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请安
虽是换了床，许蔓这晚却睡得十分踏实，又是一夜无梦。 卯时三刻，珍娘就到许蔓内室挂了帐子，一副语重心长模样：“小姐习惯就好了，以后每日都得去福寿苑晨昏定省，第一天怎么也不能去晚了。” 又让人摆了早饭，亲热地拉着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女，微笑说：“昨晚瑞风就来了，小姐睡下了。” 瑞风恭恭敬敬地给许蔓行了大礼，泪眼蒙蒙地说：“小姐可安好？” 许蔓示意珍娘将她拉了起来，硬是要拉着她一起吃早饭。 瑞风却是怎么也不肯，许蔓只得由着她服侍自己吃早饭。 吃完早饭，许蔓和珍娘在瑞风的陪同下往太夫人住的福寿苑行去。 这次瑞风带着她们从院子的后门出去的，一条能并肩过两人的鹅卵石通道直达对面的抄手游廊，左右两边桃树李树相交排列，开满了粉红粉白的花，清新淡雅，暗香浮动，再往里就有梨树、梅树，连绵了近一里路的样子。 瑞风就说：“都说宜园是林府最偏僻的院子，殊不知这儿才是宜园名字的由来？” 许蔓暗暗点头，这是个颇有主见的姑娘。 根据许蔓目测，林府占地大概三十来亩，这在寸土寸金的京都着实太难得了些。据说这里曾经是某位亲王的府邸，后来几经周转，到了林老太爷手里。 瑞风见许蔓很有兴致的样子，边走边给她介绍，东边是外院和书房，中间是福寿苑和双兴苑，西边是南星苑。 南星苑后门有一通往外河引水成湖的闸口，过了闸口，是个有十来间屋子的小院，叫雨燕斋，雨燕斋的东边，就是林府的后花园了。而宜园则在后花园的西北角，也就是福寿苑的西边。 走出抄手游廊，眼前一片开阔的湖泊，原来昨日宋嬷嬷带着几人走过的仅仅湖泊的一角，此刻，这湖泊的全貌才真正展现在眼前。 湖泊边种着垂柳，垂柳下是三三两两的太湖石，湖中种着荷花，这个季节大多还是花骨朵，湖上架着九曲游廊，湖中还有八角的亭子，湖的对面砌了一道粉紫色的观音墙，墙头是暗紫色的琉璃瓦，将湖几乎一分为二。 紧靠着墙还有座敞开的六角亭，却是翠绿色的琉璃瓦莹白色的柱子，亭子边还系着三、两两的小舟，虽然她们见到的是侧面，景致也是令人着迷，让许蔓有一种逛风景名胜区的感觉，甚至很想看看另一面的模样。 瑞风看许蔓盯着那湖泊看，笑道：“这原来近月湖，如今叫半月湖。”珍娘失声道：“怎么这个样子了？”瑞风解释道：“夫人说湖太大了，砌了一道墙，把这湖一分为二了。” 许蔓倒觉得没什么，可珍娘的样子，好象被惊呆了似的，脸上一直是怔怔的表情。 福寿苑与宜园本就一东一西，三人还是择了近路，都足足走了一炷香功夫。 三人进了福寿苑月洞门，谢嬷嬷带着四五个婆子往外走。 宋嬷嬷是太夫人身边最得力的人，协理太夫人管着内宅的钱物和人事。谢嬷嬷则协理太夫人管着内宅的日常琐事，包括对一众奴婢的惩罚奖赏。 瑞风恭敬地喊了一声“嬷嬷”。 许蔓也是恭敬地行了福礼。珍娘则上前给谢嬷嬷行礼，热情地打招呼：“您这是忙什么呢？”谢嬷嬷四十来岁，长得白白胖胖，虽然是太夫人身边得力的人，见人就是一脸的笑，但林府上上下下的人都不太愿意亲近她。 见三人如此行事，好感倍增，略作停留，她笑着给许蔓行了礼：“小姐大安”，又给珍娘和瑞风回了礼，这才道：“太夫人派我去慈安寺送香油钱。”瑞风愕然，道：“不是那慈安寺的主持来取的吗？”谢嬷嬷笑道：“太夫人想再点盏长明灯。” 瑞风更觉得奇怪。那慈安寺寺离这里二十多里，往返得一天。既然要去，怎么这个时候才动身？她还欲再问，那谢嬷嬷已和珍娘聊上了：“……还让您惦着，特意让清歌给我捎了江南的珍珠蜂蜜来。”珍娘笑得客气：“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嬷嬷别客气！” “是您太客气了。”谢嬷嬷笑道，“上次是叫妙舞的丫头来的吧？您当时也是让瑞风拿了两罐给我。我当时就说，这是哪里的手艺，怎么就这么好吃，不仅好吃，还治百病。我痴长了四十几岁，还从来没有吃过这样好的蜂蜜……” 瑞风看着二人熟络的样子，倒是在一旁默默沉思。 许蔓则是对珍娘又多了一层了解。 寒暄了几句，各自散了。 瑞风得到小丫头的回话领着珍娘去了太夫人日常居坐宴息的一楼东间，小丫头就恭敬地说：“小姐坐坐，我去禀了太夫人！” 