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妥协
许蔓从前过的日子虽然苦了些,不过,最大的苦恼只是怕遇不到一份心心相惜的爱情,找不到一份自己喜欢满意的工作,她做梦也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卷进这些生死攸关的事端。尽管她来到这样陌生的世界,顶着小许蔓的生活落到如此的窘境,可她总觉得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不至于走投无路太糟糕。 可这一刻,她却再也没有这样的把握,这样的笃定。 她心浮心躁地冲向门口。 许蔓还记得小时候,周围的小朋友们都喜欢在围着父母打转玩,她却只能跟在阿婆身后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阿婆总是乐呵呵地望着她,想吃什么立刻亲自前去做了,想玩什么了都会陪着她,打碎了碗也不恼,弄丢了东西也不急,可要是她违了阿婆的教导,动了歪心思去争取不属于她的东西,阿婆却从不轻饶。 阿婆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千万不要动了心思在那些永远不会属于你的任何东西上。许蔓明白阿婆这是担忧她长大后走歪门邪道……现在,许蔓觉得背脊发凉。因为这一刻,动了心思,她才发现心底隐隐希望的东西属于当时阿婆说的那类“永远不会属于你的东西。” 猛然间,她鼻子酸痛,一头栽进了个硬邦邦的胸膛。 那分明是个男人的胸膛。 屋里的男人除了李挚又会是谁?是了,目的未达成,他又怎会放了自己这样离开?只是不知道目的达成之后,自己又是否还能安然无恙地从他眼皮底下离开? 她越想脸色越发白,张嘴就要尖叫。 有人捂住了她的嘴。 不用想也知道是李挚! “你就不能懂事点!”声音低沉,带着几分不耐烦。 懂事?为什么要我懂事?你既然懂事又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我的样子? 许蔓心底有股火又“砰——”地一下子窜了起来,又有越燃越烈的趋势。 “外面站着皇贵妃的四公主……”李挚放开双眼瞪得大大地望着他的许蔓,心情没原由地好了起来。 许蔓心底的火一下子被浇灭了,十分疑惑地望着李挚。她并不担心李挚会骗她,经过之前几次见面的认知,她认为李挚不会是那种人。她只是不明白李挚口中的那句“皇贵妃的四公主”是什么意思? “当然,这里的皇贵妃并非林府那位姑奶奶。”李挚似乎看透了许蔓的心思,轻哼了一声。 她咬着唇,沉思良久,眼看着他又走回了休息室里面的方桌旁,姿势优雅地坐到了太师椅上,不像是逃难的,倒像是来做客的。坐定了的李挚还朝着许蔓轻轻招手,示意她坐下说话。 阳光通过窗户的高丽纸映在许蔓俏丽面孔上,她皱了皱眉头,但还是缓缓走了过去坐在李挚的对面。 屋里再次陷入沉默。 好半晌,许蔓才回想起陈管事曾经告诉过她,当朝皇上曾经确实有过一位皇贵妃,是燕国公嫡次女,不过这四公主却只是皇贵妃身边的贴身婢女所生,养在皇贵妃跟前。天顺七年,皇贵妃难产,血崩而亡,留下五公主……想到这里,许蔓眼前浮现出曾经在东兴大街初遇的那位胖少女,心里就有了隐隐猜测。 “我有件事想和您打个商量。”她许蔓背挺得笔直,面孔隐匿在多宝格投下的阴影中,看不清楚表情,“您也看见了,我状况勘忧,您托付我的事,只怕有些困难。” “既然这样,那这件事就此作罢!”他不以为忤地道,“只要你不泄露我的行踪,我也不会再来打扰……” 许蔓没有想到李挚会如此回答,更没有想到他此刻变得如此好说话,和刚才外面相比,完全两个人,心底渐渐不确定起来! 许蔓心中衰叹,犹豫着要不要往下说开去…… 李挚已从怀里掏出一封无字的牛皮信封来。 许蔓望着那信封,如梗在喉。 “小姐的难处,李某理解,只是确实需要送信出去……”李挚不急不缓地道,似乎真的就是在和许蔓商量一般。 不行,不能去送信。 这可是一场政治斗争。 又不是什么群雄割据的时代。朝庭可是代表着夏国的主流社会…… 许蔓望着那棕色的信封,觉得自己的指尖都好象被烫得要生疼起来。 李挚眼中闪过阴鸷森冷的清光。 那一瞬间。许蔓脑海里浮现出那日李挚在清湖边护着自己的情景……也许那是形势所迫,她在心里安慰着自己。心里瞬间镇定下来,做出选择。 