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苍穹一剑

    漠北老妖！

    只见他飘荡在空中，大黑斗蓬迎风而舞，面遮的黑巾已去，不再忌讳什么，张开的獠牙大嘴“磔磔”怪笑，似无底的暗洞，残容毁肤，满手沙斑，身形若有若无，如黑色流沙，狰狞之甚。

    他被碧凤凰用计激将而走，出了丛林，在天空间迎月而飞，四下寻觅，却再无碧凤凰的影子，又惊又怒，回到林中，也是空空如也，摘星子等人已经不见，才知中计，又返回大夏城，打听到项昊欲开祭天大典，便按时赶来搅局。

    项昊眼睁睁地瞧着与天帝感应的机会毁于一旦，万千希望归空，急得一口气缓不上来，险险呕出了血，浑身燃起了愤怒的火焰，厉叫叫道：“漠北老妖，你欺我大夏太甚！”

    漠北老妖仰天大笑，沙哑的怪吼回荡空穹之中，旋转于祭台四周，众人头上，忽然一阵刺耳的尖啸，震得人耳膜发哏，牙酸不已。那些妖兽东突四蹿，越发的疯狂无忌，见人就撕咬扑杀，凶残至极。

    不断的兵士倒下，身上衣甲尽破，脸上，胸腹，四肢，被抓得血rou模糊，有的死去，有的惨号，有的呻吟，还有的挣扎欲战。

    可他们毕竟是凡人，面对身高马大、敏捷残忍、见人便抓咬撕杀的妖兽来说，他们弱不禁风，不堪一击。血在流，渐渐汇成一片，几成河流。血腥味飘散空气之中，闻之秽呕。

    华仁与凤楼不管其余，同时闪身而进，扶起吉卜拉，推宫过血，施展经纶手解救。

    妖兽在漠北老妖的招唤下，四面八方潮水似的涌来，越聚越多，密密麻麻不知其有多少。守护祭天坛周围的三千甲士，抵不住这些巨型怪兽的轮翻攻击，圈子越缩越小，往台下齐聚。

    一层台上的武将，已有手提长枪大戟，抢上前去冲锋陷阵者，而那些文臣，胆小瑟瑟而抖，抱头鼠窜，懦弱者气不上接，几欲吓死，迈不动步，镇定者纵然强自撑持，便也心惊rou跳，脸色苍白，四神无主。

    华洋洋身为玄黄使者，绝不袖手旁观，朗声道：“大家不要慌，项国主，咱们擒贼先擒王！”

    话音刚落，回黛丽与阿里脚下光华四动，御剑驭刀，齐齐向漠北老妖冲去，驰到半路，陡然满天的焰火妖刀迎而飞来，如狂雨陡至，两人掌出如潮，连斗诸刃，脚下光华不停，渐渐往老妖方向飞移。

    漠北老妖一声怪笑，厉声道：“荧火之光，也想与日月争辉吗？”张开大手，意念起处，身前凭空悬浮万千焰火妖刀，大喝一声，漫天繁星般涌向二人。

    氐盛赤手空拳，敏捷地将两只冲上二层台的妖兽提在手中，四下舞动起来，远远扔出。但那妖兽太过凶暴，又有三只弹跳出现，扑了过来，敏捷不弱于他，而利爪抓出的力道，却更为强大。一不小心，他手背上被抓了一道血沟，深可见到白骨。

    氐盛一声怒叫，以一敌三不是对手，渐显败象。人影闪处，回喀木祭起木刀，打落一片寒光，那被刀气所伤的妖兽怪吼一声，冲向回喀木。项渊兄弟同时冲上，同斗一只妖兽，氐荣也及时出手，帮助三弟。终于，惨号声中，三只妖兽尽被解决。

    氐盛怒火中烧，双手握拳，关节咯咯直响，便要纵身下台，再战妖兽。氐昌一拉兄弟，摇了摇头，又与回喀木及羌西洛互视一眼，同时向三层台上的项昊道：“陛下！”

    项昊微一颔首，四人同时从怀中取出一枝信箭，扔向空中。

    四道响箭直冲入空，四散缤纷，各显出自己部族特有的符号形态，便听远处呐喊声大响，越来越近，人喧马鸣，不知其数。却是各部守营军队见到信号，驰来救援。

    乌云还是那么浓重，并没有因吉卜拉的昏迷而散开，反而一阵的狂风大作。

    漠北老妖哈哈大笑，眼见回黛丽与阿里打散漫天妖刀，冲他而来，伸手凌空一抓，突然就提了一人。

    “送给你们一件礼物，保证你们会喜欢的！”

