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伪面大豪杰,善恶有人知
众人的目光滴溜溜得流转在牙卿大人与欧觥池之间,都担心着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不过令众人意外的是,牙卿大人的脸上不仅没有丝毫怒气,没有丝毫的怨怼,还反而一改那一如往日风轻云淡的神情,脸上满是满意赞许的表情,他道:“小欧,不要激动,也不要愤怒,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随我到我的房间里看个东西,看完后你就都明白了。” 于是,在众人纷纷舒了一口气的情况下,欧觥池还是带着些许愤怒被牙卿大人领到了他的屋子里,牙卿在床内侧不知什么方位拍了几下,突然书柜从中间一分为二,露出了一条很深的甬道,欧觥池跟随者牙卿大人慢慢往前走,从里面还偶尔发出一阵阵很亮眼的光芒,令欧觥池不觉伸手捂住了眼睛。走到最里面,是一处非常空旷的秘密空间,隐隐能听到外面有潺潺的流水声,想是这个地方已经到了牙卿大人府邸的后山位置了。在这个空间里,左右两侧分别有很多间屋子,欧觥池竟然一眼没有看到尽头,牙卿大人拍了一下正发愣的他,拉着他开锁走进了第一间屋子,然后给他看了一些账簿,很多很多的账簿,上面详细记录了一些私下的买卖,欧觥池仔仔细细的都看了一遍,道:“大人,您这是在跟我开玩笑吗?”说着用颤抖着的手慌乱的指着面前这一堆账簿。 牙卿道:“何出此言?”欧觥池道:“您叫我如何相信这上面写的东西。”牙卿看着面前这个二十出头的少年此时一脸不敢相信,不能相信的惊骇神情,并没有马上回答他,而是看他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这才道:“我知道这世界上有很多事你不愿去相信,也不愿去面对,但不管你怎么想,这些事情都是真实的,都是真实发生在这个真实的世界上的。“欧觥池干笑两声,目光涣散,道:”您是叫我去相信‘崂山大人曾经在青楼里强暴艺女’,李凌奥在地契上动过手脚,强买强卖在历下的土地‘,‘武雾结交官府,充当打手协助官府征收赋税’,‘姚广日情杀了有夫之妇的丈夫’,‘古形毅为了保全神锋铁匠铺在江湖上的地位而进行了肮脏交易’,‘曹刺金在创立自己的商铺初期使用了连黑道中人都不耻的手段’,还有穆连酒醉杀人,姒丹灭人家门等等等等的这些事情都是真的吗?“ 牙卿缓缓道:”我并没有让你去相信这些,因为不管怎样,这些都是事实?“ 欧觥池怔怔道:”事实?“ 牙卿道:”是的,崂山大人去的那个青楼并不是一般普通的青楼,而是天下最闻名的青楼“满堂彩”,在他进去的时候自然会有相应的登记,这一登记就留下来了证据,尽管他想销毁,但终究还是没能成功,满堂彩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这点防范措施还是有的,他想来拿证据,痴人说梦,你若是不信,可以向满堂彩的老鸨问问,给他点银子就能让他开口,你也自然知道我又没有说谎了。” 欧觥池道:“还有呢?还有呢?我想知道所有的真相,我想知道一切!!!“说着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将账簿重重往桌上一摔,使劲跺脚,咣咣直响。 牙卿看他在自己面前又是摔东西又是跺脚的,简直像是个小孩子一般,没有一点生气的意思,只有一半的心疼和一半的欣喜,既心疼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见识到了江湖险恶,又欣喜于在看清了很多事情的真相后,他应该能够清楚孰忠孰jian,能够懂得在以后的人生之路上要常具慧眼的道理。所以牙卿此时就更加不着急,更加有耐心了。 他先用手摸了摸欧觥池的头,安抚着欧觥池,然后道:”好好好,我把真相都告诉你,都告诉你。“欧觥池使劲点了点头,牙卿大人自然知道这点头意味着什么,他心里清楚,刚才在账簿上出现的那些人,那些出现在名单上,出现在宴会上被袁哲敏折断兵刃的那些人,都是欧觥池的同行,都是各位同仁,甚至其中多数人可以算得上是欧觥池心中的前辈,高手,他这一点头,面临的是这些在他心中不可替代,无比光明磊落的种种形象即将彻底地崩塌,牙卿也明白,这些真相对于一个年轻人来说,绝对是残酷的,他可能会对铸匠这个伟大的职业产生怀疑,可能会对自己信赖终生的事业不再那么热爱,甚至于对生活,对世界失望,对朋友对亲人过分警惕谨慎,总而言之有一些话一说出来,会受到伤害,还不如一开始就不知道。 但是牙卿相信眼前的这个小伙子,他眼前的这个小伙子,爱憎分明,热爱自己的职业,以自己是一名铸匠而自豪,他热爱身边的人,守信用讲诚信,在他身上很难发现那种初入江湖的少年所有的稚气与不知天高地厚,而且最主要的一点,也是最难能可贵的一点就是,他崇尚正直。