许蔓端祥着那牛皮纸的信好一会,最终站起身,脚下却不知踩到了什么,一个趔趄。脚踝上一阵刺疼,人摔在了地上。 许蔓坐在地上安静地捂着脚,表情落寞地望着地上。因此,她错过了李挚眼里一闪而逝去的担忧…… 屋是一阵短暂地沉默。 良久,李挚冷冷地道:“你没事吧!” 他不问还好,一问,许蔓心里竟然涌起了股委屈。如果不是你,我会受这罪吗! 说起来。我还是你的救命恩人! 要不然,你早就给白起阳给逮住了! 现在竟然恩将仇报,逼着我去送死! 说的那么轻巧,只是送一封信而矣。既然如此简单,你干嘛不要黄先生去送…… 全是一群王八蛋。 沈三郎见利弃义,钱枫胡乱参合,白起阳强逼嫁娶,本就仗着皇太后宠爱,如今皇上不行了,还不变本加厉…… 许蔓悲怒交加。 反正都是死,这样也是死,那样也是死。 她不管不顾,抱着脚哭了起来。象一只受伤的小兽,悲恸中带着隐忍。 “别哭了!”他冷声喝道。 许蔓吓了一跳,顿了顿,抬起头来,被泪水冲洗后象黑曜石般晶莹透剔的清丽眼眸楚楚动人。她斜睇了那人一眼。嘟了嘟嘴,抱着脚嘤嘤地小声抽泣起来。 李挚眉头紧锁:“好了。你别哭了!哭能解决什么问题,你又不是七、八岁的小孩。”语气略略放缓了,没有刚才的强硬,声音里还隐隐透着几分无奈。 许蔓本来就是一个察言观色的高手,一听,肩膀开始一耸一耸的,无声地抽噎着,好象被他吓得连哭都不敢哭了。 就在此时,一阵清脆焦虑的声音隐隐响起:“小姐,小姐,你在哪里?” 是清歌的声音! 许蔓含泪抬头张望,与李挚的目光对了个正着,许蔓立刻感觉一股寒意逼人杀气迎而扑来。 她心中一冷。
不行,现在他最忌讳的就是有人知道他藏身外书房,如果清歌冒冒然地闯了进来,他能因自己提起曾经的见面情犹豫一次,却万万不能犹豫第二次……她目含哀求地望着李挚:“李挚,我地婢女来寻我了,她是清歌……”许蔓絮絮叨叨说起清歌对自己的重要,祈求之意溢于言表。 李挚眼中闪过犹豫之色。 清歌的喊声渐渐清楚可闻。 许蔓心中急切却不敢表露出来,泪眼婆娑地望着李挚,如雨后娇蕊般楚楚动人地哀求:“你,你别伤害我的婢女……我家人很少,没了一个很快就会被发现的……” 李挚眉角一扬:“你很聪明。” 许蔓捕捉到李挚眼里一闪而过的迟疑。 她泪如雨滴似的落了下来,悲悲戚戚地拉着那人的衣袖,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那人巍然如山,屹立不动。 外书房院门外一阵叩门的声音:“小姐,小姐,你在里面吗?” 经过今日这件事,许蔓心里已经不再心存幻想,虽有几面之缘,李挚却是冷情冷心之人,突然遇见他的喜悦和期望已经淡去……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信肯定是要送的,自己迟迟不愿意答应地原因也只是想多点筹码和他谈条件而已,毕竟仅凭自己力量很难达到目的。 可现在看来,这人行事如此心硬,未必能达到目的,许蔓当真舍不得送了清歌的性命呢! 许蔓面对困境向来不会羞于眼泪,何况此刻心底确实落寞委屈,她抽抽泣泣地指责李挚:“你,你,心真狠!我答应你就是,答应你就是……”声音妩媚动人,无奈中带着不甘。 李挚俯首静静地望着许蔓,目光晦涩如海,声音暗哑地道:“那你先回去吧。我晚上再去找你。” 许蔓顿了顿,竟然决然地笑了起来,头也不回地离开,忍着脚踝间的刺疼一拐一拐地走了出去。 到了院子里,黄先生正满脸戒备地站在门缝前打量在玉兰树下张望地清歌。许蔓立刻喊了一声“黄先生”,轻声道:“你还是屋里吧,这里有我应付。” 黄先生犹豫了一会。 那人在屋里轻声地喊他:“黄先生,我和许小姐已谈妥了。” 黄先生狐惑地望了许蔓一眼,快速回了那间休息室。 许蔓注意到,李挚对黄先生称呼中带着客气。 她深吸了一口气,打开院门喊道:“清歌。我在这里!” 清歌急急推了门进来:“小姐,我就知道您在这里,大家到处好找!” 许蔓苦着脸指了指自己地脚:“本来想着既然出来了,不如随处走走,谁知道脚崴了……” 清歌赶紧去看了她的伤口:“幸好不严重。小姐,我扶着您回去吧?” 许蔓并没有回答,清歌也并不介意。她小心翼翼地扶着许蔓往宜园方向走去。 直到从外书房再也看不见许蔓二人的身影,黄先生才出来将院门关上,又将一些白色粉末洒在院子四周,再三检查没有遗漏,才又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