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指认
花开两枝,各表一端。【】余琏与大自在天两人在冰天雪地里相顾无言不提,另一边,戚凛刚刚上街,就见着人头攒动,来自天南地北的修士们或小声议论,或来回踱步。 而正道众人穿着正服,身形挺直地站在云桥之上。无论是风仪还是举止,都远超在场中人。他们就像是定海神针一样牢牢地镇压着有些浮躁翻腾的氛围,让整个场面都维持在一个可控的情况下。 “戚师兄,这里!”这个时候,歪着腰从队伍里向戚凛挥手的金思渝,就特别的打眼了。 一时间,金思渝遭受到了许多人的注目礼,但当有人辨认出其身份后,那些目光就纷纷消失了。戚凛走过去,和正道人并肩站立着,他左侧是一个太衡的修士,对戚凛友好地笑了笑。 “发生什么事情了?”戚凛随口问。 他本以为,自己一出现,金思渝就会急不可耐地拉住他的袖子。但金思渝竟然并没有这么做,他目光长久地投注在远方,到让戚凛感到一种极端的不适应。对此,戚凛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他感觉到一种超出控制的难受,但时机不对,他也只好把疑问压在心底。 计划已经到达了关键的时刻。 ——希望不会有差池。 金思渝轻声给戚凛解释事情来龙去脉:“有人催动雨水,导致了天焰山山体开裂,目前已经发现了五六处崩裂的出入口,滑落的山体更多——已经有一批人进去了,我道中人建议封山加固,不然山体炸裂,附近的凡人城镇都会被岩浆淹没。” 天焰山方圆百里并无人烟,但是更远的地方,却是人口稠密。原因无他,火山灰给附近的土壤带来了丰富的矿物质,这里的土地比其他地域,能产的粮食更多更好,甚至被视为中原的粮仓。 也就是说,当这些城镇和田地被摧毁的时候,整个国家的秩序都会发生动摇,粮食骤减,即便是戚凛这种对于凡人冷淡的修士,也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惨烈局面。 正道们的反应,也在意料之中了。 “这个决定已经宣布了出去吗?”戚凛问。 金思渝摇了摇头。 “……”戚凛转头去看那些表情各异的散修们,之所以现在还没有产生大规模的进入行为,是建立在正道千百年来的信誉上的。但等到正道开始赶人之后,这种脆弱的平衡就会被打破。 散修,那就是一群蝗虫。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戚凛蔑视地想,也许个体有差别,但一旦归类到群体上,散修这个群体,就显得特别糟糕了。完全不顾一切,就只是为了那一点往上爬的机会。通常而言,他们和各个势力的关系都很糟糕,因为事情做绝和正道之间的矛盾甚至比魔道还多,魔道又嫌弃他们吃相太难看——至于妖道,光是杀妖取丹的血海深仇,就足够双方掐几百年了。 而散修也对这三者有着说不出的嫉妒,只要踏上修道之路,就有道法真传,师门资源,长辈庇护。对比起来,散修简直是个捡来的孩子。 最后,这种扭曲的嫉妒,最终就变成了“自己的艰难全都是正魔妖三道对散修们的打压”这样的想法。 戚凛心想,只要正道宣布了封山的决定,散修绝对会炸的—— ——他们只会认为,其实是正道发现了修行资源,为了独占而把他们赶走了。他们不会考虑凡人,也不认为正道此举是为了凡人。 戚凛对此感到幸灾乐祸。 果不其然,正道们推选了一位地位比较高的镇岳修士,上前宣布了这个决定,一时之间,散修们议论纷纷,很快,戚凛推测的质问就出现了。 “你们只是为了把我们赶走而已,天知道你们从里面得到了什么好东西!” “没有。”散修们死缠烂打的姿态让那位镇岳修士不悦地皱了皱眉,但他涵养过关,依然气定神闲地回答,“我们也会约束门派众人,不让他们进入,毕竟,现在如果在山体内打斗,只会让情况越发严重。” 说到这里,镇岳修士也微微一笑:“当然,我也不能让大家完全白跑一趟,本派提供三卷外门修行功法,每一部都完整无缺,大家可以从中选择一部,作为吾等的赔谢。” 这是一个安抚。 戚凛简直对正道的尿性无言以对,散修是自己要跑过来的,又不是正道们跪着恳请他们来的。现在摆出这幅模样,是生怕散修们不蹬鼻子上脸么?——懦弱至极! 当然,戚凛也明白,这是当前局势的最好处理方法。 一来,正道不可能为了这种小事而灭人满门,二来,和散修的数目比起来,正道的主要精锐基本还窝老家呢,并不能完全控制情况。在有了远超预期的利益之下,一部分散修会见好就收,一部分会察觉到大势已去,而剩下的那些死硬份子,就是正道想怎么处理就能怎么处理了。 但戚凛就是觉得正道的处理,窝囊至极,连带他心情也有些低沉。 