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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翡翠楼

    翡翠楼。不出文帅所料,正是一处软香院、销金窝。高门红匾,玉柱缠花,红纸金字一副对联,上联写:舞低杨柳楼心月。下联配:歌尽桃花扇底风。

    文帅一笑,说道:“此间倒是不俗。”

    冯公子哈哈一笑:“文兄不是俗人,我又怎能带文兄往俗处去,今天倒要借文兄的彩头了!”

    文帅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他连拉带扯地拽进了门中。

    门里门外一步之遥,却是两番天地,别样光景。门外虽有迎来送往,但唯有一盏孤灯照着街面,清寒萧瑟。而门里却是莺歌燕舞,香气满盈。

    早有随从递了话,鸨母带着三五浓妆艳抹的女子飘摆来迎。冯公子却一眼也不瞧那些个庸脂俗粉,问鸨母道:“锦杏何在?”

    鸨母面色尴尬,陪着笑脸答道:“冯公子,何必寻那不知脸面的东西,白白搅了爷的兴致。”

    冯公子一笑,看了文帅一眼,说道:“我今日带了才子来,定要让锦杏陪我饮上一杯。”

    鸨母看了一眼文帅,只这一眼,便上下打量了通透。见文帅身形单薄,衣着粗陋,相貌虽然不错,但面色发污,尤其是那颗大痣,令人望之欲呕。但当着冯公子的面,又不好变脸,只推托道:“冯公子,锦杏那丫头身子不爽利,不如……”

    冯公子变了脸,冷冷地说道:“推三阻四的做什么?想我砸了你的场子吗?”

    鸨母再不敢多话,连忙命人去知会锦杏,这边陪着笑脸引冯公子上楼。

    文帅跟在冯公子后面,心里暗暗地盘算。这个冯公子好赌贪色,不是能做大事的人,不过眼下能找个吃饭的地方也好,但早晚是要另捡高枝。

    楼上一间闺房,门楣素雅,窗花洁净。隔着窗隐约能看到一名女子坐在桌边。鸨母推开门,冯公子笑着走了进去。文帅跟着要进房时,鸨母轻扯了一下文帅,文帅止步看着她,她低声说道:“公子既是才子,当是惜玉之人,还望公子照看我女儿。”

    文帅略一思索,点头答道:“明白。”

    鸨母愣了一下,文帅已经走进房里。鸨母微感失望,这一句‘明白’,让鸨母觉得文帅根本不是什么才子,没准儿又是冯公子在大街上捡来的半吊子,今夜,怕是还得闹腾……

    锦杏坐在桌边,穿一身嫩粉罗裙,端端正正。云鬓高挽,玉面清冷,葱指捏着一把桃花扇,压在胸前。一双杏眼望着窗外,于两人进房不闻不问。

    窗外是一片杏林,花期未过,层层如云雾,叠叠似棉锦,煞是好看。

    冯公子走到桌边,笑道:“锦杏姑娘,我来给你引见。这位是文公子,当今天下第一才子。”

    “我倒!”文帅差点儿给跪了,有这么吹牛X的吗!

    锦杏回眸看向文帅,目光在他脸上扫了两扫,复又转向窗外,淡淡地说道:“难为文公子了。小女子与冯公子定了赌约,若能赋诗一首,令我满意,我便与冯公子把酒言欢。文公子既是天下第一才子,小女子当诚心请教。”

    文帅心里稍稍松了点儿劲,好在赌约不算离谱。文帅也是读过唐诗宋词的。不过条件是让她满意,看这样子,就是把李白杜甫请来,也难做出让她满意的诗来。她明显不喜欢冯公子,满不满意还不是凭她一张嘴来说?

    冯公子看着文帅,眼中充满了鼓励。文帅真是有苦说不出,帮他赌钱的时候没涉及到文采呀,这小子怎么把自己整这儿来了呢?文帅可不知道,冯公子几乎把洪路县,哪怕是只能背出三字经的人都整来一个遍了。

    文帅看着窗外的杏花,猛然想起一首诗,脱口吟道:“粉薄红轻掩敛羞,花中占断得风流。软非因醉都无力,凝不成歌亦自愁。独照影时临水畔,最含情处出墙头,裴回尽日难成别,更待黄昏对酒楼。”

    锦杏愕然回眸,凝视着文帅。文帅观察她,还好,从她的眼神中能看得出来,她以前没读过这首诗。

    锦杏凝视他半晌,垂下目光说道:“文公子果然好文采,只是这最后两句。裴回尽日难成别,更待黄昏对酒楼。如此犹豫不决,徘徊不定,贪恋酒色而空耗光阴,未免毫无胸襟,大失男儿气概。两位公子,请吧。”

    锦杏下了逐客令,这是文帅一早就想到的。而锦杏能这么批这首诗,却是文帅没有想到的。这个女子精致如画,心细如发,文采心机胜人一筹。一双杏眼勾魂摄魄,一张巧嘴占尽机锋。

    这种女人,正是文帅心目中的首选。若有她相助,很多事办起来都会得心应手,如鱼得水。只是想俘获她,文帅现在还没有这个资本。

    “哼!”冯公子恼羞成怒,一拍桌子说道:“说来说去,你不过是借口推托,总是难能合你的意,今天爷就用强了!”

