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天涯记忆（四）---绝望
世上最可怕的事情不是希望，也不是没有希望，而是绝望已经降临。 我的名字叫做袁天涯，既是地蛇帮内负责传递情报的一名“送信人”，也是一个秘密部门的卧底。从此之后我的工作具有了两面性，一方面我仍要继续为地蛇帮工作，以保证我和我meimei的安全，另一方面我则要冒着生命危险，配合这个秘密部门打击并消灭地蛇帮。尽管我曾设想着这样的日子可能会持续一段时间，可命运就是这样的奇怪，它以一个你绝不会希望的结局很快地迎来了终点。 2070年5月1日。 距离那件可怕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一天，秀秀的面容依然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我难以挥之而去。我首先要做的就是减少自己和袁丹的外出，这样至少在一定程度上能保证我们的安全。袁丹还不知道她已经永远地失去了秀秀这个朋友，她不会想知道的，直到现在她仍是什么都不知道。我认为这样对她来说最好，那些丑与恶，正与邪的事情，她不去接触，就不会揭开认知的面纱。作为最原始的个人而活着，难道不好吗？对现在的袁丹来说，至少是好的。 袁丹在地蛇帮里，就像是一朵含苞欲放的花朵，她生活在丑恶的环境下，却仍保持着纯洁的内心。我曾想过以“送信人”的工作来永远地使她保持这样的状态，但现在看来是很难做到了。 只要坚持到明天，就到了我和高野约定的时间。到时候我会将袁丹送走，之后毫无牵挂地留在这里，完成当初答应高野的事情。地蛇帮这样的罪恶组织，迟早都要被铲除的，我不介意以它来换取我和meimei未来的新生活。我唯一关心的，只有我的meimei袁丹。 然而在这关键的一天夜晚，我却没有紧张焦虑地等至第二天天明的到来，而是去见一个极为危险的人-------地蛇帮帮主杜千混。我又接到了一份递送情报的任务，这份“送信人”的任务将由杜千混来亲自传达。这是极少见的情况，杜千混作为地蛇帮的实际最高领导人，一直是神龙不见首尾，行踪不定，如今他突然现身小黑屋，而且是面对面地向我传达任务，不得不令我警惕起来。最糟糕的结果就是地蛇帮已经发现了我和高野的合作，当场将我格杀，当然，如果我在家里就拒绝了这任务，恐怕我和袁丹在人间蒸发的速度将会更快。 我以前见过杜千混，但这次是最近距离的一次接触。 杜千混很年轻，年龄甚至可能比我还小。这样年轻的一个人，是怎么建立起以贩卖人口，走私人口为核心的罪恶帝国的呢？没有人知道原因，也没有人会质疑杜千混的能力。能在多方势力的打击下依然使地蛇帮存活，更游刃有余地扩大自己的“罪恶利益”，杜千混绝不是一个泛泛之辈。 杜千混两眼总是能平静地审视着周边的任何事物，在小黑屋房间内亮起的诡异暗黄灯光下，我可以大致看清他年轻光滑的面庞，他的皮肤保养得很好，五官英挺，就像身着的高档服饰更凸显出其身份地位。只不过有两点令我很不舒服，当他一开口我就意识到，杜千混只不过是衣冠禽兽的这一类人中比价“好看”的异类罢了。 首先是他沙哑的声线，就像慢慢撕碎一张纸时发出的声音，令人厌烦，也令人生出一种耐久的恐惧，因为他说话的语速很慢，这本身已经是很折磨人的事情。其次是他一说话时，脸上的表情便会显现出邪恶的姿态，眉毛高扬，两眼一改之前的温和眯成一条细缝，露出狡猾险恶的目光，嘴角斜挂着一丝轻蔑的微笑，表面上看起来他似乎是笑脸相迎，事实上他心里想什么没人能知道。 杜千混将一个已经绑好的，鼓鼓的文件袋慢慢推至我跟前。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袁天涯。” “你进入本帮的时间有多长了？” “从七岁开始，到现在应该有十多年了。” “好，”杜千混淡淡道，“那你该是从小被本帮收养的那一类人了，我相信你对本帮还是忠心耿耿的，对吗？” 