    那沙涩难听的怪吼似的叫声一落，那被提之人被掷向两人，挟着锐利的疾风，来势猛恶。

    阿里和回黛丽接人在手，不料那上面的力道大得出奇，三股后劲如同海天巨浪，迭迭相起，将两人推得左右一分。那被掷之人头重脚轻，惨号一声，身不由主地堕落下去，眼见摔个粉身碎骨。

    “少主！”“哥哥！”

    二人同时驰下，左右将其接住。只见回扎伊缩头缩脑，脸无血色，瑟缩不已，胸口已被漠北老妖抓了两个指洞，血流不止。

    “伊儿！”回喀木一步抢上，从那二人手中接过，回黛丽出指如风，止血之后，进行包扎。回喀木心情激荡，老泪纵横，连连呼唤儿子的名字！

    漠北老妖一阵疯笑，声音从高空荡了下来，叫人惊心动魄：“回喀木，你还有心哭你这宝贝儿子？告诉你，这些妖兽，便是他暗中从漠北各荒山野林之中引来的，哼，这小畜生实在可恶，引区区几千妖兽，就想称霸大夏，夺取皇位，简直痴人作梦！不过也好，老仙我便信走拈来，让我的之些昔日劲旅，先把你大夏城扰乱一番，也是好的！哈，想不到歪打正着，还搅黄了祭天大典！”

    众人听得，愤怒的目光都落在了回扎伊身上。回喀木听到真相，才知大夏城妖兽横行，军民百姓死伤无算，闹得人心惶惶的罪魁祸首，竟然是自己的爱子，不由老脸发烫，又疼又恨，不知所为。

    回扎伊意识尚有清醒，深知这罪名恶极，如果咬实了，自己就彻底没希望了。他素日养尊处优，这时倒也极能忍受，强压疼痛，尖起嗓子叫道：“老妖怪，你别信口雌黄，胡说八道，想离间我们大夏君臣，你那是痴心妄想！大家都知道我回扎伊是个谦谦君子，人品高尚，我怎么会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你放心，你血口喷人的阴谋诡计，不会得逞的，没人会相信你！”

    漠北老妖气得狂吼，眼见这小子奄奄一息，已成俎上之rou，任人宰割，不想到头来，还会反诬一口。他老妖先生横行一世，今日却被一个下流之辈如此嘲弄，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下意识地，就要大开杀戮。

    大夏国城众军士本来听了漠北老妖的话，已把回扎伊恨入骨髓，恨不能生吞其rou，活剥其皮，这时听他一番辩解，虽然未必认同他自诩的谦谦君子之说，说到漠北老妖的居心，倒也有合乎情理之处，一时倒还真假莫辨。而那些聪智之士，心里已明白七八分，知道回扎伊在强词夺理，反诬老妖。但眼前形势危险，也顾不得许多，先将老妖驱走再说，便齐齐又将心思挪到了老妖身上。

    漠北老妖眼露凶光，袍袖一展，身如一团旋起的黑沙，瞬间从天而降，站在一道十丈高的石柱上面，嗓子里如猛兽似的低吼连连，怪声道：“也罢，回家小儿，你敢如此诬蔑老仙，老仙今天便好好和你理论理论！”

    他号称一代老妖，大庭广众之下却自称“老仙”，叫人听来，十分滑稽。

    众人只觉一阵阴风铺天盖地的涌来，一股寒意透骨而冷，极不舒服，便见漠北老妖的双手张开，黑袍内风鼓如飞，在空中疾飘而出，一柄焰火妖刀光芒闪闪，就要斩杀回扎伊。

    回黛丽和阿里虽然不齿于回扎伊的所作所为，但毕竟各念旧情，同时抢上，刀剑祭起，映出一片的剑芒刀象，疾向漠北老妖斩了过去。

    漠北老妖见有人阻拦，勃然大怒，怪眼圆翻，双手张起来，十根枯梭梭的长手指疯也似的飞快柔动，在他的道法驱动下，身前悬浮起无数的焰火妖刀，刀尖蓝汪汪的似涂了一层剧毒，放出夺人寒魄的光芒。那光芒越涨越亮，耀得人睁不开眼。

