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易之
长平公主一愣,在忽然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才看着钟晴说道:“文州前几天的确是又传回了几波消息,其中沛王叔提到,在此次的贪墨案中,户部和吏部是涉案最深的两个部司,其中与此案有关的官员现在已超三十人了。” 户部会被牵扯进了文州一案中如此之深,梁媗不奇怪,但吏部也是这般,她可就有些诧异了。不过现下梁媗更诧异的却是,长平公主居然会当着她的面把这些事告诉钟晴。 虽说这些也算不上什么绝密,但在当下文州被团团围住封锁的情况下,只要是与文州有关的事可就全都成了机密,但此时长平公主却一点也不忌讳的就直接给说了出来。 这种受宠若惊的待遇,梁媗真是一点都不习惯,可她也不会傻的在此时开口就是了,她就只安静的站在了一旁,静静地听着长平公主继续说下去。 “父皇现在是十分的生气,上次我只是随便问了一句有关文州的事,父皇就已经不悦了,看来其中所牵扯的户部、吏部大员肯定要占多数,不然父皇不会如此盛怒。想当初就算是受到父皇那般看重的柳易之被沛王叔查出之时,父皇也没有这般愤怒呢。”长平公主语气沉重的说道。 钟晴的神色顿时也沉了下去,这番话所透露出来的信息,实在是算不得什么好事,钟晴心中的忧愁就又多了一层,脸色不好也是情理之中,但一旁的梁媗,神情猛地也变得煞白,就有些奇怪了。 可多亏了这时的长平公主和钟晴都是各有心事的,因此也就没发现梁媗的不对劲,不然以这两人的心思剔透,肯定是一眼就会发现梁媗的不对劲。 “长平公主殿下,我突然觉得身子有些不适,想先行告辞,还望殿下不要怪罪。” 正在各想各的两人,被梁媗忽来的一句话给全唤回了神,长平公主向梁媗望去,在见到她的脸色的确有些煞白时,长平公主也什么 都没多说的就点头应允了。 梁媗那病西施的名号,就算是长平公主这个常年待在深宫里的人都如雷贯耳了,因此现下在看见梁媗那瓷白色的小脸上,都要几近透明的难看脸色时,长平公主也不敢挽留她了。 而钟晴也一般无二,甚至于比起长平公主,钟晴要更清楚梁媗的身子骨是差到了什么地步的,此时一看她这样难看的脸色,钟晴比长平公主还要着急上几分,连忙问道:“你没事吧,要不要直接宣太医?” “不用。”梁媗强迫自己露出一个微笑,说道:“都是些旧疾罢了,不用担心,只要好好休息一会儿就行。” 梁媗强打着精神,又与长平公主和钟晴寒暄了几句之后,就转身离开了。今天实在是因了唐梦澜的关系,所以梁媗离开得十分顺遂,不仅没有继续和长平公主交恶,而且还有了一些变数。 这些本来也都该是好事的,但现在的梁媗却完全没有一点喜悦了。扶着念湘的手,梁媗脚步竟都有些僵硬的一路离开了啼晓殿。而直到登上马车,驶离宫城之后,梁媗苍白的脸色却还是没有丝毫变缓的趋势。 柳易之………此时梁媗的心里反复念叨的就只有这三个字了。 在她的记忆之中,“柳易之”这三个字只代表了一种意思,那便是太子祁怀的心腹、左右手,在前世的时候,这柳易之可是都被祁怀钦点进了兰台,权倾一方的大人物啊。 但如今,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与文州贪墨的巨案联系到一起去了?这在梁媗的记忆之中,又是一件压根就没发生过的事,在刚刚突然听见长平公主说出“柳易之”这三个字的时候,梁媗是完全懵了的。 毕竟就算在此时,柳易之也已经是与太子祁怀纠葛极深的了,祁怀暗地里那几个见不得光的产业和一些事情,如今也全是柳易之在打理的了。 