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家宅不宁
大夫一边给端木凝蕊诊脉,一边不停地用手帕擦汗。大小姐脉象混乱,像是中了奇毒,非寻常药物能治。然而这是主薄家的大小姐,若是治得不好,轻则丢掉饭碗,重则家破人亡! 文帅等了一刻钟,见大夫只擦汗不开口,忍不住厉声问道:“到底怎样?” 大夫吓得赶紧跪下,答道:“大人息怒,小人医道不精。从脉象上看,大小姐似是中了奇毒,但是……但是……” “但是你治不了是不是?”文帅两眼冒火,就差拿脚踹他了,问道:“什么人能治?有没有人能治?是不是得去京城?快说!快说!你快说!” 桃儿上前抚着他的前胸,轻轻地替他顺着气,说道:“相公,莫急莫恼,总要留个空当,好让先生开口说话才是。” 文帅稍稍顺了口气,却听端木凝蕊似乎笑了一声。文帅和桃儿对视一眼,桃儿把大夫请到了中堂。文帅挑开纱帘瞪着端木凝蕊:“小丫头,你是不是骗我?” 端木凝蕊有气无力,却嘴边带笑,说道:“文哥哥多心了,我原以为文哥哥恨我不死,没想到文哥哥如此焦心。我与你非亲非故,又多次顶撞于你……文哥哥,若我死了,你要好生待哑叔,不要记恨我。” 文帅眼泪下来了,俯下身握住她的小手,贴在脸侧,轻声说道:“凝蕊,文哥哥不会让你死的。” 大夫见桃儿面慈心善,刚一出屋便赶紧说道:“如夫人……” 桃儿脸上一红,但也没有更正,听大夫接着说道:“大小姐中了奇毒,恐怕即便到了京城也无法医治。传说燕回县不越山中,有一位医仙,医道高明,天下无不能治之疾。只是行踪飘忽不定,非有缘者不得见之。” 桃儿心沉了下去,大夫的话也就是说凝蕊没得治了。问道:“先生可否开个方子,暂时压一压毒性,也好容我家相公再想办法?” 大夫摇头:“不知药性,慌乱下药,反倒适得其反。” 桃儿轻叹一声,对身边的丫鬟说道:“取诊金来。” “不敢!”大夫坚辞道:“医家恪守诚信,吃了药不见好都不敢收钱,何况小人连药都不敢下。多谢如夫人,小人告退了。” 文帅从里屋出来时,大夫早跑没影儿了。桃儿把大夫的话转述了一遍,文帅说道:“我去找。” 桃儿连忙拦他:“相公!更深露重,城门也关了,你如何去得?况且,即便要去,也得回了府台大人才是。” 文帅心急如焚,丫鬟挑帘唤道:“大人,大小姐有话说。” 文帅赶紧又进里屋,桃儿跟了进去,对屋里的丫鬟说道:“出去吧,我在这里照应。” 文帅坐到床边,端木凝蕊缓缓说道:“文哥哥不必焦心,人各有命,哑叔带我来此,不是为了寻亲,就是为了找医仙,然而……不越山方圆百里,高逾万丈,林荫雾重,飞鸟不越,要想找一两个人,岂是容易的……前次与刺客对战,多使了力气,损了元气,才压不住毒性。文哥哥不要为我犯险,只要哑叔及时回来,定能救我还魂,我以后日日勤勉,修习内功,不让文哥哥为我劳神就是。” 文帅眼中含泪,默默点头。桃儿强颜欢笑道:“凝蕊说得是,过了这一关,以后定要日日勤勉。相公,快回去歇吧,我来照看凝蕊。相公,别怪桃儿多嘴,你是家主,你若乱了心神,桃儿也就没了主张。空耗气血,与事无补呀!” 文帅郑重点头,握了握端木凝蕊的小手,起身回房。 这一夜,文帅惊醒数次,每每在梦中看到凝蕊呕出黑血,气绝身亡!但每一次惊醒,都没有看到桃儿,便知道凝蕊还在。 转过天到了府衙,文帅向宋大人回禀:“大人,舍妹生了怪病,晚生想告假,往燕回县寻找医仙。” 宋大人看着文帅,沉吟半晌。先是有人要杀他,随即就是家中有人生了怪病,难道他真是煞星下凡吗?此人留在身边,会不会方到自己? 宋大人说道:“玄德,医仙只是一个传说,是否真有其人,尚未可知。况且不越山方圆百里,高逾万丈,天寒地冻,你如何寻找?你若有个闪失,你一府上下如何自处?问兰又向谁倚靠?莫要意气用事,本府替你出面,邀请名医,待来年春暖花开,若令妹依然不见好转,你再去不迟。” 文帅也知道这话有理,只是心中郁结难开。