经过了一些嘈杂的讨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上来了。他挨个检查了一遍三卷玉简的内容后,取出空白的玉简,复制了一份,然后在正道修士的督促下,以道心发誓一年以内不会再回到这里。 这个散修的痛快,已经他喜悦的表情,都已经证明了,这次正道确实是大出血了。当下,气氛就有些松动,很快,就有其他的散修登台而离去。 看起来,一切都会往好的方向发展。 但戚凛不信,那个降雨的修士,真的会让这一切顺利发展下去吗?他能违逆天时降雨,本身的修为绝对不低。此外,还有另一旁虎视眈眈的魔道,要说魔道会好心让正道们完成这一切,打死戚凛也不信。 果不其然。 一个嘲讽的声音讽刺道:“好一个正道不会入山,昨天晚上我就看到有正道人士入山,再说这种话,你们不会脸红吗?” “这位道兄,何出此言?” 那位台上的镇岳修士,修养是真的好,即使被这样打脸,依然表现的很和善,半点没有以势压人的感觉。 而那位讥讽的散修却很狼狈,刚才那声他是用特殊功法发出的,能够隐藏说话人的位置,但一转眼他就被抓了出来,实在是太过尴尬。也是见识到了正道的手段,他之后的话收敛了不少:“我昨天晚上,见到有人鬼鬼祟祟进入了天焰山,跟了半途丢了,但身形鬼祟,显然是在做见不得人的事情。” “何以见得,这个人是我等?”镇岳修士皱着眉头。 “因为我看到了他的脸,现在既然能够认出来。”那散修抬起了手臂,一指,指向太衡剑派这个方向,“没错,就是他。” 被指证的人愕然不已,戚凛也忍不住皱了皱眉,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件事情是如何牵扯到李洄鱼身上的。 是的,这个散修指证的人,正是李洄鱼。
李洄鱼当时就眉头一皱,朗声道:“我昨夜一晚在寝居休息,并未出门。”当下,也有几个太衡修士为其作证。 “……你们都是一门的,当然都会为自己的门人做伪证。” 戚凛听不下去了,和这么一群没素质的深井冰吵架简直是折磨自己,他往前走了一步:“除了你的一面之词,也没有任何情况可以为你说的话做证据。就算他真的前往了天焰,鬼鬼祟祟也只是你之感官,说不定,只是你心中有鬼,自然眼看万物都是鬼鬼祟祟。” “你胡说!”散修暴跳如雷,“分明是你们正道想找给借口把我们赶走,为什么这么爽快地给出修行功法,自然是因为你们在其中获得的利益更大。” 戚凛浑身的真元都忍不住沸腾起来了,他几乎是用自己全部的意志,才能克制自己把这厮拍死在台上的*——从这个方面讲,做魔修比道修要好太多,最起码,这么一大帮子的正道修士,被人这么当着脸骂,为了控制局势,居然没有人做声。 妈的,是可忍孰不可忍。 ——戚凛准备出手了。 “轰隆隆……”整个云桥都炸开了。正道人士被砸了一个措手不及,各种法宝灵光分别亮起,五光六色,煞是好看。 半空之上,一个身体足有三四米之长的六尾白狐,蹋云逐日而行,高高从众人头顶上飘过。白狐上斜坐一人,宽袍云袖,媚态百生,正是凌三秋。他娇媚一笑,笑声如同在心头挠过:“我只是路过,诸位,不过,听我一言,大家知道魔道众人已经进入天焰了吗?还在外面的,只不过是一个幌子而已。” 凌三秋的话,像是一滴水溅入了热油中,整个场面都乱了。 前方的镇岳修士脸色漆黑地踹开了一个想要浑水摸走三个玉简的散修。凌三秋说的是不是真的,不重要,重要的事情,事情已经彻底走向最糟糕的那个方向了。 “戚师兄,你没事吧?”金思渝用袖子掩着脸,咳嗽地问。 因为畏惧不小心点燃天焰那个炮筒,不能尽情施展法术,金思渝其实很受牵制。戚凛抓紧了他的手,拍了拍他的手背,让对方安静下来。 凌三秋砸下来的,不止是一个徒有虚表的法术,更重要的是,一抹不起眼的光遁入了戚凛的眉心,那是他委托凌三秋侦查的魔道信息。在这方面,凌三秋还是做得很到位的—— 不但人物都附带了简易的图,对修为和法术也有着简单的推测。 戚凛挨个翻阅着,这其中有很多熟人,当更多的都是新面孔了。这让他不免感受到一丝惆怅。大自在天的时代似乎已经变成过去了。 突然,一张面孔出现在了戚凛面前,戚凛略微诧异地挑了挑眉。 清癯俊逸,英姿飒爽,面容和李洄鱼有六七分相似。如果是在光线昏暗的地方,确实很容易把两人弄混——是的,这个人不是据说死了吗? 当年,在拜师之时,李洄鱼让两人跪拜的画像中,有他早逝的堂兄李潇水。而现在,这个李潇水又出现了,但出现的身份却是为尚非雀卖命的修士。这其中的微妙,戚凛稍微一品味,就觉得毛骨悚然。 ……如果李潇水有问题的话。 李洄鱼真的是清白的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