若柳易之真的出事了,那祁怀绝对不可能独善其身的,只要柳易之被定了罪,那都不需要在他身上挖多深的道,就可以查出他与太子祁怀之间的所有干系了。 而如今祁怀之所以还在安然无事,不过是因了沛王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文州一案的身上,并没有着重从柳易之的身上下手,因而太子祁怀才能暂时的安然无恙。要是梁媗想得不错的话,此时的祁怀肯定是正在费尽心力的营救柳易之。 若不是这次文州贪墨的巨案得到了文帝的高度重视,以及后来又牵扯上了郦王,使得此案被举朝上下都注目着的话,估计柳易之是早就被太子祁怀给弄出去了的。 梁媗努力的思索着前世所有关于柳易之的事情,但由于此人与她并无什么交集,所以她知道的本就有限,又兼之如今关于当年的所有记忆,除了想忘也忘不了的那几件外,其他的在随着时间得流逝后,是渐渐的已经越来越模糊,几乎都要不复存在。 梁媗对此,虽知道是有些不对劲的,但如今的她对于这些古怪的事,是已经不会再激起多大的波涛了。 能重来一次,就已经是梁媗最感激上苍的恩典,至于以后还会再发生什么,她都不会再和以前的自己一样怨天尤人。她想要的未来,就得靠她自己去谋取。 而现下就有一个最绝佳的机会放到了她的面前——柳易之! 只从刚刚长平公主的话看来,柳易之现下是已经被沛王抓拿下狱了的,虽还没有定罪,可只要不是再有什么颠覆性的事情发生,那柳易之的仕途就已经算是完了的。 以文帝现下对文州贪墨舞弊一案的盛怒看来,最后等待着柳易之的,不是被斩首就是被罢官免职的流放命运,就算太子祁怀再想保下他,但恐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那这不就是白白送给了自己一个天大的机会吗?梁媗手中的茶碗,被她死死地撰住,在车马轻微的颠簸下,那双琥珀色的瞳孔里闪过了许多情绪,明灭不定。 …… …… “走到哪儿了?” “据刚刚回来禀报的侍卫而言,三小姐的马车现下是已过嘉庆坊了的。”镇东大将军府,南兰溪畔之内,沈氏一面批阅着账册,一面听着墨画在汇报梁媗的行踪。她始终是对于梁媗去宫城赴宴一事不放心的,但那日长平公主是怎样的当着众人迫梁媗应允赴宴的事,事后沈氏也是听梁媗细说了的。 虽然心中不虞,但沈氏也知,梁媗既然都已经当着众人的面应了长平公主的邀约,那她不去是不行了的,尽管沈氏并不在乎皇族祁家的面子,可她还是得考虑一下梁老爷子和梁思玄的。 毕竟镇东大将军府梁家始终都是西殷的臣,一些沈氏压根就不放在眼里也不在意的东西,对于梁家而言却是忽略不了的存在,就好比君王的面子。 长平公主是文帝最宠爱的皇女,若是谁敢挑衅她的尊严,那不也就是表明了此人连文帝也没放在眼里了? 这种大不敬之罪,沈氏不在乎,但梁家却不能不在乎,因此在梁媗向沈氏表明,她要进宫去赴长平公主的那个赏花宴的时候,沈氏是没有阻拦的。 她懂梁媗一定要去的理由,而梁媗自己就更是再清楚不过了,所以不管是沈氏或梁媗自己,关于长平公主的这个赏花宴,一开始就准备的非常齐全,尤其是沈氏,竟在派去护卫梁媗的那一队侍卫之中,连梁家的死士都给混进了十多个去。 死士,是每一个氏族的中坚力量,有时甚至只要死士不损,那就算家族被抄斩,可只要还有血脉留下,那它就还有复兴的机会,就好像豫郡杨氏一族。 在先帝登基初年,杨家就因了站错队,拥护的是另外一位皇子而惨遭先帝报复打压,最后甚至还被诬陷通敌,因而全族皆被抓拿下狱,是斩首的斩首、流放的流放,最后能成活得更是十中仅存一。 想当初那般金碧辉煌的百年望族,到了最后,凋敝却也只是一刹那的时间。 而豫郡杨氏,在那一场浩劫之中虽然几近家破人亡,可在十九后,却因了边境沙场内的一位小将,忽然在后蜀的一次小规模奇袭中立了奇功,不仅阻止了这场奇袭,并且还带领一只不过百人的小队,连夜就趁机反攻后蜀边境,还烧毁了其驻地的大量屯粮,使得后蜀受创不小。
