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蹊跷
翌日清晨，许蔓睡到自然醒，闻着屋内干燥清新的百合香，又抱着软软的袷纱被发了会呆，才在清歌的催促下慢悠悠地穿好衣服，走进盥洗室。 搬进来后，她就将内室旁边的厢房打通做了盥洗室，用屏风一隔为二，一面放着马桶，一面放着澡盆之类的东西。 盥洗完了，许蔓就径直去了旁边的耳房。小小的耳房改做了衣帽间，也是用屏风一分为二，屏风一边用木钩子整齐地挂着四季衣裳，拽地的石榴裙，如水波纹般的百褶，绣着飞鸟走兽画案的八幅裙，象喇叭花一样散开的月华裙…款式各异，襦衣、披帛、半臂、夹袄、披风、斗蓬…应有尽有，天青、月白、藕荷、鸦青、柳绿…五彩斑斓。 即使已经看了几天，许蔓还是相当惊艳，啧啧乍舌。想到以后这些衣饰都是自己的，有点晕晕然的。 清歌扯过一边昨晚栎姑姑让妙舞送进来的新衣，“这是海南的锦绣哦”，“这是凤邑的蜡染”，“这，这，可是江南的缂丝”……嚷的许蔓大感兴趣，两个人凑在一块叽叽喳喳挑起衣裳。 原来，整个大新被两条天堑黄河、长江一分为三，北面由应国公和燕国公两位国公辖管，黄河长江之间靠西北是晋国公封地，靠西南沿海是卫国公管辖，中间至南面一片则是大新各郡，但在东海郡内有一块由南岭和西山相夹而形成的地带叫凤邑，这六个地方因地势、气侯的不同，穿衣打扮上也非常不同。 老百姓通常把大新最富庶、最繁华的浙江道和江苏道称为江南郡，那里四季如春，女子都穿襦衣裙、半臂之类的衣物，质地也多以纱、绡、棉、丝等名贵料子为主。 凤邑的天气四季不分，多数时候是阴雨绵绵，气候湿润凉爽，聚居民族多且杂，老百姓也比较富裕，喜欢轻薄华丽的锦缎真丝，不过不管什么锦缎或者真丝，无论是当地生产的或者其他地方流通去的，最后都会被人们以特殊的处理方式染成各具特色民族风情的图案，被称作蜡染…… 晋国公管理的地方老百姓称其为晋地，那里是黄河长江的源头，气候冬冷夏热，女子习惯穿一种左右交衽齐臀的小袄和裤子，当地还有一种非常独特的刺绣方法，叫镜绣，绣品凹凸有形，色彩艳丽，她们喜欢在衣物边角上用镜绣的方式绣上花边，很受江南一带名门士族的姑娘、夫人们的欢迎，又称为镜花。 黄河长江从晋地的北岭贯穿西南沿着南岭在海南郡的舟山入海，那里是卫国公的辖地，四季不分，大多数时候是炎热的天气，女子穿着又不相同，她们喜欢穿半臂，和江南女子爱穿的半臂又有所区别，江南女子的半臂里面会加件对襟长袖，下身会穿上裙装，而那里的女子穿的半臂紧身恰腰的，里面只穿一个肚兜，下身则穿一件软软的小角裤，有时还露出小腿来…… 至于燕国公管理的燕地是夏国气候最恶劣的地方，那里一年十二个月有六个月都在下雪，天气非常寒冷，不产稻米，大多数家庭以狩猎为生，女子也要和男子一样承担家庭重担，民风非常彪悍，那里的女子大多数都穿以毛皮做的袍子、马夹为主； 与晋地相邻、在燕国以南、黄河以北的应国公管理的北地，那里的气侯四季分明，反而是衣饰最没有特色但又集众家之长的地方，她们即喜爱穿镶着狐毛的披风，也喜欢薄如蝉冀的镜花半臂…… 最后，许蔓穿了藕荷色棉绸立领的春衫，虽然已经仲夏了，却也不嫌热，在有些闷湿的天气里显得清新而亮眼，连心情都好了不少。 她带着清歌去了大太太的荫园。 陈嬷嬷昨晚就差了玲儿来传话，今早大太太要去给太夫人请安，若准备和大太太一起去给太夫人请安，就早一些过去。 然而，等她们到了荫园的时候，大太太早就带着椿哥去了福寿苑，陈嬷嬷却在等着她。 想到昨日大太太异常的示好，许蔓心里就有些觉得蹊跷，一时又想不出推脱不去的借口，就又随着陈嬷嬷出了荫园往福寿苑行去。 刚刚走出鹅卵石小路，映红匆匆追了来，说是侯爷身边的大丫鬟求见小姐。 许蔓心里松了一口气，又带着清歌映红回了宜园。 等到她从内室换了半新不旧的藕荷色夹衣常服来到正房，瑞风依然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 映红领了小丫鬟在正房摆了早饭，又退了出去。 瑞风才恭敬地上前：“小姐，老爷外书房的贴身大丫鬟念芯来请您去外书房。”