我的内心变得焦躁不安起来，秀秀的死亡已经敲响了警钟，说明杜千混很可能已经察觉到我的真实情况。他现在言谈中的话语，已经很直接地要我表示立场，如果我有半句话说错，那我将会死在这小黑屋中。我还未勇敢至能直面死亡。 “杜帮主，天涯对地蛇帮是忠心耿耿的，请你一定要相信！”我尽量以诚恳的语气回答道，生死并不由我决定，只要杜千混愿意，一句话就能让我当场结束生命。 杜千混没有再继续问下去，而是神情有点古怪的道：“既然如此，那你就接下这任务吧。这份文件的接收人是一个政府高官，里面的情报非常重要，甚至已经到了关乎我们地蛇帮生死存亡的地步，我要你无论花费多大的代价都要将它送到目标人的手里，不容有失，你明白吗？” “天涯明白。”我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杜千混很明显对我并不信任，这个任务极有可能是对我“忠心”的一个测试。但只要我还活着，就仍有机会。 “我们的谈话结束了，你可以开始进行任务了。” “请帮主放下，天涯一定完成任务。” 我慢慢地踏出小黑屋，身后的小黑屋内灯光不知何时已经暗淡下去，我又重新呼吸着清新夜空下的空气。我慢慢平静下情绪，开始思考着下一步。杜千混和我的谈话很简单，他甚至没有杀我的意思，这点太出乎我意料了，他为什么这么做呢？难道还有什么其它的阴谋正在暗中进行着吗？心里的警觉提醒着我不能掉以轻心，杜千混现在不杀我，并不代表能让我以后不杀我。 手里厚实的文件袋，真的如杜千混所说，有着关乎地蛇帮生死存亡的情报吗？杜千混向我出了一道考题。我不知道他想要得到的答案，我只能做出自己能做到的答案：是将这份情报依杜千混所说送至那政府高官的手里？还是应该交给高野？ 无论选择哪个答案，这都将是我最后的机会。 我推开家门时，袁丹正焦急地等待我回家。我将袁丹拥入怀中，这也许是今天中唯一能令我感到欣慰的事情了。 ------------------------------------------------------------------------------------------------------------------------ 在嘱咐袁丹做好一些必要的准备后，我踏上了选择答案的道路。 无论结果如何，我和袁丹都必须立刻离开。思前想后，我仍然认为将这份文件交到高野手中是最好的方法。于是我联系了高野，与他进行一次紧急的碰面，高野很快答应了我的要求。我们约定好了时间，地点，一切看起来都很顺利。我心里盘算着，见到高野后，我会利用手中的情报向他提出新的条件，让他提前派人接走袁丹。 见面地点是在市区的一所普通公寓，高野就在这里等着我。 我来到房间门前，以约定的手法敲门，但没有任何回应。当时我就已经感到情况有点不对，以高野谨慎的行事风格，是绝不会和我开这样的“玩笑”的，我掏出手枪紧靠在门的右边警戒起来。为保险起见，我再以约定的手法敲了下门。 令我讶异的事情发生了，门开了，我清楚地听见了房内有人扭动把手的声音。难道高野真的在里面，只是为了防止意外因此等了这么久才给我开门？我的内心不断扭紧着，现在是最最重要的时候，一定不能出现任何的差错。杜千混的这份文件，将是我和高野进行最后“谈判”的筹码，而高野本人就是我和meimei的护身符，两个条件缺一不可。 我是经受不起任何损失的，当我选择将这份重要文件交给高野时，我就已经下了最后的决心。我可确信着我是在没人监视或跟踪的情况下来到这里与高野碰面的，但现在的情况却出奇地诡异。当我推门而入时，一切都清楚了。 屋里当然有人，不然是不会有人开门的，而且在一开门的瞬间，他立刻就向我发起了突袭。我被猛力一撞而失去平衡摔倒在地，对方趁胜追击，猛扑过来。他首先的目标就是我手里握持的枪，但很不幸的是，我比他快了半分。扳机扣动，射出致命的子弹，偷袭者应声倒地。我解开他蒙面的方巾，这人我并不认识，但我却已经知道他是谁派来的。