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马迹
一盏茶的功夫，珍娘面色凝重走进来，见到笑千，脸上微霁，笑千立刻放下手中的茶盏恭恭敬敬地给珍娘行礼，到把珍娘怔了怔。 许蔓看在眼里，但笑不语。 清歌却是不声不响地站到珍娘面前，隔开二人：“姑姑，您不是陪着大太太去元隆坊那里为小姐吗？” 元隆坊是京都最有名的一个坊市，各式各样的物品都有，尤其是大户人家女眷日常一切衣物收拾器皿家具等，也算的上京都的奢侈品市场。当然，凡事都会有两面，也有许多人买不起却也崇尚那些繁华的，因此便有了元隆坊后面的兴元巷，专门仿着元隆坊的物品的样式做出的物品，用现代流行的话说，就是山寨版的元隆坊。 大太太的娘家在元隆坊经营多年，有着许多的店面，许蔓这些天和珍娘商量，请大太太为珍娘引荐，打算去购置一些嫁妆。当然，实际上，许蔓是让珍娘去那兴元巷打听福寿苑正房摆设的那些珍玩古董的来历。 珍娘点了点头，对着清歌微微笑起来，目光却是看着许蔓：“说来也是巧，陈家七老爷来了府里拜访侯爷，大太太就给我引荐七老爷了，不过，侯爷说既然太后赐婚，更应遵守古礼，小姐不用cao心嫁妆的事情……” 实际上，林侯爷的原话“区区林府私生女，凭什么越过嫡女？宜园的人应管束管束了，就这样去准备嫁妆，让外人如何看待林府？” 碍于笑千在场，珍娘便转移了话题：“清歌，你去小厨房吩咐一声，多做一些椿少爷喜爱的点心，想必陈家七爷回去时，大太太也会托了七爷捎带东西去的。” 清歌应声，施礼退去。 待珍娘和笑千寒暄数句后，许蔓笑将笑千写的古方递给珍娘：“笑千写的，说是极难得的古方……” 珍娘也不大懂这些，不过曾经妙颜斋是许蔓的陪嫁，也有许多调养人的方子，珍娘就琢磨着能不能给许蔓找来一些，虽然妙颜斋献给了皇家，实际上那些人脉和古方还是捏在栎姑姑手里……听许蔓这么一说，又寻思着反正也不会用的，不过做做样子，将单递给了映红，笑道：“如此就有劳笑千费心了。映红陪着你笑千jiejie去田嬷嬷那里一趟，让她派个人去抓些药来，好歹也试试。” 两人起身而去。 珍娘的脸阴了下来，将今日在荫园见到陈七爷的事详细说了，又将林侯爷的吩咐也说了：“恐怕最近宜园的人走不了林府侧门了，小姐有出嫁的事，不如看看能不能走走大太太那边陈家的路子……至于这候府的事，就别插手了，以后嫁到白家，自然以夫家为重……” 许蔓心里一沉，自己要打听的那些事恐怕太夫人听了都会制止，何况是大太太娘家那样商户，她更加不敢对珍娘直言，看来得想想其他办法。 珍娘见许蔓不做声，以为她已经听进了心里。正好映红陪着笑千又走了过来，珍娘便不再说什么，她见到了午膳时刻，就做主留了笑千在宜园用午膳，笑千自然喜不自禁，倒是让珍娘颇为尴尬。 午膳过后，许蔓在院子里走了几圈，就哈欠连连地去了内室午睡。 大太太那边的陈嬷嬷来找珍娘，商量为许蔓准备嫁妆的几家铺子，两人匆匆出门了。 许蔓一觉睡到自然醒，却有些懒散，就歪在内室的贵妃塌上吃笑千剥好的葡萄。 不过才吃了七八颗葡萄，珍娘便回转，她见笑千依然还早，也是怔了怔，却很快反应过来：“映红陪着你笑千jiejie去书房帮小姐抄写要准备的嫁妆单子好了。” 笑千和映红欣然前往。 待二人走后，珍娘也顾不得清歌尚在一旁，质问许蔓道：“你是不是又和满庭芳的那些人搅到一起了……” 许蔓一怔。 珍娘厉声道：“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怎么就是不听。那风尘中的人，有几个好东西……我今天和陈嬷嬷去外院见那几家铺子的掌柜，因为耽搁了时间，就打算从半月湖六角亭经过外书房的院子，竟然遇到了那个满庭芳的帐房。一个大男人，竟然还当着我说是看见有个九曲回廊，又是在半月湖中间，景色奇美，不知不觉地走了进来，这是知道纲常人伦的人说的话吗……” 许蔓脑中一“轰”，道：“您，您说您遇到了黄先生？” 珍娘见许蔓神态紧张，更加肯定许蔓前几日到那半月湖散步是为了满庭芳竹筠苑的人。她目中含怒：“你这次说什么也没有用了，我已经告诉太夫人了，明天就会派人去严加看守那六角亭，穆戈堂的人也真是的，原本租院子给她们是好意，现在竟然做出这种事来。如果有个什么，林府几百年的声誉可就完了。