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六章 雕漆牡丹
“那到底是又发生了什么,能让得你这样有气无力的。” 唐梦澜把身子完全靠在了红木雕漆牡丹花椅的椅背上,看向此时正整个人都蔫蔫的趴在了软榻上的梁媗问道。 “呃,也没什么。”但唐梦澜这一问可是生生地把梁媗给问住了,成帝龙体欠安的事情,她该怎么和她说,到底能不能说,这可都还是个难题呢。 梁媗想了想又想了想后,最终就还是一咬牙的对唐梦澜说道:“梦澜,有些事情我不知道该不该对你据实以告,这些都是我娘亲和我说的,而且事关重大,所以对不住,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对待唐梦澜这一类心直口快的人,就算是不能说的事情也不能与其说谎,不然待得她知道了真相后,那后果可不是一般的严重。唐梦澜以诚待她,所以自然也就希望她同样如此了。因而尽管梁媗是狠狠地咬了咬牙,但最后却也还是没对梦澜撒谎,就只是把不能相告的实情都和她说了,然后便就静静地看着她。 “哦,这样啊,那就别说了。”但出乎意料之外的是,唐梦澜的反应平淡的惊人,平淡到之前梁媗的那些忐忑好像就是一个笑话一样,让某人不恼羞成怒都不行了啊。 “唐大小姐,你的反应会不会太冷淡了一些。”梁媗反常的怒气冲冲道。 “那不然你要我怎样,逼着你一定得把事情和我说了才行?那行啊,要不我现在就开始逼迫你,好不?”唐梦澜斜着眼的看向梁媗,也是没好气的说道。 得,斗嘴她就很少是人家的对手,如今也还是不要自不量力好了。梁媗愤愤地转过了头去,不再看向某人的方向了。 “行了,你少别扭了,本该发火的人都没有发火,你倒先不高兴起来,梁三小姐的脾气可真是不小啊。”要说梁媗不能据实以告这一点,唐梦澜完全不在意,那是不可能的。 但她们的出身本来就不一样,各自家族里不能说的秘密还真是不少的,所以对于梁媗的话,唐梦澜能理解,并且也尽量的就把话题转移开,不然一直在意她也很难受啊。 毕竟对于“秘密”这两个字,每一个人都是会有好奇心的,只不过区别就在于这好奇心是多是少罢了。 “我今天特别浪费了我母妃允许我除外的宝贵自由时间来找你,可不是来看你闹别扭的。”走到榻前给了梁媗一个爆栗后坐下,唐梦澜看着她问道:“你知道明天傅夫人要设宴吗?” “当然知道啊。” 傅襄是当今的左相,三公之一,又与梁思玄在兰台同事多年,两人性格不止相合,更难得的是政见也非常一致。 这样性情相投的两人自然也早就成为莫逆之交、感情甚笃,就连沈氏与傅夫人那也是互相敬重,往常旁人的宴会,沈氏大多都是不会理的,可傅夫人的帖子,那沈氏几乎都是会收下的。 明天傅夫人在傅府里设下的宴会,沈氏自然也是会去的,但梁媗却就不一定了。 毕竟平日里好歹还有可能把雍儿送去鹤寿斋,但现下她和雍儿都得给祖父侍疾,尽管他老人家并不是很喜欢就是了。 可不管怎么说吧,如果时间冲突了的话,那她就也只能是待在鹤寿斋,而他们娘亲则是带着梁羡、梁颐梁姷去傅府赴宴了,梁婳此时还在被父亲禁足于裁素院中,自然是不能跟着同去赴宴的了。 而梁老爷子的事情,虽然不能对唐梦澜明说,但他老人家最近身体不适,梁媗和梁雍正在侍疾的事情却是可以和唐梦澜透露一些的,因此梁媗现下的情况她也明白。 “傅夫人明天的宴会,梁伯母会去赴宴吧,那你呢?你到时候会不会跟着梁伯母一同去傅府参加宴会?” 可不知为何,唐梦澜就还是又再问了梁媗这么一句。 “这就不知道了,要看明天的情况才能决定,毕竟侍疾的事情才是为首的,父亲和娘亲也不可能会允许我与雍儿丢下这件事情去赴宴的。