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南珠佩
一见到沈氏几人进来了，丫鬟们连忙就起身相迎，其中有一个机灵的还立刻转身进房去通报了。不一会儿之后，梁媗就见到了她的外祖母在众人的簇拥之下快步的走了出来。 “娘亲！”沈氏朝着沈老夫人就疾步迈了过去。 “好孩子、好孩子，来了就好。”沈老夫人抓着沈氏的手，眼里都是欢喜。 “外祖母。”跟在了沈氏的后头，这时梁媗也牵着梁雍跑到沈老夫人的身边了，他们大大的唤了一声，惹得沈老夫人更是高兴了，一手拉过一个就抱在了怀里。 庭院中一时之间就都是欢声笑语的，其中沈老夫人的笑声更是爽朗，看得出她老人家现下的心情是大好啊。而沈氏这次能回来看望沈老夫人，也实在是让沈老夫人开心。 平时大家虽然都是在建安城里，可沈氏却难得回来一趟，因此今天沈老夫人也是一早就命了大厨房准备，在沈氏他们一到沈府之后，沈老夫人就命人把厨房里早就准备好的精致点心都端了上来。 其中，玫瑰糖蒸粉糕和燕窝牛乳菱粉，以及水晶珍珠玉田酥是一摆上来之后，不仅梁雍这只小老虎眼睛就马上亮晶晶的了，就连梁媗也是被那一阵阵的香气给勾得肚子里的馋虫又起了。 外祖母这儿的厨娘，手艺可真是好啊，这才多久呢，就又钻研出这些新糕点来了啊，一会儿一定得让外祖母叫她们教一下念湘这些糕点是怎么做的才行，不然………梁媗转头看着梁雍那几乎要坐不住的样子，嘴角就弯了起来。 “漠珂、雍儿，这一大早的过来，肚子饿坏了吧，赶紧先吃些糕点垫垫肚子。” 也许是沈老夫人也看见了梁雍的小馋样了，笑着就开口说道，而在沈老夫人话刚落，本来就已经双眼亮晶晶的梁雍果然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在又满脸期盼的看了沈氏一眼，发现她并没有反对的意思后，这小老虎就跑到桌前大快朵颐起来了。 梁媗看着梁雍那高兴的样子，也没忍住的跑了过去，在询问了她外祖母和娘亲一番后，她也加入了大快朵颐的阵列之中去了。 梁媗和梁雍倒是吃得开心了，但坐在一旁的沈老夫人和沈氏却是忽然低声交谈了起来。 “娘亲，我前几天收到了一个消息，说是文州的案子，可能与郦王有关系啊。”沈氏面色不变，但语气却是沉凝的。 “不用管它。” 与沈氏的沉凝不同，沈老夫人语气轻淡，沈氏听后就有些意外的问道：“难不成是娘亲收到了其他的消息？郦王与文州的事也没有关系？” 沈老夫人微微地点了点头，“我前日收到从文州递回的消息，上面表明虽说文州的贪墨舞弊案里，的确有人与郦王是深交的关系，但那也只是平日里的交情罢了，并不能说明什么。” 如今的文州，在出了贪墨舞弊赈灾的巨饷之案后，城门进出的关卡已经被深严的把守了起来，想要在现下的文州出入，那还真是比过三关斩六将还要困难，就连沈氏名下的那几家沈家盐号在这时，也是没能把文州里的消息带出来的。 她现在所知道得这些，还是在文州周边的几个郡城里所收集到的散落信息，但沈老夫人却可以直接得到文州城内的传回的消息，这背后所代表了什么，那就不用多说了。 而在听完了沈老夫人的话后，沈氏到也没有什么惊奇的，她只是沉吟了一会儿后说道：“娘亲，那人既然都与郦王关系匪浅了，那怕是郦王牵扯在其中的概率要大一些吧？” “不。”但沈老夫人还是坚决的摇了摇头。 “为什么呢？”沈氏有些诧异了，就算她也是觉得郦王牵扯进文州之案的事有些蹊跷，但沈老夫人却说得这么肯定，让沈氏有些想不通了。 “郦王他不可能会与任何贪墨舞弊得事有关的，更何况还是赈灾的粮饷？”沈老夫人很是随意的说着，“她带大的孩子，这点信心，我还是能给的。” 沈氏一怔，在愣了好一会儿后，她才反应过来沈老夫人是什么意思，也才反应过来沈老夫人说的“她”是谁。 