说完，又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 过了好一会儿，许蔓才反应过来，原来侯爷要亲自见自己。 清歌赶忙扶着许蔓回内室换上出门的衣裳，又细致地给她梳了双丫髻，戴了去年生辰时贵妃娘娘赏的红宝石头面。 见许蔓准备出门，瑞风并没有和清歌抢着在身边近身服侍，而是转身领来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恭敬地站在门口。 这点许蔓还是满意的，至少没有急进到不知进退的地步，果然是个聪明的姑娘。 许蔓默默打量那小姑娘一眼，五官秀雅，个子不高，身材削瘦，想必这就是瑞风口中的外书房老爷贴身大丫鬟念芯。 心里却暗暗觉得奇怪，怎么这大丫鬟看上去年纪这么小？她又抬头看了那念芯一眼，这回却是觉得眼熟，又细致地思索一番，却想不出个所以然。 念芯见许蔓再三打量自己，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地给许蔓见礼，反倒让许蔓有些不好意思，就吩咐瑞风赏了专门用来打赏下人的荷包，里面有两个六分的银锞子。 许蔓草草地吃完早饭，一大早就出府的珍娘仍未回来，就交代清歌在宜园等着珍娘回来，领着瑞风跟着那念芯走了。 许蔓之前偷偷地去过外书房一次，是由打扫外书房丫鬟芸香领着走的小路，通过半月湖的九曲回廊，穿过六角亭旁边的角门，那里守门的婆子是芸香的干娘，她偷偷打开角门，许蔓一行人就角门再走上另一边胡上的游廊，最后穿过一片空旷的广场，就是外书房的后院。 这次念芯领着她和瑞风走的是通往外院的二门，需要穿过福寿苑旁边的静馨苑角门。 走到静馨苑门口的时候，苑里面断断续续地传出悠扬的丝竹声，许蔓听出是著名曲目《春江花月夜》，隐约还有女孩稚嫩清亮的唱词。 瑞风见许蔓稍作停顿，笑着解释道：“这是顾尚义在教大小姐和二”，她突然想起什么，急忙改口：“不，是清颖小姐，顾大姑在给她们教授丝竹……”或许是说错了话，她顿时红了脸，低下头去，声音也越来越小。 许蔓却是浑不在意地微微笑了起来，竟然有种堪比夏日阳光的耀眼光辉，令人移不开眼。 瑞风半晌未见许蔓有什么不对地方，抬头正好看见这笑容，愣了愣。 一旁的念芯见了，却是心里苦涩，感慨万分，看来小姐今非昔比了。 “小姐，小姐。”静馨苑里突然传出了宋嬷嬷的声音。 三人回头，正好见宋嬷嬷领着两个婆子出来。 几人互相见礼，宋嬷嬷这才有些疑惑地问：“念芯，你不在外院，怎么会到这内院来？” 念芯听了，忙又屈膝福礼，有些慌乱地回答：“回嬷嬷，奉侯爷之命，特请了小姐去外书房。” 许蔓听到这里，心里顿觉得蹊跷，难道这外书房的丫鬟都不在内院走动？这是什么规矩？ 她不解地抬头，正好见宋嬷嬷脸上明显露出了奇怪的神色。 心里不由凉了半截，难道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望了一眼瑞风，再仔细打量念芯，却见她二人均神色如常，不禁将疑问压在心底。 因许蔓要去见侯爷，宋嬷嬷又要回禀太夫人，只是随口问了瑞风一些许蔓的饮食起居的话，大家就各自散了。 念芯领着她们出了二门，又穿过一片绿茵草地，到了外书房，从正面看去，原来这里其实是一个独立的院落。 上前叩了门，里面有比念芯差不多大的女孩应门，念芯见了那女孩甜甜地笑道：“慕芯jiejie，我带了小姐来见老爷。” 那个叫慕芯的女孩子和许蔓差不多高矮，凤目微敛，散发着英姿爽飒的英气，气质非常地出众，如果不是在这个地方遇到，许蔓决不敢相信她只是一个丫鬟。 她神色淡漠地朝许蔓屈膝作了一个福礼，淡然地说：“请小姐跟我来。” 两人跟着慕芯进了门，里面是个不大的庭院，一左右各种着一颗高大的松树，中间是三条鹅卵石小道，道的尽头是幢U形的房子，正中间是六间山歇顶式的砖式建筑，显得非常的高大，门楣上什么都没有，两边各带两个小小耳房。 许蔓来过一次，不过是从后院角门进来的，也是从中间的小后门进去过，知道中间的六间正房全部打通的，里面只有正中间摆着一张檀木书桌，两把太师椅，其余空间全部摆满书架，书架上满满当当全是各种书籍，就像一个小型的图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