这些梦澜你不都知道吗,怎么还特意的再问了一次?” 梁媗颇是不解的看着唐梦澜,而后者却微微地皱了皱眉,尽管这个回答她早就料到了,但此时亲耳听到时,却还是忍不住的叹了一口气道:“肯定是有原因才会又再向你确认一次啊,我也是昨天刚刚才得知的消息,在明天傅府的宴会上,钟夫人可能会带着钟晴一同去赴宴。” “什么!”梁媗骨碌一声从榻上坐了起来,惊讶万分的看着唐梦澜,有些不可置信的说道:“你这消息是从哪里来的,准确性怎么样,明天钟jiejie真会去傅府赴宴吗?” “消息自然是假不了的,这可是我从瑶华姐那里打听出来的呢,不用怀疑。”唐梦澜看着梁媗,耸了耸肩的说道:“但这也只是可能哦,并不是一定的。” 那这就有些头疼了啊,要是钟晴明天真会去傅府赴宴的话,她无论如何都应该跟着娘亲去一趟才行啊。 不然钟府和钟晴最近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不见她派去传话的人,这一点实在是太让人在意了,要是不弄清楚的话,那梁媗是不管怎样都放心不下的啊。 此时屋外正是太阳最后一点余温的阳光,洒落下来最是暖。风,轻轻的吹,吹响了一株株云柳的叶子的沙沙声,轻轻地就回荡在了耳旁,像是叮叮咚咚的清澈溪水一般。 而盛夏里的那一株株桃树,现下桃花早就凋零尽了,此时只剩下满枝的枯意,在橘红色的阳光和风里微微摇曳,而也是在这满街道都是枯意的几株桃树里,一颗已经很老,生命也快走向尽头的桃树下满地雾照落花,彷如桃花落尽时的缤纷。 …… …… 在文帝的少年执政时期,西殷和后蜀爆发了一场大战,而也就是这场大战,让西殷的镇东大将军梁祜,开始崭露锋芒,惊艳天下——梁祜率领着西殷当时仅剩的十万大军,击退了后蜀的猛狼之师,侵入蜀地近千里之远,迫得当时的后蜀不得不主动议和。 当年的西殷,在那时虽气势如虹,但其实国力极弱,想要趁此吞并后蜀,实是天方夜谭。文帝深知此理,于是这场由后蜀先挑起的两国大战,最后以后蜀的主动议和结束。在后蜀签订了许多不平等条约,以及派了一名皇子到西殷作为质子后,这场大战,就这样彻底平息了。 至于东玉郡主,也就是在那时,和着质子一起到来。 孟太妃,是先帝的四妃之一,而先帝的皇后,一生只有一位,那是元后桢皇后。在桢皇后红颜薄命,斯人早逝,先帝就没有再立新后,掌理六宫的大权,最后却是旁落成帝的宠妃,李贵妃手上。 李贵妃此人,专权跋扈,野心颇大,一直都想插手国政,在先帝病危之时,更是与太医串谋,假宣诏旨,把所有成年皇子都骗进了广明殿,全部毒杀。 最后,李贵妃还与其父兄发起了承德门兵变,欲立其只有三岁的幼子为帝,要不是在千钧一发之际,孟太妃冒死救出了元后桢皇后的遗子——当时还只有十一岁的文帝和六岁的郦王,让三公借此有了反击的理由的话,那估计当年李贵妃的毒计早就成功了。 只是,在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后,人们才猛然发现,孟太妃的长子和幼子,全都已死在了广明殿的那场阴谋里。 而这些,梁媗也是在前世时,父亲和娘亲被斩前夕才那样深刻的清楚了。 文帝驾崩,怀帝登基,而相比文帝的明君之名,怀帝的残暴和昏庸就更显丑陋,在登基之初,怀帝立刻一改先前的谦谦君子之范。 凡是曾经得罪过他的人,不出一月就全部罢职免官、获罪下狱,无一幸免。 这其中,最惨的虽不能算做是梁家,但在梁思玄被定死罪下狱,沈氏也因辱骂怀帝及沈云崇的暗中捣鬼而获同罪后,梁思玄把梁家最后的力量却是用来保存了她们的性命时,她才知道了一切的。 而说到这儿,就不能不说起英王了,梁媗此时的神色也不怎么好,那可是英王啊!是西殷如今仅有的三位异姓王之一,虽说权势并不能和郦王相提并论,但英王可也是手握五万海师,雄踞西殷海境防线的霸主,替西殷挡住了一年到头无数次的海寇侵犯,更是保下了西境内一方太平的最大功臣。
