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剑归紫山
第四十九章，剑归紫山 紫山绝壁，置身云海，六剑楼阁，天下奇境。 一位绝世无双的孤影剑客，三位自凡尘下界而来的少年少女，前者置身高楼，余者皆在其下，遥相互望。 “……你，来了。”剑客神色淡漠，如是轻语着。他的眼眸，深邃无情，好似独居于仙宫中的圣灵，冷眼旁观着凡尘的风云变迁。 就是这个男人，王远征，他将改变你的命运——手中的古剑在心海中低语着剑客的姓名，而持剑的少年人，秦昆亦为之颤栗，不，是兴奋！ “……绝世，无双？” 少年热切的渴望着这般劈天裂地的力量，改变自己，乃至他人命运的力量！！为了大漠中曾许下的神圣约定，为了在给予友人绝对的保护，而非注定的伤痛…… 无论如何，我亦要得到这份力量。秦昆肃然不语，然心中却再次立下誓言。 “王世叔？！”却说那断惊觉定眼看清“六剑楼”上那位手提神剑的剑客，不由一阵狂喜。不错，此人，正是当年剑问天下无敌手的天下第一剑。 断氏少年自幼便在这份江湖传说中心存憧憬而成长着，今日终于见到了心目中崇拜的神话，又岂能不喜？况且，身负血海深仇的他，又怎不欲寻求报仇雪恨的力量？ 眼前，不正是力量的源头吗？是的，号称“绝世无双”的力量！！ “……？！” 且不提两位少年人翻腾的心绪，却见狐耳狐尾的小狐妖叶可凡，待看清这位隐世的惊天剑客，在刹那之间瞳孔倒缩，惊做天人，难以言有的恐惧直涌上心头，将即将脱口而出的惊呼生生压在了胸腔。 小狐狸与这位绝世无双的剑客本不相识，又到底是为何如此？ 她的眼眸看到了什么？是的，剑客似剑般无情的眼神。不，无情已难以言明孤影剑客眼神间流露的那份足教天地为之色变的气息。 神剑，无情，绝杀……死亡！ 剑客的虽立于青天之上，却并非超脱凡尘的圣灵，而是绝仙弑神，诛佛断魔，绝杀无情的“圣剑”。 孤影剑客这般可怕的气息，身具“剑心”的秦昆，与颇有悟剑之能的断惊觉又岂能忽略？他们并非大意，而是对于力量的渴望，让他们对于这种危险的气息视若无物——他们所追求的，不正是如此吗？ 但叶可凡却对此毫无执念，加之继承自野兽的本能，乍见这么一位教人肝胆俱惊的存在，免不得心惊rou跳。 这，便是昆哥儿不顾一切所追求的“力量”吗？好可怕，好可怕，这会是昆哥儿的不归路吗？为了变强，就一定要如此吗？ 一切的疑问，自心海而起，小狐狸心神俱惊，却又矛盾异常。紧绷的神经，在此刻似乎已经麻痹了她对言语的组织能力。 “……你便是断兄遗孤，断惊觉？”剑客孤高的仗剑而立，俯瞰着“六剑楼”下那位狂喜的小少年，言辞无喜无怒，更不见半分情感，“原来断兄的子嗣已有这般大了……” 言罢，即便是这位曾剑动天下的不世剑客亦略感唏嘘。 岁月变迁，无论是何人物，都不可阻挡。此乃不变之法则，即便强如自己，亦无力改变的事实。而在这份法则之下，昔日的挚友皆以逐一逝去，如今，又能留下几人？ “是我！是我！世叔，我正是断氏第十三代子孙，断惊觉！”小少年耳听这位不曾谋面，在过往的岁月只存在于自己心中的神话，竟与自己交谈，又岂能不教其亢奋不已？一时间，即便是这位要强的少年亦不免多了几分孩子天性。 “小侄断惊觉，拜见世叔！”断氏少年一时兴奋却险些忘了礼节，欣喜之余赶忙作辑鞠躬，礼法俱佳，果真乃是望族贵人。 “呃……”叶可凡暗暗咂舌，原来这个小子真的有“大后台”，而且还如此可怕，免不得又往秦昆身后缩了缩。 一旁的剑心少年剑乃是来自星河彼岸的现代人，对于这番似古的礼仪并未有所习惯，一时间倒亦有几分无措。 小少年心似热火，然而，他眼眸所倒映的孤影剑客并非甚么性情中人，乃是一柄冰冷无情的圣剑。这个男人的眼眸，自始至终，都未曾在小少年的身上有过多余的停留。 “你，便是看破了紫山绿竹林内那道剑意的少年？”剑客眉心那道赤红的剑客仿佛此刻闪耀着耀眼的光芒，而他的目光，却聚焦于另一位少年人——秦昆，铸就“剑心”的少年。 那位董姓老叟依旧那副慈眉善目的微笑：“剑主，正是这位秦公子。” “欸？”