这一奇功的消息一经抵京,那可是震动了整个建安,毕竟当时的西殷可是被后蜀连连偷袭,而且几战下来,西殷几乎都是吃亏的那方,这也就使得西殷的军心在那段时间是极其低迷的。 但这种低迷,自那小将横空出世般的出现之后就被迅速的打破了,在他日后执掌边军的十多年里,边军们的士气也再就没有低落过。 但可惜的是,这位后来曾一度追赶着梁老爷子得丰功伟绩的小将,在年仅而立之时,就病逝归天了。 当时所有的人,就包括梁媗的祖父梁老爷子也曾惋惜不已,在那几乎被白色的雪布完全妆点了一个月的建安里,梁老爷子曾经是那样叹息的说道:“只要再有十年啊,只要再给他十年………” “只要再给他十年”是什么意思,梁媗是不懂的,但后来让得梁媗惊讶了的事情却是,这位小将姓杨,是豫郡杨氏的儿郎,而让得他一夜之间就名扬天下的那支小队,其实就是豫郡杨氏当年遗留了下来的死士们。 若不是这只全部由杨家死士们组成的雄军,为那小将挣得了那个名扬天下的一战,那这个小将最后还能不能成为连梁老爷子也这般赞许看重的大人物,可就不好说了。 那也更不用提,日后能让得他的嫡长子重新获得入仕的资格,他的嫡长女更是被文帝直接赐婚于自己的次子,成为了如今的二皇子妃。 这般甚至都带上了些传奇色彩的咸鱼翻身,实在是让得梁媗记忆不深刻都不行,因而在发现了娘亲居然直接就把死士放到了她的身边保护她时,说梁媗不感动都是不可能的。 毕竟梁媗也知道,尽管沈氏有调遣梁家死士的权利,可那权利也是有限的,终归梁老爷子才是梁家的掌权者,而且对于他老人家,沈氏是再尊敬不过的了,因此任何可能冒犯梁老爷子的事,沈氏都不会做,那就更别提是私自动用,由梁老爷子一手训练出来的梁家死士了。 但今晚,沈氏却为了梁媗,硬生生的把这个例给破了。 垂金流苏翡翠灯的橘黄色光芒,在沈氏美艳雍容的侧脸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阴影,她低着头专心的在审阅着账本,但一心二用得想着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长平公主性子傲娇,一向容不得别人忤逆她,但梁媗的性子又偏木讷和倔强,一般只要是她认定了的事,那就很容易钻进牛角尖里出不来。 而这样的梁媗和长平公主相遇,沈氏是并不觉得她们是会相处融洽的,虽然最近沈氏也不是没发现梁媗已经有了一些变化了,可做为母亲,担心自然还是占了上风的,也是直到后来梁媗安全的回到了镇东大将军府后,沈氏才真正的放下了心来。 “娘亲。”梁媗一回府,就先来南兰溪畔给沈氏请安了,现下梁老爷子和梁思玄都还没回来,梁媗也自然也就可以先来沈氏这儿了。 “宴会结束尚早,怎么你就回来了?”沈氏神色淡漠,目光也只注视在书案上的账本之上,并没有看过梁媗一眼。但梁媗却也不以为意,就只是自顾自的就跑到了沈氏身边,挨着她就在宽可两三人同坐的赤金镶莲花纹椅上坐了下来。 “长平公主的赏花宴倒是离结束还早着呢,但英王殿下的掌上明珠称病,率先离席了,那我这个有名的药罐子怎么还能待在那儿呢?” 梁媗也不等沈氏问,就直接全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