    锦杏倒不害怕,即便是被他抓着手臂扯了起来,也未见动容,只是淡淡地说道:“我一个弱质女子,自然全由着冯公子。只要冯公子能向大爷交代得了便好。”

    这是文帅第二次听到有人提起这位‘大爷’。刚才在赌坊,那伙计就提到过大爷,说冯公子是大爷的朋友。能跟冯公子是朋友,又能压冯公子一头的,估计也只有这司牧一方的县太爷了。这大爷指的是县太爷本人呢,还是他的公子?

    冯公子听到大爷,似乎一下子矮了一头。在赌坊时,伙计说要请二爷,也没见冯公子发怵,看来这位大爷要比二爷更让人害怕。

    冯公子微眯着眼睛:“你攀上了大爷?你这个水性杨花的小贱人!”

    锦杏嘲讽般笑了笑,说道:“谢冯公子夸奖。这是翡翠楼,不是尼姑庵。戏文里不是写过吗?说我们这种人,是一条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冯公子不会连戏都没听过吧?”

    “好,好……好!”冯公子连说了三个‘好’字,松了手,拂袖而去。

    文帅连忙跟着转身,不怕别的,别一会儿冯公子走了,鸨母跟他要花酒钱,那可真是把他卖了都付不起帐!

    却听锦杏轻声说道:“你大难不死,倒转了心性,早若听了我的,助你钱资考得功名,岂不是好?”

    文帅骇然转身,锦杏这话,明明白白是认出他来了,当然,认出的是这个身体的前主人,难道他们有一腿?真要是那样,那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锦杏依然望着窗外,轻声说道:“你快走,莫因我再害了你。今夜三更,林中一会。”

    耽搁了这一下,再出门时,早不见了冯公子。倒也没人为难文帅,实际上连个跟他打招呼的人都没有。文帅带着激动的心情走出翡翠楼,回客栈了。

    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激动的心情逐渐平静下来。文帅突然觉得不对劲儿。他易了容,锦杏却能认出他来,说明锦杏对他极为熟悉。两人有没有一腿不敢说,但暗结情愫肯定是跑不了的。

    临别时锦杏让他快走,说别因她再害了他。这个‘再’字很说明问题呀……

    或许原来的主人被砍头,起因就是这个锦杏。一个花魁,一个穷小子,这种绝世之恋,若成了当然是千古佳话,但更多的是被棒打鸳鸯。以冯公子的身份都不敢对锦杏用强,说明那个大爷是极在乎锦杏的。那一个穷小子还能有活路吗?

    文帅的额头渗出一层冷汗。原来还憧憬着三更夜会,温香软玉,来日方长的美好愿望,被残酷的现实撕扯得遍体鳞伤。洪路县,不能待了。原来的身份,不能要了……

    文帅连夜会了房钱,备了水粮,问了开城门的时间,又要了纸笔写了一笺,封好后交给小二,赏了他两文钱,嘱咐他若有女人来找,便把这信笺递出去,若无人来找,三日后烧掉便是。

    小二自然答应着,心想准是惹了桃花债,这会儿急着想跑呢,于是也没往多了想,收了信笺和钱,自去睡了。

    三更时分,丫环陪着锦杏在杏林中等了一个更次。锦杏微蹙娥眉道:“丫环,天亮了去客栈,访一访文公子的下落。”

    文帅一夜没睡,心里像长了草一样,四更天后便坐不住了,算计着时间差不多,便出了客栈赶往城门,城门刚开就出了城,一路向土地庙赶去。

    丫环来时,文帅已走了多半个时辰,小二见是个丫环,应了女人来找的原由,便把信笺递了给她。告诉她文公子一早便出城去了。

    丫环拿了信笺,一路小跑着回了翡翠楼。蝶一样扑进屋里,递上信笺小声说道:“小姐,文公子走了,留书一封。”

    锦杏面色一暗,抬手接过,挑了开来,抽出信笺,但见上面写道:轩窗细雨倚妆台,两世心门为谁开,迢迢万里无知己,夜半梦萦故人来。

    “他不会回来了。”锦杏合上信笺,一滴清泪悄然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