是战战兢兢,迟早吓出病来,“不说这个!我想剑主他一定是去杀那个什么东方……呃,东方什么来着?对,东方无胜!想想就觉得酷爆了!” 此刻,身为昔日男儿的男性浪漫总算是又涌上心来。对于男孩而言,这种充满了江湖戏剧性意味的复仇,总是有着难以言喻的吸引力——当然,前提是身为局外人。 只是,对于剑心初铸的秦昆而言,这种男人的浪漫,却被体内冰寒的剑心消磨殆尽。不置可否,少年人摇首不语,心下却不免好奇,暗道:师尊的剑气犹在六剑楼内,其人应仍在山中,为何可凡却见得师尊出了紫山? 反复思量一番,愈发奇怪,百思不解。心下疑惑,秦昆亦不犹豫,立时收剑起身,未及小狐狸反应,便踏出示剑阁,直往六剑楼顶而去。 “欸?!昆哥儿,等等我……”变身女孩不明所以,匆匆赶上友人,便一路登上了六剑楼顶层,亦就是王远征的起居之所。 方一入内,二人便赫然见得,本应外出紫山的王远征,竟是闭目盘坐于此。见此,小狐狸满脸惊愕,而身旁的剑心少年却是霎时明悟。 “……元神出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