早已被遗忘于旁的断惊觉亦觉愣神，本想与这位自幼憧憬的世叔亲近，却在刹那间被置于一旁，颇感落差。 “小子秦昆，见过王先生。”秦昆持剑拱手作揖。本以为这位绝世无双的剑客将与断氏少年一叙长短，不想方才一言便问起了自己，教剑心少年一怔。 命运，或许早已注定今日，不论是秦昆对于“剑”执着，抑或“剑”对其的回应，同样，孤影的剑客王远征亦在冥冥中感受到了“剑”的指引。 少年人提剑拱手本是无意，然而，他手中那柄藏于布鞘中的斑斑锈剑，却教这位本是无情的剑客猛然一怔。 你道缘何？只因少年的手中剑，曾无数次于剑客的回忆中浮现—— “……虹方？”绝世无双的剑意，在顷刻间自剑客的体内倾泻而出，引动着脱离尘世的紫山绝巅中蕴藏着的气海，化作剧烈的剑风，横扫四方。 “啊？！怎么，怎么起风了？！”小狐狸登时一惊，惊叫着抓住友人的衣袖，生怕着到剑风将自己吹倒在地。 铮——！！锈剑脱鞘而出，亦如飞箭般射向剑意的源头所在。许是感召于这股天下无双的剑意，这柄早已锋芒尽失的古剑竟已迸发出一声悦耳的金铁龙吟之声。 古剑飞来，却以一道玄奇的轨迹悄然入手。孤影剑客细细的端看，本应无情的面孔上却渐渐浮现出复杂的悲意。 是了，复杂的悲愁，一个早已无情的剑客，缘何因一柄宛如废铁般的古剑而如此？难道，这柄“虹方”剑与其有所前缘？ 所谓“巧合”，皆由万般“必然”所结合。不错，这柄名为“虹方”的古剑，曾在过往的历史留下了一道不可磨灭的剑痕。而王远征本人，亦曾与此剑有所渊源。 “……”眼见自己视若生命的佩剑自行飞至王远征的手中，秦昆却并无几分诧异。只因，即便是他，亦能在冥冥感应到剑客冰冷的心海中所起的波澜。 “……虹方。”一遍遍的低语着手中锈剑的剑名，剑客脸庞中流露的复杂亦愈发浓重，“……秦昆，这柄‘虹方’宝剑，你何时得到，又从何而来？” 人的名树的影。正如许许多多名留青史的人物，剑，亦有着自己的命运，而其中能在凡尘宿命中脱颖而出的，则将随其主在天地间留下剑之名。 “甚么！？侠剑‘虹方’！？！”一旁侧耳倾听的断惊觉乍闻此名，顿时一声惊呼，难以置信的瞪向王远征手中毫无光泽的锈剑。 这样一柄破铜烂铁，竟是当年震惊天下的一代名剑？！ 乍听的小男孩这般惊骇，倒是叶可凡颇感愣神，似乎并未明白其中缘由：“欸？！” 难道，当日大漠古洞中的这柄废剑，真乃神物？ 是的，这柄早已不见昔日锋芒的斑斑锈剑，曾是万剑中的佼佼者，肩负着“侠剑”之名的神锋。 “……”自己这柄古剑，世人皆不识其神异，至今仅有两人知晓，一位是剑心少年本人，另一位，则是大漠剑客仇子期。如今，又将添一位，便是眼前的孤影剑客！ “数日之前，漠北古洞。”少年人如此回应道。这并未说谎，但此刻在他人耳中却似满是破绽的谎言。 “秦，秦大哥！世叔问你话，你怎能如此戏言？东陈紫山距漠北不知几何，便是于紫山驰骋快马，日夜不歇，亦需月余方能到达边关，不过数日功夫怎么可能往返？”方才刚从“虹方”之名中缓神的断氏少年，乍听秦昆如此言语，一时急道。 “……”一如毫无神色变化的王远征，剑心少年亦不曾回应断惊觉的质问，默然无言。 似乎生怕那位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的孤影剑客有所误会，反倒是扯着秦昆衣袖的小狐狸气急道：“小鬼，昆哥儿才没说谎，我们真的是前几日才在沙漠找到那柄破剑的！”叶可凡信誓旦旦，直对着断氏少年年幼的小脸喷去。 “你！？”作为中原人，尤其还曾是昔日望族，如何能忍受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妖精在言语上连番冲撞？加之现今又在自家世叔道场所在，自是颇有些神气。终究亦是孩子心性。 “原来如此。” 清冷的话语，自天下绝楼上传来。孤影的剑客不再端看手中的锈剑，一弹剑柄，这柄锋芒不再的古刃便又如一记飞箭，直射向其新的主人。 说时迟，那时快。