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章 落雪
在梁思玄和沈氏都不在府里的时候，梁婳想要请大夫入府，那就只能来找梁媗，或是去前院找靖海管事了。 可最近因为梁老爷子的事，悬秋阁内是一会儿都不能没人的，最后梁思玄更是直接就命令靖海管事亲自守在了悬秋阁内，于他不在之时好招待绪先生等人。 而这么一来，梁婳却就只能是来小云曛拜托梁媗了。 毕竟此时的悬秋阁，几乎可以说已经是一个禁地，除了沈氏之外，旁人很难再接近了。 至于青茼和念湘敢事先就这样把梁婳的拜托给如此爽快的应承下来，那倒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终归若是要论谁最了解梁媗的性情，那青茼和念湘是绝对能位列前茅的，在面对自己的兄弟姊妹时，就算是梁羡和梁姷这两人，如果是攸关他们的生死大事之时，梁媗都是不可能做到绝对见死不救的，那又更何况是梁茂了。 所以青茼和念湘才敢连梁媗都还没有任何表态之时，就已经先全部应承了下来。 而结果也正是如此。 “什么时候的事，怎么这么晚才过来说？念湘，你亲自去一趟前面，告诉管事，让他们赶紧去请季大夫过来。”梁媗皱着眉吩咐道。 “是。”念湘也不耽搁，直接就转身往外快步而去了。 “离蕊呢，离蕊现下在哪儿？”在念湘走后，梁媗就又转头对青茼问道。 “因为怕大小姐那儿离不开离蕊，所以我们已经先让她回去了，至于三爷的病情，据离蕊所说，应该是前几天不小心又着了凉，现下恶寒和头痛又有些加重的趋势，因此大小姐才不得不让离蕊来找小姐你的。” 青茼知道梁媗想问的其实就是梁茂得病情了，因此赶忙就把自己知道的都先说了出来。 梁媗听后也就默了一阵，才又开口：“茂哥儿的身子，最近好像一直不太好。” “是啊，自从韩姨娘走之后，三爷就一直反反复复的都是如此。” 在梁媗面前，青茼是被宠得大大咧咧，一点忌讳都没有的，像“韩姨娘”这样的字眼，青茼也丝毫不加掩饰，直接便说了出来。 而梁媗也的确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在青茼说完后，梁媗顿了顿就忽然起身了，“青茼，给我更衣，我们到裁素院去走一趟吧。” 对于韩氏，梁媗是完全就没有任何好感的，但对于梁婳和梁茂，梁媗却就又感情复杂许多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了现下梁婳已经变得和“当年”有些不一样了，又或者是一切都赶在了梁婳的那些“丰功伟绩”还没有发生之前，梁媗和她就有了从未有过的交集。 使得梁媗就算想恨，也不知道到底该从哪儿恨起了。 毕竟那些曾让得她想恨之入骨的事和人，现在之于她都早已是面目全非了。 在梁媗终于知道自己才是辜负她娘亲最深的那个人之后，上一世所有的恨意也就全变得是有些可笑了，因为她自己才是最该被痛恨的那个愚蠢之人啊。 而一旦有了这样的感悟之后，梁媗再看梁婳时，感情却就是再复杂不过的了。 况且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她还应该感谢梁婳才对啊！ 隆冬里的天气，有时候还真是说变就变，前一刻还是阳光高照，现下却就是大雪纷飞了，青茼撑伞走在了梁媗的身旁，为她遮雪时，甚至都还要提心吊胆得担心雪地湿滑，梁媗会因此而摔跤。 可另一方面，梁媗看着这忽然就纷纷而落的大雪时，却不由得担心起了此时正在鹤寿斋的梁雍。 如今梁老爷子虽然已是重接了帅印，可离正式加冕出征的日子却还有一段时间呢。 