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勾心斗角

    项昊微微点头，道：“幸亏漠北老妖妖力难复，如若不然，咱们又得受一次十六年前的那场大辱。那时有关少侠斩了漠北山妖，佑我城民。如今大夏诸事纷乱，若万一再有差池，只怕我们都劫数难逃了！不过我听说，当年关少侠把他的神功传给了你和阿里，可有此事？”

    回黛丽道：“关大哥的九龙神气，我和阿里都有修炼。只是他待在回部的时日既短，相授匆匆，我也仅得皮毛而已，没能来得及再深一层。”一提到关锦明，她神色凄楚，俏容再无一丝欢乐，尽是幽幽哀伤之情。

    凤楼虽然瞧不清回黛丽的脸色，但听语气凄凉，也不禁感慨：“媳妇儿对我老爸倒是痴情一片，可惜有我mama在，她的这片深情厚义，只怕永无着落了。”一怔间发觉自己玩笑戏称回黛丽“媳妇儿”，又不觉哑然好笑。

    项昊似有意似无意道：“据说，关少侠精通异形文字，想来他也也传给你和阿里了吧？”

    回黛丽收起哀伤，轻轻一笑：“阿里将军是个粗豪的汉子，当初和关大哥在一起，喝酒讲道的时候多。说到演文论字，他只怕一听便睡着了。我的心思……”她轻轻咬了咬嘴唇，“您也知道。我……我……”说着，眼圈儿突然红了，眼泪险险掉了下来。

    “罢了罢了，咱们不提这伤心事了。”项昊摆了摆手，“这是孤的不对。不该提关少侠的事。倘若不是赵桓那厮领着他的十三个儿郎太保奇袭我们大夏，掳走了苗家九公主，你和关少侠，也不是如今这个情形。”

    回黛丽深吸了一口气，道：“孩儿命苦，谁也不怪。昭云郡主貌美无双，九媚公主姿容倾城，都是世间的奇女子，孩儿是不敢攀比埋怨的了。要怪，也只能怪我和关大哥无缘罢！”

    凤楼虽然少年不知愁滋味，但听得回黛丽如此情专不渝，也不禁心生感慨。

    项昊叹了口气，道：“不必说这些令人伤感的话了。今夜你来护驾，孤心甚为欣慰。我已请了摘星子仙长灯下观棋。有他在，料来那些妖兽逞不出什么怪来。你也累了，便回府休息去吧。”

    回黛丽有心留下，但不敢忤旨，微微点了点头，退了出来。待她再找凤楼时，人影已经不见，知道这孩子顽皮，不知又跑到哪里去了。一时又想起关锦明来，心中酸楚，只好叹口气，领亲兵出宫而去。

    项昊怔怔地盯着门口，眼中尽是回黛丽的一颦一笑，半晌，回过神来，自言自语道：“我大夏的权柄，竟会真的落在这个人的身上么？当年旭阳子给我折寿解卦，我也因此风瘫，竟然是为了这个娇滴滴的女子么？”

    窗外宫墙花树婆娑的假山暗影处，偏僻幽静，映得两个小影如融其中。凤楼讶道：“你怎么会在这儿？”华洋洋反问：“我怎么不能在这儿？”看凤楼用一种疑惑的眼光望着自己，华洋洋腼腆道：“回黛丽是你的正室，我是你的侧室。我见到她，心里有些儿不安。人家是很内向的好不好？”说到最后，嗲声嗲气地向凤楼撒娇。凤楼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心想：“你还真敢说这样的话。你若内向，只怕天下便没有不内向之人了。”

    只见宫门处人影闪动，一个人走了进来。凤楼惊咦一声，大感意外。那人却是吉卜拉。

    吉卜拉身影飘飘，直接进去见项昊。凤楼心里一跳，觉得这个吉卜拉身形轻捷，突然有些神秘。华洋洋拉起他的手，在耳边轻声低笑：“不用猜疑了，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么？”身形一转，两人便潜到大殿的檐角处，往里观瞧。

    “陛下，微臣前来请罪。”吉卜拉开门见山，跪拜叩头。

    项昊“唔”了一声，淡淡道：“国师何必如此，请起来说话。”

    “臣不敢，臣还是跪着说好些。”吉卜拉一动不动，头也不敢抬，“臣所犯之罪，万死难赎。想必陛下有所耳闻。”

    项昊轻轻叹惜一声，道：“国师何必见外。当初孤让你当国师，便说得清楚。无论你做错什么，都无防。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若有什么事欠周到，那也在所难免。孤王自信，还未老眼昏花，国师护我大夏，劳苦而功高，孤又怎么会忍心舍弃于你？什么都别说啦，起来吧！”

    吉卜拉感激涕零，泣声道：“陛下虚怀纳下，臣实在无地自容。”俯在阶下，耸动肩头，看来哭得甚为伤心。

    项昊赶紧叫太监搀扶起，又安慰一番，吉卜拉才止住悲声，两眼通红，诚惶诚恐，不敢仰视。

    “好啦，国师回府好好休息去吧。孤也累了。”夏主三言两语，便将吉卜拉打发出来。

    凤楼心中奇怪。吉卜拉与漠北老妖连同一气，意同谋反，即使并非主谋，或被迫为之，按国律典刑，也不可能轻易饶过。这项昊并不糊涂，昨夜皇宫大乱，漠北老妖与吉卜拉的寄体关系，早已暴露。他怎么会如此轻易便把涉嫌谋逆的臣子放走了呢？