这飞来一剑竟又以玄异的轨迹，稳稳当当的落于布鞘之中，其势快绝，惊若飞雷，一众少年皆未曾及时反应。 “剑？”秦昆皱眉，方才还剑归鞘之速前所未见，至少，即便是自己亦未能反应。不，准确的说，是自己对此反应的速度，远远赶不上剑客还剑之神速。 这亦非凡人手段，甚至是那些所谓“江湖客”、“修行人”亦无力达到的神通。 “呃……？”那断惊觉亦茫然无措，似乎有些不能理解自家世叔竟轻易相信了秦大哥所言。 “‘虹方’乃是天下名剑，你若有辱于此剑，我必先诛你性命！”王远征，这位孤高的剑客回身而去，似欲回阁楼之中，独留下这般言语。 然而，这般带有几许威胁意味的话语，却潜藏着多少悲愁？这个问题，或许连他本人亦不知晓答案。 “！？”静听着世叔言语的断氏少年，眼见这位不世的男人回身而去，不免心中一急，正欲开口挽留，却猛然瞥见，身旁那位眉心同有一道剑痕的少年郎竟仗剑于前，双膝跪地，纳头深深一拜。 “王先生，请留步！”仗剑的少年跪地而拜，低首之际，如此高喊着。 “啊？！昆哥……？”小狐狸亦如不由惊然。在她的记忆中，眼前这位坚毅的男人，从未曾向人低头俯首，永远站在友人们身前，眺望更远的天空。若是说紫山绝巅上这位惊世剑客只能以“孤高”二字形容，那秦昆，就本质而言，亦是“孤高”的男人，这样的男人，会将尊严视作自己的生命。 但是……但是今天，他，竟为了变强而跪吗？为了变强，而放弃了自己的尊严——为了得到保护友人的力量，而放下了孤高的尊严。 “呜……！？”呜咽，并着直上心头的感动与伤感，一同浮现于女孩儿娇嫩的小脸。 “王先生！请收我为徒！！”跪拜中的少年如此嘶吼着这段仿若响彻天外天的呐喊。 剑客回身而走的步伐，骤然一顿。 “无论如何，王先生，请您收我为徒，传授我剑法，让我变的足够‘强’！！” 孤高者，纵是放下了视作生命的尊严，那亦是为了比尊严，亦就是“生命”更重要的东西。或许，正是如此，即便是此刻跪地而拜的剑心少年，在众人的眼中，并未有哪怕一丝的可耻，反倒愈显孤高。 是了，这一刻，无论是感动而抽泣的叶可凡，抑或难以理解秦昆放下尊严的断惊觉，俱是在为之一愣。仿若，在这位孤高的少年人身上，看到一道模糊的影子——王远征孤高的背影。 “剑主……”慈眉善目的董老头，望着眼前这位少年郎，其身影，似乎与曾经记忆中某一个同是登上紫山求剑的少年同步，仿若一人。时事变迁，春秋交替，即便是这位历经岁月风霜的垂垂老者，亦是眼角湿润，感概良多。 少年郎依旧跪拜于地，正如他立于身前的那柄绣而不残的古剑，心意已决。 这是他与剑的宿命，亦是紫山的宿命，乃至王远征本人的宿命。 “变强……？” 回应秦昆呐喊般恳求的，自是那位六剑楼上孤高的剑客。他的语调，带着一如既往的冰冷，亦带有几许傲然的赞许。 “变强……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变强？” “我要成为强者——为了，给予身边最重要的人们绝对的保护，而非注定的伤痛！”面对王远征低语的质问，剑心少年跪直身姿，抬首直视着这位不世的剑客。 嗡—— 古剑轻颤，名曰“虹方”的锈剑在短暂的抖动中发出一声低沉的剑鸣，不经意间又抖落些许铁锈。 恰在此时，秦昆眉心那道赤色剑痕，亦如孤影剑客那般，隐隐闪烁着教人胆寒的剑光。 “呵……”剑客笑了，这位背对着少年，绝世无情的剑客竟释然一笑。 “秦，昆……很好。”王远征仍旧背对着众人，但其孤高的身影却似剑痕般印刻于所有人的心海。 “你于‘剑竹’之中，领悟第一代紫山剑主留下的‘六剑’第一剑剑意所在，又愿为求剑而放下孤高的尊严。” “我不论你求剑的原因几何，亦不管你心中所念所想。但这样便已足够。哼呵……” “我会将毕生剑术——‘六剑’——尽数传授于你，而你，终将自我的手中接过‘绝世无双’之名！” “很好，秦昆，从今天开始，你便是紫山第八代传人。” ————第二卷·寻“仙”，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