却听门外有人说道:“禀告府台大人,贮玉馆曲姑娘派人来,请文主薄过去。” 文帅一怔,昨天还谆谆教诲,今天就想了?宋大人说道:“先去问问何事,本府替你下帖,请顾先生去为令妹诊脉。” 文帅谢了宋大人,出来奔贮玉馆而去,路上收拾心情,免得问兰追问起来,不说又不是,说了白叫她跟着劳心伤神。 曲问兰坐在桌边,斜对着门口,见文帅进来,也不起身,只是嘴角带笑道:“相公,今日请你来,是想一瞻相公的墨宝。” 文帅愣了一下,笑道:“相公的字很难看。” 说着便走到桌边,曲问兰却站了起来,扭身到了书案前,看着文帅盈盈带笑:“妾身不嫌弃,总不能从了相公,却连相公的笔迹都不认得吧?” 文帅点头,这话也说得有理,于是起身到案边,提笔写:十里平湖…… “今日不写这首。”曲问兰伸手按住他的手腕,微笑道:“妾身新得了一首佳句,不妨念出来,与相公品鉴一番可好?” “好。”文帅笑:“娘子说怎样都好。” 曲问兰白了他一眼,神色有点儿不对劲儿了,开口念道:“轩窗细雨倚妆台,两世心门为谁开,迢迢万里无知己,夜半梦萦故人来。” 文帅觉得好耳熟啊……好像在哪儿听过…… 蓦然一惊,这是他逃离洪路县时,写给锦杏的留书! ‘吧嗒’一声,笔落在纸面上,曲问兰面色急转直下,眼中见泪。 文帅连忙拥住她,急道:“你先听我说……” “还有什么好说?”曲问兰捶了他一下:“相公早留了情与他人,倒是说与妾身知晓,如今可好,素未谋面,她却托人捎了信来,倒好似我抢了她的,若是被人听了去,叫……叫妾身如何自处啊……”
文帅急道:“我根本不认识她!” “还要扯谎!”曲问兰恼道:“什么叫两世心门为谁开?已能生死相随,还敢说不认识?迢迢万里却无一知己,那我又算什么?呜……” 文帅当日留这首诗,一方面原因是纯属想显摆一下。而另一方面原因,他是觉得锦杏用情已深,自己替换了人家的心上人,好歹得给人家留个念想。可万没想到,今日会落到这般境地! 文帅抱紧了她,轻抚着她的后背,心里七上八下。这件事不太好解释,实话实说她也不会相信,反倒更令她猜疑。听她的语气,似乎重点不在有锦杏这个人,而是自己没有向她提起,让她处于被动了。 于是文帅说道:“娘子莫急莫恼,都是相公的不是。但我实是与她无意,是以未向娘子提起过。留书一笺仅为一显才情,别无他想。” 曲问兰止住哭声,抬眼看他,眼底似有万千惆怅:“相公如此说,倒让妾身心寒了。难不成相公始乱终弃?有了新人便忘了旧人?相公俊才年少,春风正好,若来日有缘,情牵哪家千金闺秀,是否也会如此待妾身与桃儿?” 文帅愕然一惊,这话说得可变了味儿了,这是人品问题! 曲问兰垂了目光,百般委屈道:“相公莫因妾身而失信于她,相公此时已是家财万贯,赎了她来,妾身……甘愿做小。” 文帅生气了。锦杏是美女不假,当初也想过把她搞到手,但当时是因为想利用锦杏。做了这么多年的公关,文帅一眼就能看出锦杏不是个好人。不说别的,就说眼前这件事,你要真想赎身,找我就好了,何必非得把留书寄给问兰? 文帅最讨厌没有好处还得替别人擦屁股,虽然用了段学礼的身体,但除了这个身体之外,见识、才情、机遇、姻缘,没有一样跟段学礼有关系,所以完全不值得替段学礼照顾锦杏一辈子,何况还得搭上问兰和桃儿。 文帅举起左手,掐指发誓:“我文帅指天发誓,我绝非忘恩负义,始乱终弃之人。我与锦杏只有一面之缘,留书做别也只因年少轻狂,若我文帅有半句不实,定叫我……” 曲问兰连忙抬手掩住他的嘴,羞笑道:“罢了罢了,相公莫说那些吓人的话,妾身信你就是。” 文帅见她已经转嗔为喜,便搂紧了她,低头去吻她的唇。 “呸。”曲问兰轻啐道:“休想。浮图浪子,轻狂书生,罚你十日不许碰我。” 文帅一笑,搂紧了她的纤腰,深深地吻上她的唇。曲问兰媚眼如丝,酥软在他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