而在这此期间，梁老爷子却也是没有能天天待在府里的，他老人家依然还是整日神龙见首不见尾，就算是梁媗和梁雍，也都已经有好几日没见到他们祖父的了。 不过就算如此，梁雍的功课，梁老爷子却也是没有忘记的。 只要他老人家回府了，那嘱咐承平老管事的第一件事，便就是吩咐梁雍接下来的功课问题，若梁老爷子不在府内，那梁雍也是和以前一样，都是得去鹤寿斋读书的。 今天就是如此。 在承平老管事派人来请梁雍过去时，梁媗也才知道，原来祖父昨晚是回来过的了、 对于这个消息梁媗是高兴的，可梁雍却就有些皱眉毛皱鼻子的了，毕竟他们祖父回来了的同时，也就表示，梁雍的功课也回来了。 这让得梁雍哪还能高兴得起来啊，因此在今早前往鹤寿斋时，这头小老虎的脸是差点就皱成一只小包子了。 可尽管如此，梁雍也还是不敢不去的。 但刚刚在送那小老虎去鹤寿斋时，因为天气难得的晴朗，所以梁媗也就没有给他备太厚的鹤氅，而是只准备了一件象牙白的金枝线叶纹斗篷。 也不知道那小老虎一会儿出了鹤寿斋回来的时候，会不会觉得冷呢？梁媗想了一会儿，就在一行人都已经到了裁素院的大门口之时，她才忽然转头对青茼说道：“青茼，你一会儿派人回去和念湘说一声，让她到东暖阁里拿着那件素锦底杏丹纹绫的大氅，去一趟鹤寿斋吧。” “啊？哦，好的。” 此时的青茼还正在紧盯着雪地之上不放呢，突然听到了梁媗的这声吩咐，是又隔了好一会儿后才反应过来的。 而梁媗自然也知道青茼紧盯着地面是在担心什么。 心里不由得就暖了暖，然后才与青茼一起径直往裁素院而去。 裁素院内此时倒还好，已经不是和上次梁媗来时一般的混乱了，现下的裁素院里，虽然也是一副忙碌的模样，但好歹丫鬟和婆子们都还算井然有序。 最重要的，还是安静，就算人人都是在急急忙忙的进出着，但却没人发出什么太大的声响，这对于最是需要静养的病人实在就是最好的氛围了。 “三小姐！”可就是在这还算安静的裁素院里，却因了这一声，而突然就有些喧嚣了起来。 “不要瞎咋呼，大姐呢？” 守门婆子的这一声喊得实在是有些尖锐了，刺得梁媗脑门疼，因此脸色也就有些不好了起来，吓得那婆子和院里的其他人登时就又恢复到了先前的安静状态。 “大小姐现下正在房里照顾三爷呢，三小姐找大小姐吗？要老奴进去通报一声吗？”守门婆子压低了声音的问道。 “不用了，我就是来看看茂儿的，就不劳烦大姐出来了。” 同是有着幼弟的人，将心比心，梁媗也能知道梁婳现下的心情将会是怎样的忧愁，因此梁媗也就不想再折腾了，径直便往院内走去，直到抵达了正屋前时，才让小丫鬟往里通报。 “三meimei，你怎么亲自过来了！”离蕊掀帘，梁婳面色有些惊讶的出门迎接梁媗。 “我听说了茂哥儿身子有些不适的消息，所以过来看看。茂哥儿还好吧？”梁媗也不绕弯子，一面与梁婳并肩往屋内走去，一面问道。 “茂儿不过就是有些着凉，只是这几日他头疼的症状加重了一些，我实在不能放心，所以才派离蕊去惊动了三meimei的，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了。” 梁婳是真的没想到梁媗会亲自过来的，因此此时这番话倒是说得真心实意。 “这说起来，的确是大姐的不是了。” 梁媗竟顺着梁婳的话接了下去，这使得梁婳不由愣了一下，可还不等梁婳说些什么，梁媗却又接着道：“茂哥儿生病可是大事，大姐你怎么能现在才派离蕊来和我说呢，要是等得娘亲回来知道了，我还不得被训斥啊！大姐，你这是哪儿对我不满，才故意这么做的吧。” 心境本来还有些复杂的梁媗，在一看到明显憔悴和有些焦头烂额的梁婳后，忽然间竟都有了玩笑的心思。 