她丢下许蔓和珍娘转身上楼走了，自有小丫鬟们上茶点招待她们。瑞风原本就是太夫人跟前大丫鬟，对这福寿苑自然再熟悉不过，早就有小姐妹们拉着去招呼了。 许蔓不由打量起屋子的陈设来。 正面黑漆檀木三围罗汉床上铺着竹编的寿字褡子，精致手艺，一看就知不是凡品。 床上小几摆着青铜贴翡翠的三角鼎、香盒。两旁的高几上摆着翡翠为叶玉石为枝的万年青石料盆景，纤花玻璃屏风前一滑黑檀木太师椅上搭着紫金底银钱万字的椅袱，脚下的地砖光鉴如镜，绰绰映着人影…… 珍娘却是眼观鼻，鼻观心地坐的笔直，甚至不看许蔓一眼。 等到小丫头换了第三次茶水，许蔓将这屋里的陈设仔细打量了第四遍的时候，珍娘终于开口：“还是叫近月湖好听。” 许蔓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她说的什么，转头望去，却见她站起身走了出去，似乎之前那句“还是叫近月湖好听”并非出自她口。 不解之下，许蔓也站起身。 珍娘却是拉着进来上茶的丫头低声说了几句，就走开了。 小丫头殷勤地进来问许蔓是不是想吃点心之类的话。 许蔓微微摇了摇头，只得又坐了回去，脑子一下子飞快地转着，难道是出了什么自己不知道又不能让自己知道的事？ 听瑞风说过，这福寿苑仆妇众多，又有几位姨娘在大太太面前凑趣，向来气氛热闹。 她们今天一路走来，却只见几个小丫鬟，而且还个个神色间有几份小心……颇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感。难道是有什么不好的传言到了太夫人这里？ 就像上次小许蔓诱导太夫人，特意让丫鬟们私底下传话，说忠勇侯夫人仗着自己是沈家嫡女，不把她这个庶女出身的婆婆放在眼里，从来只带着自己亲生的女儿出门，太夫人为了教训自己的这位儿媳妇，所以，后来才有了自己去沈府做客…… 难道又有人传了自己在沈府的谣言？毕竟太夫人最注重名声…… 一大早，陈嬷嬷还特意来宜园找珍娘聊天，向她透露，太夫人今日心情好好的，还笑吟吟地夸了大太太的山药糕好吃，让她明天再做几个送来…… 如果有什么变故，那就是大太太走了以后……瑞风倒是最熟悉这里的，可惜不知底细，否则问她一问，也可以知道些蛛丝马迹…… 现在两眼一抹黑，只能等下去，所谓敌不动我不动。心里这样想，身体却像一根紧绷着的弦，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不多会，门外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和窸窸窣窣地衣裙摩擦声，却是没有淡淡的檀香味。 来之前清歌仔细交代过太夫人常年礼佛，身上总会有一股檀香味…… 来人没有太夫人。 会是谁呢？ 就在许蔓愣神的一瞬间，那门帘子一晃，之前上茶水的小丫头端着几样糕点进来。 屋外却没了动静。 过了会，屋外才传来低语：“……怎么？太夫人不在？” 另一个声音响起：“这，这，太夫人这样吩咐的。您看？” 许蔓听出这是领自己到这屋内的那丫头的声音。 又过了会，之前低语声音带着几分惋惜：“罢了，我先回了。” “顾大姑不进去稍微歇会吗？外面日头大。”领许蔓进来的丫头殷勤地打起帘子。 许蔓抬头，正好看见一个穿着茜红色锦缎左右交衽的少女扶着个举止端庄身材高挑的妇人转身往回走了。 后面还稀稀疏疏跟着两三位小姐打扮的少女，再后面又有四五位丫鬟打扮的十六七岁少女。她们看也未看一眼屋内。 原来顾大姑顾尚仪如此年轻。 昨日听了王嬷嬷的话，以为是一位老嬷嬷呢。 后面这些少女又是些什么人呢？看穿着打扮，确定不是婢女之类的。那是林府小姐，还是哪家府上小姐呢？ 林府除了自己，总共就大老爷前面妻子留下的大小姐林清华，据说去了外家，还有就是三小姐林清颖，据说随母亲去了栖霞寺。 浑浑噩噩的猜测中，许蔓就一直留在那间延息室一上午，早饭没吃多少，早饿得前胸贴后背，所以当得知太夫人不留饭后，她们三人就直接回了宜园。 珍娘倒是提醒过，理应要去忠勇候沈夫人住的双兴苑请安，却被许蔓拒绝了，直到吃完午饭，许蔓午睡醒来，珍娘还在唠叨此事，幸好沈mama带着瑞云等人将许蔓之前住的院子库房里的东西送来，还嘱咐许蔓多休息，不必去双兴苑请安云云，许蔓才觉得耳朵清静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