更何况是小姐赐婚待嫁的紧要关头……” 也就是说，黄先生根本就不知道李挚走了。 许蔓打断珍娘的话，问道：“好珍娘，你就别训我了。你这一怒之下告诉了太夫人，那。那沈府那边可曾，可曾……上次黄先生可是跟着沈家的人到的林府。” 珍娘一副恨铁不成刚的样瞪了许蔓一眼：“你以为我是笨蛋啊。自然不会牵扯到沈家去，否则，小姐曾经在湖州的事揭出来……”她也知道这些事不好，不提也罢，渐渐地声音下了下去。 许蔓一颗咚咚乱跳的心才略略镇定了一点。李挚就这样消失了，原本以为他已经有了法子出城，却不料他竟然未曾与黄先生商量。难道他出了什么事情，甚至连黄先生也联系不上？ 许蔓一颗心缓缓地沉到谷底，脑子里面一团乱麻。 珍娘见她脸色越来越差，憋在心里的怒气才渐渐消了些，又知道不能逼得太急，转移话题道：“去了荫园还不曾知道，到了外院才听说七爷带地随邑太多，在府门口还差点和戒防的羽林军起了冲突……还好白将军出面打了招呼，有惊无险……” 许蔓脸上露出奇怪地表情来。 珍娘见了，心病又起。迟疑地道：“小姐。您看这桩婚事……” 许蔓拉着珍娘的手坐在了床弦边，促膝谈心：“珍娘，我现在也没什么主意了，你说，这就按照赐婚的懿旨嫁过去了吗？” 珍娘叹了一口气：“我看着小姐的性情。自然是钱家好……不过，如今这样，小姐除了嫁过去，难道还能再如上次一般出走一次不成？”说完，珍娘睁大眼睛，赶紧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又想起许蔓近日来一些反常举动：“小姐，小姐难道当真有这样的打算？” 许蔓沉默不语。 珍娘急得差点跳了起来：“小姐，小姐，这太冒险了，你，你不知道——”她已经慌张地忘记了尊称。 许蔓双眼含泪，打断她：“珍娘，我一直称你一声娘，而非姑姑，因为一直以来，你就是阿蔓心里如娘亲一般的人……这婚无论如何是不会屈服的。” 珍娘这次似乎硬了心肠：“小姐，别想了，你是未曾出过林府，如今府外面全是锦衣卫，如何能出走？就算侥幸成功了，以后……” 许蔓脑海里全是那句“如今府外面全是锦衣卫”，心下震惊不已，那李挚究竟走了还是没走？那他人如今又在何处？她眼前一黑，差点倒在贵妃榻前的地上。 珍娘一把抱住了她，担心得不得了，立刻要张口唤人请大夫。 许蔓却眼疾手快地捂住了珍娘的嘴巴，满脸祈求。 珍娘望着许蔓因为倔犟而气势逼人的脸庞，迟疑了半晌，哽在喉中的话还是吞吞吐吐地说了出来：“小姐，老候爷的事，你，你还记不记得！” 许蔓的笑容疑在了嘴角。怎么提到了林侯爷的事情？联想到锦衣卫围在林府门外，还有那梦里林侯爷下狱，锦衣卫冲进林府……许蔓拉着珍娘衣袖的手不由有些发抖起来。 果然，梦里的事情都要一一发生了吗？ 珍娘见许蔓这个样子，要说的话反而说不出口来了。 许蔓定了定神，她问了珍娘一个常常萦绕在她心间的问题：“我娘，我娘当真如传言那般狠心？” 珍娘苦笑，有些恍惚，轻声地道：“我不知道，你口里的娘是否狠心，不过，我到了你的身边后，一次无意中发现当日在林府门前撞死在门口的并非你娘。” 许蔓瞪大了眼睛，满脸地不可置信。 珍娘如同下定决心般：“你也不必多问了。你娘有遗物给你，却是说明必须你成亲生子之后方可给你。” 许蔓不由松口气，却不打算追问下去，不管原因为何，如今也是不能改变什么的，她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 静默一瞬，珍娘又道：“侯爷的事情，我以前一直不知道，有一次他叫你去书房说是要告诉你写字，你哭闹得厉害……我留了心，引了太夫人去……太夫人就再不让送你踏足外书房……那时候你还小，我只当你是不记得了……可在你去湖州城沈府的那几年，你就是不爱写字……我一说你，你就发脾气，乱砸东西，乱骂人……我心里有数，只有依着你……有些事，我们还是要多长一个心眼才是……后来，我也暗中查过，那外书房的女童大多和贵妃娘娘小时候很像……” 许蔓只觉得恶心，心中生寒，不由地缩成一团抱着胸。 珍娘长叹一声，抱着许蔓的手臂一紧，道：“小姐，你早点嫁人吧！早点离开这里。” 啊，许蔓诧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