而在梁媗的有意之下，梁婳一愣之后，清丽的芙颜之上慢慢的就有了笑容。 “行，这次是大姐做错了，下次一定早些通知予你。” “那就说好了。” 裁素院庭中的梧桐树枝上，因积了太多的雪花，蓦然间便突地被压弯了身子，把上面所有纯白的雪花全都给簌簌地落到地面上去了。 那轻微地落雪声，恰好也被此时正站在了廊下的梁媗和梁婳听见，二人便不约而同的一起望去。 只见就在她们的不远处，梧桐树下，那一片片的落雪都堆在了一处，在微微阴沉的天光照射之下，竟反射出了靓丽的光芒，看得梁媗和梁婳都是微微一怔。 “哎哟，我的两位小祖宗啊，亏我还在奇怪怎么接个人半天却都还没进来，合着你们两位是在这大冬天里看雪都能看呆了啊！真是的，还不赶紧进屋。” 孙mama撩帘出来，在一看见梁媗和梁婳傻呆呆的站在廊下后，立刻气都不打一处来的嗔道。 而梁媗和梁婳则是相视一笑，然后倒也听话的就赶忙进屋去了。 毕竟外面的确是挺冷的。 一进到屋内，梁媗就更是感觉明显了，在烧得正是温暖的地龙中，屋子里是显得极其暖和的，在青茼为梁媗取下雪絮绛纱的披风之后，梁媗便和着梁婳一起往暖阁走去，那儿是梁茂现下养病的地方。 “………三姐。” 而现下梁茂在见到梁媗时，却还是会止不住得有些尴尬的，在别扭得喊了梁媗一声之后，半卧于床榻之上的梁茂就要挣扎着起身行礼，吓得梁媗赶忙上前几步，堪堪的拦住了他。 “给我好好的躺着，你现在可是病人。” “是啊，本来就头疼得很了，还要乱动什么。” 梁媗和梁婳一前一后的走到了榻边，都有些嗔怒的看向了梁茂，让得本来在见到梁媗时还有些尴尬的小人儿，突然就只能乖乖的躺回去，不敢乱动了。 “这两日天气是有些阴晴不定的，但你身边这么多人伺候着，怎么还会冷到了。” 梁媗看着梁茂那好不容易才养肥了一点的小脸，现在又疾速的给瘦回去了，眉间还有些郁悒之气，让他整个人都是显得极其的沉闷，一点都不像是只有八岁的稚子。 这个年龄的孩子，难道不是都该和雍儿一般的无忧无虑吗，怎么茂哥儿的眉间竟已经显现出了沉郁之色了呢。 梁媗月眉不由得的就微微皱了起来，而当这落进了梁茂的眼里时，却让得他忽然的就有些手足无措了起来。 “这、这不关孙mama他们的事，是我……是我自己不小心。” “不小心？不小心什么？” 梁茂以为梁媗是在怪罪孙mama和离蕊没照顾好他，一着急就有些结巴了起来，但现下一被梁媗这样追问，他更是紧张的话都快说不出来了。 “傻瓜，你三姐是在和你开玩笑呢。” 最终还是一旁的梁婳没忍住，笑着开口了，不然梁茂怕还真的会以为梁媗这是生气了。而一旁的梁媗在见到梁茂猛地就红透了的俊脸之后，却忽然就叹了一口气，“茂哥儿，是谁欺负你了吗？” 梁婳和梁茂都是一怔，“没有啊，三姐为何这么问？” 梁媗淡淡地说道：“既然没有，那到底是什么事，能让你如此的不开心？” 暖阁里也是烧着地龙的，而且在整间屋子内，此时就也梁雍这儿除了地龙之外，还燃上了银霜炭的，这也足见平时梁婳是有多疼梁茂的了。 但就算是梁婳如此细心的照顾着他，可梁茂的眉间竟还是氤氲着如此之深的抑郁之色，那也就只能说明，梁茂是心有千千结，意气难平的啊。 至于梁茂到底不平的是什么，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梁媗静静地看着突然瞠大了眼的小人儿，旁边的梁婳此时也是有些吃惊的，但她看向的人却不是梁茂，而是梁媗。 她是怎么知道的呢？怎么知道茂儿心有千千结，意气难平，难以开怀的？难不成是裁素院里有什么话流露了出去，最后被漠珂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