我的心情糟糕至极点，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实在太自信了，也太大意了，杜千混是一定有办法能够对我进行监视的。 我在浴室内的找到了一具尸体，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应该就是高野。拖行的血迹直由客厅延伸至此，可以确定他最初一定是在客厅被杀，最后被拖行至此。他的脸部已经被打的稀烂，由此可见杀害他的人很可能真正知悉他的身份，并希望暂时拖延他被发现被害的时间。我只能从之前接触的几个身体特征，推断此人应为高野，现在的情况之下我没有时间去进一步确认他的身份了。但不管怎么样，这里的的确确死了一个人，而且是一个正准备和我碰面的人。 我最后看了一眼高野的尸体，心内长叹。高野并没有像之前自己所说的一样，能改写这整个故事的结局，他如今也已经成了这故事里的一部分。现在只剩下我了。我知道最可怕的事情已经发生了。杜千混的手下一直监视着我，当他们发现我和高野的见面计划后，便先出手除掉了高野，更留下一个杀手在这里除掉我想要一了百了，只不过这个计划没有全部成功罢了。照这么看来的话，杜千混已经做好了地蛇帮进行应变的准备，杀死高野，无异于向政府以及高野背后的神秘组织宣战，杜千混敢这么做，代表他一定有计划应对这些难题。 我将那份杜千混交予的文件袋紧紧地缠紧在自己身上，无论里面的情报是真是假，我现在只能将它保护好，希望它仍能发挥一点作用。我不敢去想接下来即将会发生的事情，没有了高野的协助，被地蛇帮除名，我现在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存活下去。杜千混这个混蛋，他从一开始便已经算计好了一切，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现在本可以一走了之，但我怎么能做得到呢？我要回去救袁丹，哪怕是龙潭虎xue，我都会回去。没有她，没有这最后的亲人，我就是世上最孤独的人。 ------------------------------------------------------------------------------------------------------------------------- 整个地蛇镇空空荡荡的，已经了无人烟，杜千混已经完成了他的转移计划，我知道他在等着我。只要书写故事的人还在，这个故事就会一直被继续写下去，直到故事结尾，我知道这个故事很快就要迎来这一时刻了，也许这也是我生命的结尾。 家里一切处常，除了多出不少可怕的敌人，杜千混就是其中一个。他端坐在餐桌后的椅子上，以无情的目光审视着我，身边的几名高大壮汉均两手负后，显然是他得力的护卫。我飞快地扫视一圈，没有发现袁丹，心里越发不安。我既然敢回到这里，就已经将生命置之度外，我知道自己绝不能抛弃袁丹，那种期盼着的希望被无尽等待所消磨的感觉，有时甚至比死亡还要叫人难受。 “我meimei呢！”我大喊道，袁丹是我最关心的事情，甚至超过我自己的性命。 杜千混冷笑一声道：“好小子，你竟然还敢回来，果然有点胆量！” 我怒气上顶，心内发凉，袁丹究竟怎么了！不行，我一定要得到答案：“回答我！我的meimei呢！” 杜千混敛去笑容，拍拍手道：“带她出来！” 杜千混身后的房门应声打开，几名****上身的地蛇帮恶徒搀着软绵绵的女子走了出来，后者衣衫不整，两眼紧紧闭着，下腹处鲜血直流，整个人秀发倒垂，遮住了其低着头的面容。 我看得目呲欲裂，这个人就是袁丹，我的meimei！我几乎是咬着自己舌头以控制着自己的神智，我仍记得当时的精神状态处于一种模糊的崩溃边缘，浑身失去了思考一切的力气。我不敢去想象袁丹经历过的悲惨，记忆每深入一分，都会让我感到噬心地剧痛。