    项昊待吉卜拉人影消失在宫外，脸色突变，微微冷笑一声，淡淡道：“萍儿，出来吧！”

    帘子一挑，项安萍楚楚有致地走了出来，笑道：“国师走了？”

    “走了！御膳房的那些人，都处理好了吗？”

    “皇爷爷放心，孙儿已经安排妥当，他们不会再说出昨夜看到的一切。不过——阿里、白一灯，及那两个小孩，还有那头狼妖，我们怎么办？”

    项昊叹道：“阿里我已下了密旨。白一灯这个人只图回门大风沙，不会插手我们大夏的事，不会乱说的。至于那个青城山的小姑娘，摘星仙长已经叮嘱过了。那头狼妖已经出城，就是那个叫凤楼的小无赖，——叫人放心不下。据说他与关锦明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又生性顽劣，野性十足，行踪不定，万一把这件事传出去……”说到此处，他皱起了眉头。

    外面的凤楼也皱起了眉头，郁闷地摸摸脑袋——自从他出世，似乎都没有什么好词放在身上，不是小贼，就是臭小子，或小yin贼，小色狼，就连这高高在上的一国之主，也竟然称他为“小无赖”。华洋洋密音传声，笑谑道：“小无赖，小无赖！”还用手一刮凤楼的脸。

    项安萍不解地问道：“爷爷，孙儿不明白。吉卜拉与漠北老妖暗中勾结，意图谋逆，我们为何要如此费力保他？”

    项昊长吸一口气：“你看到了吗？刚才吉卜拉，与平常有什么不同？”

    凤楼心头似乎漏跳了一拍，突然刚才一刹的感觉又脑海显现，赶紧凝神屏气，细细聆听。

    项安萍疑惑道：“感觉是有些不对，不过，是什么呢？”

    项昊的眼光冷厉起来，缓缓道：“他的身法更飘逸灵动了，眼神也更锐利了，那么，也就是说，他的道行，要比我们以前看到的，更高许多。这个吉卜拉，已经不想再掩饰了。那不是漠北老妖在他体内寄身所致，而是，——而是他本来就是一位修炼高手。这么多年，他隐藏得这么深，其目的，可非一般。”

    项昊的声音逐渐低沉，这君臣之间的明争暗斗，及吉卜拉的隐藏之深，都叫凤楼听得胆战心惊。而且，这项昊……凤楼突然想起内藏府的结界，和吉卜拉的话：“陛下若无仙法为恃，岂能坐得稳这万里江山？”想到此处，手心净是冷汗，只觉人世之间，人心叵测，绝非他在魔天境时那般简单。

    “不过，没有关系。吉卜拉最擅长的，并非修神炼气，而是他的那些学问，和他祷告上天的巫术。这个对我们，是大大有用的。所以，不管他有什么阴谋诡计，只要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心，就不必赶尽杀绝。”说到最后，项昊长长地舒了口气，脸上又现出慈和的笑容。

    项安萍道：“可是，他如此处心积虑，为的是什么呢？”

    项昊道：“回门大风沙，镇神牌，开天剑，甚至于，是我大夏国！”

    项安萍大吃一惊：“您是说，他要篡位？”

    “不必大惊小怪的，回家有这个心思，氐家有这个心思，漠北老妖也要将我大夏据为己有，吉卜拉便不能眼馋我的皇位么？一个人得到的越多，野心越大，这便是我们常说的欲壑难填。不过，”他神秘地笑了笑，“一个人欲望越大，可能代价也会越大！”他又微微叹了口气，“我们去瞧瞧开天剑吧。这两日，剑上的光芒晦明变化，阴气森森，似有什么妖物出现了。”当下命令项安萍，推着轮车，向后殿而去。

    凤楼二人互视一眼，身形幻化，飘风似的进入殿堂，也向后面尾随而进。到得殿后，却是一处寝宫，空空如也。项氏爷孙，不知去向。

    华洋洋四处寻找，没有半点线索。凤楼凝目想了想，看了一眼寝榻上的黄帐，心中一动，撩起了一角，低呼一声：“在这里了。”

    只见床榻西角处，有一个小小八卦，竟然微微转动。华洋洋大喜，伸手便要按去。凤楼一拦她的手，凝神道：“小心机关。”见华洋洋疑惑不解，道：“这是一个阴阳反转机关，你瞧，这八卦里面的太极图案，阴面和阳面上下有错落，并不在同一平面。只有阴面和阳面相平时，才能把太极图反向旋转，方能开启。若阴阳不平，稍一动弹，必然触动杀机暗箭。”

    华洋洋道：“原来这是个时辰锁，哪怎么办？我们要等到太极图阴阳相合时才能开启吗？

    凤楼眼睛变得炯炯有神：“那倒不必。区区小机关，还不放在我眼里。”说罢，右手掌心向上，十指微张，一团青芒渐渐氤氲，倏地化为两仪四象，罩到八卦上面。指快如飞，连在榻沿几个不起眼的地方弹按。只听暗珠连响，龙榻突然从中间分开，向两边一移，一个秘室暗门现在眼前。

    华洋洋又惊又喜，忍不住搂住凤楼便在他颊上亲了一口，万分崇拜道：“凤郎，你真是我的好郎君，你太有才了。”

    凤楼吓得一哆嗦，赶紧挣脱，道：“我们进去吧！”

    里面是一道长长的石级甬道，两侧各有火把燃烧。两人拾级而下，小心翼翼，生怕暴露行踪。到得尽头，却又倒吸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