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有关
午时三刻，初秋的阳光懒懒地透过窗棂照在福寿苑正房里，合着屋内低调奢华的全套檀木家具，竟然反射出些许安详意味出来。 许蔓安安静静地坐在榻上，眼角余光却时不时地打量一眼那鹦哥绿的杭绸倒福字门帘，眉头皱了皱。 往日此刻，她早已用过午膳，在院子里或者半月湖走了一圈半圈，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午睡了，今日一上午因徐姨娘到来心神不宁，后来李挚又来耽搁了一会，等到映红摆好饭，许蔓才提起筷子，宋嬷嬷就到了宜园，奉太夫人之命请了许蔓前来，将她安置在正房的小花厅，茶都换了两盏，丝毫动静也无……许蔓早已饿得饥肠辘辘，前胸贴后背，她再次不耐地端起茶盏，极力克制自己安静下来。 一旁站着的瑞霞也等得有些紧张起来，她原本是管着太夫人屋里首饰妆匣的，每日也只是负责太夫人梳头衣饰等事情，今日却被宋嬷嬷分派来伺候许小姐……宋嬷嬷与她同乡，瑞霞嘴甜会哄人，平日里宋嬷嬷也会照管她许多，自然不会害她，今日却再三叮嘱要寸步不离许小姐。 她自然早就看出许小姐恐怕早就饿了，可是左右屋里无人，也不见有个人前来……她能够凭着才进府五年便做到福寿苑一等大丫鬟，自然不是蠢的，此刻却不敢擅自离开，只能乖巧地站在一旁。心里却十分忐忑，许小姐虽然平日里十分好说话，待人宽厚也和善，可那毕竟接触不多，想着两月前因为许小姐失踪被牵连的瑞云糟了侯爷一顿打之后拖出府去时绝望的尖叫，脸上隐隐泛白，她不禁哆嗦了一下。 许蔓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饿了自然不耐，原本打算让瑞霞去给自己端点什么小食先填填肚子，却见瑞霞脸上发白，身子竟然有些发抖，十分紧张的模样。她不禁回想起今日跟着宋嬷嬷进来时，似乎福寿苑众人都战战兢兢的，宋嬷嬷还特地提点跟随她一起来的清歌很喜欢宜园早上做的香脆稣，清歌就爽快地回宜园，留下许蔓一人…… 想到这里，许蔓才惊觉清歌去得有些久了，又开始疑惑宋嬷嬷怎会知道宜园小厨房做了香脆稣。她抬头扫了一眼瑞霞，正好见她慌乱地撇开头。 许蔓放下手里的茶盏，装着不小心，将那茶盏扫落在地。 随着茶盏落地的清脆声和瑞霞的惊呼声响起，许蔓利落地绕开弯腰要去收拾碎瓷片的瑞霞，快步走出了正房，身后传来瑞霞慌乱的喊叫声和脚步声。 许蔓走出正房，正好看见一个小厮恭敬地领着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进了福寿苑正厅，她看不清楚正面，只隐隐见了背影，似乎穿得是杏黄色的袍子，上面花纹繁复，似乎是龙纹……虽然未曾亲眼见过太子服饰，不过以前在电视剧里也是见过的，此刻，她确定那进了正厅的必是太子。 太子为何出现在这里？林清颖不过是一个良娣，沈夫人的丧礼也还在三日之后，许蔓心里越想越觉得蹊跷，更加不想继续等下去。要知道林清颖对太子当真痴情一片，既然太子在这里，林清颖想必也迟早会出现，她们自来没什么交情，发生什么误会就不好了，于是许蔓放轻脚步往院门行去 “小姐，小姐，您还是在屋里……”瑞霞满脸通红地拦住许蔓。 许蔓摆手打断她的话，凑近她身旁，压低声音说：“刚刚太子去给太夫人请安了，想死的话就使劲嚷嚷！” 太子？！瑞霞半信半疑地望着径直往院门走去的许蔓，又不敢再出声，只得也跟着许蔓后面放轻脚步走去。 出来福寿苑，许蔓也不敢往大道上走，深怕再遇见什么了不得的人，捡了小路直接插到荫园后门，准备再从荫园回宜园。 她也顾不得腹中空空，尽量卯足力气往前快步而行，若不是顾忌到被被人看见不好，早就跑起来了……瑞霞追出院子的时候早不见她的影子，她不敢耽搁，赶紧退回院子，打算找个机会给宋嬷嬷禀报一声。 许蔓一路行来，基本没有遇见什么人，她却也十分小心，快要到宜园前面的桃李林时，她还特地绕道后门，准备从后门进去宜园。 正要敲响后门，身后传来一个女声：“……你可要想好了，一旦传扬出去，太子殿下可是不会饶了你的。” 林清颖？她怎么会在这里？许蔓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好，千方百计躲着她，没想到竟然在自家门口。 