    阿里和回黛丽不敢托大，对付这样的千年老妖，虽然说他道行受损，修行已没有当年厉害，但即使只留下一成半成的道法，也是灭山破海，石破天惊。

    回黛丽的仙剑名为“问心剑”，乃是当初关锦明在回部时引出镇国剑里的一点幽魂作剑引，又找北地有名的铸剑师耗尽心力，用极北玄冰精铁作剑材所炼。当时回黛丽暗中恋慕关锦明，但少女心性，又羞涩不敢明言，便将此剑取名为“问心”，以剑名传情，好向关锦明表达自己的心意。可关锦明做一代神侠还可以，对这女儿家的心思却是一窍不同，哪里能猜测得出这剑名里，还暗含着一番小女子的风光旖旎的情怀呢？自然毫无觉察。但这剑名，也留了下来。

    回黛丽面色端严，柔指左右捏诀，胜似拈花，“问心剑”缓缓而动，渐渐的光芒大涨，那一缕剑魂被召唤得炽热起来，在剑身里跳跃蹿动，兴奋不已，剑身渐渐隐约化成龙形。

    她低叱一声：“来！”那剑本以半空洒落剑气清光，一听喝令，便电光似的一闪，极驯服地飞到回黛丽手中。回黛丽手握剑柄，朝着九天之上看了一眼，眸子里闪过一丝寒光，纤手持剑，洒脱地一挥。

    吼！清芒剑气突然化作了狂龙巨浪，向漠北老妖斩杀过去，万千剑芒越涨越高，惹来一片目瞪口呆赞叹声。

    谁又能想到，这位看似弱不禁风的回部公主，会有如此惊人的修为？

    与此同时，阿里的手里的弯刀精芒，也渐涨渐高。他的刀也为当年关锦明所赠，亦玄冰精铁所铸，只是因精铁不足，又添了少量凡铁，且少了刀魂，比之问心剑，那自是不可同日而语，但也属兵器里的宝物，他给弯刀取名“护月”，把大夏比作明月，暗含守护大夏之意。

    护月弯刀精光中也隐现龙象，欢腾跳跃，一声狂吼，凌空斩了出去，但气势之上，似逊了回黛丽一筹，而明眼人也看得出，回黛丽的龙象剑气之中，别有一种看不见的气劲充斥，隐隐狂啸，绝无仅见。

    漠北老妖突然激灵打了个冷颤，一股不祥之感迅速漫上心头，那剑气是如此的熟悉，七百年来，魂牵梦萦，无日不思，无夜不恨，今天突然出现，来得如此仓促，又如此无声无息，叫他猝不及防，胆战心惊。

    回门大风沙！

    他脑中一念闪过，再也按捺不住，疯狂似的吼叫，不，咆哮起来，十指张狂如魔，忽地化成一股极强的旋风，那满天的焰火妖刀随风旋转，带起了弥天的杀意。

    杀意！

    那万千焰火妖刀，带着蓝汪汪的毒意，带着七百年间的仇恨，也带着漠北老妖歇斯底里的全力一搏，扑了过去。

    刀剑两道精芒龙象被撞得一滞，剑魂似乎发出一阵的呻吟，回黛丽只觉胸前一震，眼前发黑，而阿里，已被焰火妖刀的杀意击中，胸口一阵烦恶，便觉嗓子一热，一口血喷射而出。

    妖刀越来越多，光芒越来越盛，那焰火飞舞，更是盛大炽烈，可是，却无人感到热浪，更多的却是，侵入骨子里的寒冷！

    众人俱是大惊失色，发呆不已，不知这老妖如何一下子便疯癫不已。华洋洋眸子精光炯炯，担心回黛丽的安危，五雷辟邪剑祭了起来，欲助她一臂之力，吉卜拉被急施抢救。刚刚悠悠转醒，有了意思，凤楼和华仁大放其心，各自站起，注意力投向漠北老妖，便要出手。项昊的生水剑映出了一片光芒，跳跃抖动，项安萍叫了声“皇爷爷”，咬了咬牙，也掣剑在手。

    可此时出剑，能赶得及救下回黛丽吗？谁心底也没有把握。差之毫厘，便是截然不同的结局，这个每个人心底都清清楚楚。

    猛然，天空一道厉闪，雷声四作。只见苍穹之上，两条人影先后急飞，一黑一白，快得叫人眨不及眼，一道剑光从天而降，在漠北老妖的万千妖刀的旋涡中、万千焰火的怒燃中，一斩。

    轰！

    回黛丽被剑气余波伤及，倒摔飞出，如断线的纸鸢，不辨东西。华仁救人要紧，身如电闪，一晃已出现在她身后，将她轻轻托住。

    漠北老妖厉吼一声，惨叫震天，化成一股黑色的旋风，远远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