当我触碰至她冰冷的躯体时，我知道袁丹已经走了，我拨开她的秀发，看见的是她惶恐与绝望的僵固表情，就像当时跪地死去的秀秀一样，她们都很害怕，直至生命终结的一刻，没有片刻的安宁。杜千混，地蛇帮！无论他们是什么人，只是能给其它人带来这样的恐惧，已经是最严厉的罪行。我的内心首次生出同情高野的古怪感觉，虽然明知他只是在利用我，却对他在提不起半点警戒的感情，只因他要做的事情，确实是一件对的事情，只是他已经再没有机会了。 一名恶徒舔了舔嘴边，yin笑道：“这小妮子真烈，不过滋味却是出奇的好。只可惜没享用多久啊！” 另一人附和笑道：“你还有脸说，她自杀时你仍在埋头苦干而没有发现，确实该记你一大过。你忘了下一回合轮到老子吗！” 他身后的另一人立时发生骂道：“发什么神经！我的时间才最少好吗，你们两个回头该给我补偿！” 他们三人你一句我一句，我只是低头注视着袁丹，半句也听不进去。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她......如果我当初没有选择去和高野合作，如果当初我的任务顺利完成了，如果到最后的时候我仍依照杜千混的指示，将那份文件送到指定人物的手里，袁丹现在很可能还活着，她还能和我有说有笑，而不是冰冷的尸体。 “我给过你机会了袁天涯。你的回答我还记着呢，但很可惜你是口是心非啊，你最后还是选择背叛了我！”杜千混恶狠狠的道说道，沙哑的声音使劲磨动着我的内心，“那叫高野的混蛋可有一套，竟能找到你这个家伙做诱饵，想要分散我的注意力，他还太嫩了。哈，甚至赔上了自己的性命也不够，等到他那些傻瓜同伙来到这地蛇镇时，就是走进了我为他们精心设计好的坟墓当中。自以为聪明的人，永远都想不到他会输在哪里！” “我可以告诉你，地蛇帮之所以能有今天，可不全是我杜千混一人在支撑。在我的背后，是连高野那混蛋也想不到的庞大后台，哈哈哈。原本我早该走了，但为了看看你这叛徒最后的下场，我才这么有耐性留下来。”杜千混仿佛在进行一场炽烈的演讲般，滔滔不绝，“噢，对了对了，还有一个叫谁来着，嘿，他叫什么名字了？”他转头问向旁边一名护卫。 护卫恭敬地矮身答道：“常飞。” “对对对！常飞，这小子直到临死之前还不相信是你出卖了他，他的表情看似绝望，又带着不甘心，真有意思。但又有什么办法呢？”杜千混狂笑道，脸上的表情都扭曲了，“我说的话，在整个地蛇帮中，就是王法，他不相信也得相信。所以他最终还是相信了，他没有去那个地方去见你，而是去为我做了另一件任务，去寻找高野这混蛋的住所，找到地方后我就将他扔到河里喂鱼去了，真是便宜他了。” “但是对于你，袁天涯，我可不会这么便宜你了。你只能感叹自己运气不好。顺便说一下，你的meimei确实挺不错的，只可惜......可惜了啊......” 我怒吼一声，以迅捷快猛的手法掏枪向杜千混射击，但对方的护卫早已经有所准备。我刚发射出第一发子弹，整个身体紧接着便连中数枪。剧痛与冲击令我松开袁丹，倒在地上，我两眼望着屋子里熟悉的天花板，看来一切都结束了，故事终于到了划上结尾的时候。 杜千混来至我身前，从一名护卫手中接过尖刀：“放心，我早已经特别关照过，这些子弹不会要你的命，我说过不会那么轻易便宜你的。”我的神智渐渐模糊，但脸颊处却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受到这一刺激，我感到脸颊处火辣辣的痛，有一股热流从中涌出。 杜千混恶魔般狰狞的面容在我的眼前不断放大：“袁天涯，你这个地蛇帮的叛徒，我为你留下了一个标记。带着这个耻辱的标记逃跑吧，哈哈哈，不过别担心，就算抓到你我也不会杀死你，因为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来啊，给我救活他，这家伙死了怎么能泄我心头之恨。” 声音渐渐变得模糊，我的精神再也支撑不住，身心俱疲的我不甘地合上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