牙卿相信,如果正直这种美好宝贵的品质深埋在一个人的骨子里,内心中,那这世上就没有什么黑暗,阴险,肮脏的事情是他所接受不了的了。 所以牙卿这才说道:“其实真实的李凌奥,跟江湖传闻中的形象差不多,讲究义气,重交情,出手大方,为人豪迈,但或许是他交的朋友太多,但又太过于豪迈,导致于他非常缺钱,长年累月般的缺钱,听说他曾经为了好朋友一掷千金,风光过后却只能带着妻子儿女吃咸鱼槽糠,朋友们都知道这些,也都试图拦着他不让他出钱帮忙,可每次都拦不住,遇上这么一个朋友,你说该有多幸运。李凌奥还有一个特点,他喝酒要去最好的酒楼,穿衣要用最好的丝绸,如此奢侈高档的生活,都是以钱为基础的,可他又不善经商,不会挣钱,自然就供不起自己日常那么庞大的花销。恰巧那年齐国历下的驻扎军发生叛乱,很多大户丢下了当地的住宅房屋四散而逃,李凌奥的好兄弟就告诉他强买强卖历下的土地能够挣大钱,于是他就这么去做了,果真挣了很多钱,那时候得到的黑钱数额巨大,李凌奥花到现在也没能花完。这那本账册的由来。”说着指着自己左手边的一个小册子。 牙卿看欧觥池逐渐能够接受这些事实了,接着道:”然后是武雾,其实他也不是本性就是这样坏的,他曾经因为家中变故怒杀了一位县令的儿子,如此得罪了当地的官府,官府一直派人追杀他,简直是不见尸首不罢休,后来这事儿闹大了,被郡守知道了,郡守看中了武雾的武功身手,就用关系解除了官府对他的通缉,官大一级压死人,那个县令也只好吃哑巴亏了。而武雾付出的代价则是为官府做事,民间群众总是会请一些武功高强的仁人义士来抵御流氓地痞以及无良的官兵,武雾的工作则是干掉那些挡路的仁人义士,后来他在这项工作中不仅获得了银子,还获得了身份与地位,能在鱼rou百姓的日子里尝到了甜头,性格自然就变了。“ 欧觥池这时已不再像先前那般激动难耐了,反而异常平静地倾听着一个个真相。牙卿看他似乎已渐渐平静,道:“姚广日为情杀人,虽然听上去不太合实际,但是你看看这个,这个是那个妻子的血书。”欧觥池接过一张白绢,上面的血迹已经干得很厉害了,结成了一块一块的疙瘩,不过字迹还是能够清晰地辨认出来,欧觥池扫视了一下大概的内容,说的是姚广日因为爱慕自己竟然杀了自己恩爱的丈夫,现如今夫君已死,自己也不能够独活,只是不甘心如此美好的家庭就被这样一个禽兽破坏了,希望牙卿大人可以为自己一家报仇。
素白的绢子上流淌着殷红的血迹,触目惊心,这鲜艳的对比让欧觥池不得不去相信事实。他长叹一声,不知是叹息这扭曲变态的爱情,还是叹息这本不该发生的悲剧。 牙卿道:“古形毅和曹刺金这两人干的事情,账本上都写得清清楚楚,我就不多说了。”欧觥池听了这话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问道:”刚才临走的时候我听袁哲敏说,古形毅和曹刺金两个人毫发无损,他并没有对这两个人下手,既然他们都做出了那种事情,为什么您不惩罚他们。“牙卿淡淡道:“原因很简单,他们只是一时作恶而已,次数极少,两家商铺的生意走上正轨之后,他二人就没干过伤天害理的事情了,而且这几年铁匠铺和杂货店声名远播,两家店主也是和气生财,平常救济穷人,扶危济困,仗义疏财这种事情都是家常便饭。他二人在江湖上盛名之高,权势之大,远超在座的所有人。不说我要对他二人礼让三分,就算我有心去找他们麻烦,袁哲敏也不会听我的去对他们动手的。” 欧觥池直言道:“可是他们曾经做了错事啊,难道有钱有势的人做了错事就可以不受惩罚吗?”牙卿此时不禁笑出了声,道:“你可真是个傻孩子啊,他们是犯了错,但他们既然能花很多年去补救当年做过的错事,就说明他们一直在承受着良心上的不安,道德上无声的谴责,他们是在赎罪,他们这些年也不好过。” 欧觥池微微地摇了摇头,似乎不解,牙卿又乐了,道:“古人常常计较善恶轮回,因果报应是有道理的,有些仇恨,必须得是上天指定的那个人才能报,有些罪孽,也只有注定的那个人才能洗刷,而旁人,本就是没有这份权利的。”欧觥池道:“我知道的,那为什么武雾李凌奥那些人您要出手对付他们呢?”牙卿听到这话,神情有些失落,似是想到了什么,道:”那是因为他们的仇人以生命为代价,将这仇恨嘱托给我,我虽不能一一为他们报仇,但也能以断刃之法作为惩罚来对待他们了。“欧觥池默然不语,他能看出牙卿大人一定是想起了一些不好的陈年往事,是以一时之间情绪突然失落起来。 牙卿又道:”但是,对于古曹二人我却没有收到那样的临终嘱托,所以这事儿就不归我管了,你说对吧。“欧觥池使劲点了点头,道:”您是对的,非常对。“ 牙卿道:”那你现在能够理解我这么安排的用意了吗?“ 欧觥池道:”对不起,我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