这样的英雄,不管是谁都不会忽视也不能忽视的,梁媗自然也是如此,只是她看着眼前的钟晴,却开始有些担心她了,毕竟英王之女,也就是现下正被簇拥在了场中央的那个少女,可是差点就成为了祁玚妻子的人啊。 英王子嗣颇丰,但他最疼的却是自己的小女儿唐梦澜,而唐梦澜身为英王的嫡女,本身就已是天之骄女,更何况又得到了英王的喜爱,其个性从小自也就养得有些刁蛮了。 但凡是唐梦澜喜欢、想要的东西,不管是人还是物,那几乎就没有得不到过的。 而就是这样一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个性又还有些刁蛮的天之骄女,在文帝、甚至是孟太妃的面前却也竟是颇得喜爱的,其中文帝先撇开不谈,毕竟帝王心中要考虑的事情太多,就英王对于西殷海境的重要性来说,那文帝对唐梦澜的喜爱,说不得也只是因了英王罢了。 可孟太妃却就不一样了啊。 在除了楚孤和梁媗外,能入得了孟太妃眼的小辈们,现在梁媗就只知道一个长平公主和一个祁玚,而剩下的,也就只有这位英王的幺女唐梦澜了。 这其中所代表了的问题,可是让得如今的梁媗不敢小看唐梦澜丝毫,毕竟若唐梦澜真如外界所言的那般,就只是个身份尊贵又个性刁蛮得天之骄女的话,那怎么可能会得到孟太妃她老人家的青睐?又怎么能让得太妃她老人家起了要赐婚于祁玚和唐梦澜的念头呢? 尽管最后,唐梦澜因了三皇子妃杨氏的一句话,就把建安闹得几乎满城风雨,而她与祁玚的亲事也因此最终没能成形,可就只是能使得孟太妃有了那样的念头,那就可以说明唐梦澜根本不是外人所传言的那般了。 “当年,三皇子妃一句‘此女有些刁蛮了’,就让得本都已经点头同意了与祁玚殿下得亲事的唐梦澜,一夜之间就把建安闹得是满城风雨,不止跑到了陛下面前去哭诉,而且还在潇雨寺‘巧遇’了与英王妃向来就交好的郦王妃,当场就委屈得是痛哭流涕,随即又与其母英王妃进宫去给冯贵妃请安,并且在冯贵妃宫里也是啼哭不止………不过就是短短一天的时间,整个建安就都在传三皇子妃不喜唐梦澜,甚至以婆婆的身份欺辱与她,最后使得冯贵妃找到了理由发作,连累得蕙妃都被文帝冷落了许久,而三皇子妃更是在好长一段时间内,连宫门都没再出过一步。” 梁媗看着沉默不语的钟晴,继续说道:“之后,要不是西边海寇忽然又蜂拥而来,使得海境战事忽起,英王妃和唐梦澜也不会急忙赶回到英王身边,那当年的事情也说不定不会就那样简单得平息了的。” 这件事情,是就连当时在梁家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梁媗都曾听闻过的,那就更不用说是钟晴了。 相比起梁媗,她当初甚至是有幸目睹过唐梦澜就算是在三皇子妃杨氏面前的肆无忌惮,在那个以钟晴看来是那样让她觉得压力巨大的三皇子妃面前,唐梦澜居然也能那样肆无忌惮的有恃无恐。 当时的情景,就算到了如今,也依然记得清清楚楚。 或许唐梦澜是自梁媗和长平公主之后,唯一还能让得三皇子妃杨氏那样让步的人了,但不管梁媗还是长平公主,她们却都是不可能会像唐梦澜那般,与三皇子妃杨氏那样直接彻底得撕破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