随着脚步声临近，她快速地环视周围一眼，匆匆躲在后门离桃李林中间的那一壁开得正好的兰花后面，幸好今日穿的葱绿色半臂嫩绿色百褶裙，一般不仔细，应该不会被发现。 “这个不用你cao心！答应你的事情我为你办到便是。” 另一个女声响起。趴在花丛下的许蔓立刻呈呆愣状，因为她听出这就是早上才来过宜园的徐姨娘。 “呵呵……”林清颖低声笑了起来：“你就这么相信方灏君？再说了，既然那萧衍榕知道燕国公就在此处，为什么她不亲自来？我倒是觉得——” “够了！”徐姨娘打断了林清颖的话：“方灏君是不怎么样。不过，只要她能够保证皇太后赐婚，那萧衍榕再多计谋又如何？” “呵呵……”林清颖依旧轻笑了起来：“真是不明白，凭相貌，你三姐最像宋红鸾，凭性格，你二姐最像宋红鸾，你凭什么觉得只要皇太后赐婚，燕国公就会答应娶你？不如，你直接求我，让皇上赐婚如何？” “求你？还皇上赐婚？你如今还不曾见过皇上吧？”徐姨娘十分不屑地道。 “呵呵呵……”林清颖这回更是笑得花枝乱颤：“唉，难怪你如何努力都比不了那宋红鸾……我是不曾见过皇上，不过，即将登基的太子可是我夫君——” “够了！你还是好好想想过方灏君那关好了。”徐姨娘打断了林清颖的话，抬手变要去敲门。 “不好了，不好了，小姐，小姐。”一个面生的丫鬟匆匆跑来，气喘吁吁地道：“太子听说许小姐回了宜园，正往这边赶来了。” 徐姨娘和林清颖大吃一惊，匆匆忙忙往回走了。 许蔓则是好久也没有消化之前听到的话。 太子确实冲着自己而来。 徐姨娘明显冲着燕国公李挚而来。 不对，不对。 许蔓立刻否定了心里冒出来的这些想法，她总共见过太子两次，虽说第一次误打误撞有救命之恩，心里却十分清楚当时究竟怎么回事，自然不能居功自傲。至于其他，她从来都有自知之明，更加不会以为太子对她有着什么暧昧念头。 难道都是冲着李挚？难道李挚躲在林府的事走漏风声？可是，那明显徐姨娘就是来找李挚的，似乎还对李挚一往情深的样子，不可能还在后门和林清颖磨磨唧唧的啊。 许蔓觉得脑子很不够用了。她呆呆地一屁股坐在杂草上，烦躁地揪了揪头发，隐隐觉得只要不出去，那些人找不着这里来，总会回去。 于是，许蔓就在宜园后门那里呆坐了一下午，候府里也是人仰马翻，徐姨娘在回荫圆途中，发现林府二小姐如今的太子良娣林清颖不慎落入半月湖，顾不得自身安危，奋勇将其救出……半个时辰后，御医匆匆赶到，徐姨娘还是小产了，林清颖却查出有喜了。一时间，几家欢喜几家愁，自然没人惦记着寻找许蔓了。 直到掌灯时分，珍娘才在宜园正房旁边的厢房里发现睡着了的许蔓，原来大家一直到处寻她，她竟然找个地躲起来睡觉，也是哭笑不得。 许蔓知道白日里发生的事后，却是若有所思，晚饭也没有吃，就早早盥洗一番躺床上了。她懒洋洋地吩嘱清歌：“我想早点休息，你也不用在屋里伏伺了，去找笑千玩吧。”穆夫人前日出远门，将笑千托付给许蔓，笑千中午就来了宜园。 清歌还有点犹豫。 许蔓笑着赶她出门：“去吧，去吧，你在这里我还要打起精神来陪着你。” 清歌讪笑着出了门。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许蔓静静靠在床上的大迎枕上望着床头的一个汝瓷梅瓶发呆。 不知道李挚会什么时候出现？ 许蔓无端地觉得今晚李挚一定会来。徐姨娘一直寻了大半个林府，竟然都没有点蛛丝马迹，也算有些本事。 她就一个直挺挺地姿势平躺在床上，脑子里却走马观花似地梳理着连日来关于李挚的事。先是进京都被白起阳追缉，又在竹筠苑躲过一劫，接着在向朝廷献俘时打开杀戒引起朝廷不满，后来竟然在宫里的宴会上行刺皇帝……一庄庄一件件都在说明，李挚不打算在朝廷这边有个好名声，似乎不引起朝廷的不满誓不罢休。 这也是许蔓最想不通的地方了，就算燕国公强大到不必看朝廷脸色，也不必如此不顾君臣之礼，何况从这次千里迢迢献俘，可以看出还是有所忌惮的。似乎自己忽略了什么关键的地方。 那究竟是什么呢？ 许蔓又重新细细地梳理一篇近日来这些大大小小的事情……也许白日里太过紧张，她渐渐地睁不开眼，沉沉地睡了过去。 直到子时的更声响起，李挚也未曾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