郦王的生母，先帝的元后在文帝和郦王很小的时候就病逝了，而能担得起“带大”郦王这几个字的人，如今不过一人——孟太妃。沈氏在愣了半晌之后，才明白了沈老夫人的意思，而这么一想，沈氏原先的一些顾虑也就全没有了。 是啊，她怎么忘了，郦王可是在孟太妃膝下长大的，他甚至是比文帝都要受太妃她老人家的教导要多一些呢。 毕竟当初在广明殿之变后，文帝就立即登基了，而年幼的郦王则就一直待在了孟太妃的身边，直到郦王弱冠获封王爵之后，他才离宫建府的。 因此就像沈老夫人说的那样，郦王可以说是被孟太妃一手教导长大的，而孟太妃她老人家带大的孩子，又怎么可能会做出贪墨赈灾粮饷的事情？ 沈氏忽然就是莞尔笑道：“是我一叶障目了。” 沈老夫人却笑着睇了她一眼，并没多说什么，只是转头看着还在那儿大快朵颐地一大一小的两人，直到他们都吃饱喝足了后，沈老夫人才向他们招了招手，等梁媗和梁雍过来后，就拉着他们的手问了大大小小的一些琐事，梁媗和梁雍也都一一答了，甚至后来梁雍还十分嘴甜的把沈老夫人逗得是哈哈大笑了好几次。 而时间也在庭院里没有停歇的欢声笑语里慢慢流逝了过去，不知不觉间就已经是正午了。严氏也早早的就派了人来询问沈老夫人，午饭是要摆在哪儿。 沈老夫人也没有多想，直接就吩咐摆在了倦荷阁，这让得梁雍是笑弯了眼。 倦荷阁，是沈府七层阁之一，而里面豢养了不少的珍禽异兽，其中就有两只仙鹤，那便是梁雍极其喜欢倦荷阁的原因。沈老夫人之所以把摆饭的地点选在倦荷阁，不用多说，肯定也是因为梁雍的关系了。 梁媗看着在沈老夫人怀里撒娇的梁雍，真是感慨不已啊。 这只小老虎什么时候这么会讨长辈的欢心了啊？真是不能小看了他呢！ 伴着沈老夫人，沈氏和梁媗一行人也不再耽搁了，直接就往倦荷阁而去。等到达之后，才发现除了他们之外，沈云胧和沈云崇等人可是早就到了的，现下就只等他们了。 而众人相见，自然又是一番互相见礼问好，在又寒暄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在沈老夫人一声令下，大家各自归位坐好。 但就在所有人都坐定时，沈氏却忽然向坐在了她斜对面的严氏诧异道：“二嫂，二哥呢？他怎么没来，我没听说他出府去了啊？” 严氏笑道：“他没出去，只是今天刚好有人来拜访他，他现在可都还在奚玉堂里，不知又在捣腾什么呢，不过我们是不用等他的了，反正一时半会，他也不会出来的。” 说完，严氏还无奈的笑了笑，而沈氏也同样笑着叹道：“原来是这样啊，那就没法了。” 在沈家里，是几乎没有人不知道，沈云朗有一个怪脾气，那就是当他在奚玉堂里关门读书，或是与人讨论文章的时候，是不许别人去打扰的。 要是谁不长眼，在那个时候去打扰了沈云朗的话，那你就得提前预想好可能会出现的结果了，被严厉训斥那都是轻的，就沈氏以往的记忆里，她可是知道有丫鬟曾在沈云朗闭门读书的时候去打扰了他后，结果就是被调离了奚玉堂。 而像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一直就在奚玉堂里养尊处优的大丫鬟一旦被调走了后，那不管她是再被调去哪里，估计都是受罪的了。 因此现下在严氏一说沈云朗是耗在了奚玉堂里时，沈氏也就没再多说什么了。 其余人自然也是知道沈云朗这个怪脾气的，而沈老夫人不开口，那他们当然也就不会多说什么，一席人也就在沈老夫人动筷后，才一起开始用膳。 席间虽并未有人交谈，但气氛却是很好，大家在细嚼慢咽的用完了午饭之后，也就相携一起到屋外散食，只除了沈云胧和沈云崇提前告辞外，其他人皆都陪着沈老夫人散食完毕后，才各自退去的。 其中严氏便是在沈老夫人回屋后，面色有些倦怠的时候，她就主动起身告辞了。 屋内一时之间也就只剩下沈氏和梁媗三人伴在了沈老夫人身边，但沈氏知道沈老夫人的确是要午歇的，因而也就把梁媗和梁雍给赶了出去，自己则服侍沈老夫人午睡。 “jiejie，我们去看大白鹅吧。”而等一出了屋后，梁雍马上兴高采烈的就拉着梁媗往旁边的花园走去。 “人家不叫大白鹅，那是仙鹤。” 梁媗顺着梁雍的意，任他拉着往前走去，而对于珍稀的仙鹤硬是被这只小老虎喊成“大白鹅”，这实在是让梁媗有些啼笑皆非。 可前面那个只管闷头跑的小人儿，却明显压根就没听见她的纠正，只是还在大声嚷着：“jiejie快点啦，我们赶紧去看大白鹅，不知道它们长大了没有。” “肯定没有啊，它们都已经是……”都已经是什么了呢？ 梁媗忽然急停了脚步，而梁雍被她这么一拽，也直接就被拽停在了原地，有些不解的就抬头向他的胞姐望去，可他看见的却是梁媗一脸惊愕的扭头看向了大门那儿，正朝他们举步走来的人。 “二舅舅！” 来者正是沈云朗，以及楚孤。 梁媗睁圆了琥珀色的眸儿，一眨不眨的就直勾勾的瞪着那带着一脸稚气笑容的清瘦少年，他怎么会在这儿？梁媗愣了愣，忽然就想去刚刚二舅母说的，今天恰巧有人来拜访二舅舅，难不成那个人就是楚孤？ 梁媗惊愕不已的看着前面的那个人，还有些回不了神，她可是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碰见他，她都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他呢。梁此时实在是有些不能接受，但沈云朗见了她这么吃惊的表情后，却笑道：“漠珂，你见到我就这么吃惊啊？” “啊？哦，没有没有，二舅舅，你怎么会这会儿过来了，外祖母都午睡了啊。”梁媗强迫自己把目光从含笑回望向她的楚孤身上给移开，对着沈云朗说道。 “这么早？”沈云朗有些意外。 “不早了，二舅舅，现在可是都已经未时了。”梁媗不敢看向楚孤，她就只看着沈云朗说道：“二舅舅，刚才在倦荷阁你也没过来，现在用膳了没有？” “用了。”沈云朗还在纠结现下已经是未时的事，他皱皱眉的看了看正屋的方向，但却还是对梁媗回道：“刚刚我和楚孤在奚玉堂用过饭了，只是原本想着在你外祖母午睡前来请安的，但没想到还是错过时辰了。” “那也没事啊，等外祖母一会儿醒来时再过来就好了啊。”梁媗努力维持着笑容，不想被她二舅看出她的不对劲，但在另一个人带笑的目光下，梁媗却发现她坚持不了多久了。 “啊，对了，二舅舅，雍儿在以前可就是一直记挂着这倦荷阁里的那两只仙鹤呢，今天来了，他就一直在吵吵着要去见它们，我这会儿要是再不带他过去，他怕是就要不高兴了。” 一面说着，梁媗还赶紧低头看向了正在眨巴眨巴地看着她的梁雍，问道：“你说，是吧？” 这番话梁媗说得倒也是不假，但梁雍听着却还是有些疑惑的歪了歪头后，才顺应的点头说道：“是。”那模样说有多乖巧就有多乖巧，看得梁媗是心里一软，都对这小老虎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原来雍儿喜欢那两只仙鹤啊？那行，你们就先过去吧。” 沈云朗倒没有怀疑梁媗的话，他只是疼宠的看了他们一眼，就挥挥手让梁媗和梁雍去了，但就在梁媗如蒙大赦的准备赶紧离开的时候，一旁一直没开口的楚孤却忽然对沈云朗笑道：“先生，我也想去看看那仙鹤是什么样子的，能让得梁四公子如此记挂，不知我可以同去吗？” “自然可以。” 随着沈云朗的话说完，梁媗就觉得她从头到尾的寒毛都倒竖起来了。 …… …… 倦荷阁作为沈府的七层阁之一，其中的精巧设计之多自是不用说的，单只东西花园内，那一株株的奇花异草与飞檐朱栏，就算得上是巧夺天工的了。那就更别说在参天古木和扶疏花草之间，那一只只的珍禽异兽了，华美璀璨的羽翼、优美动人的身姿，在阳光之下，这一切都使得倦荷阁内的东西花园里美不胜收。 “三重华，五朝阙，七层阁，沈府的一步一景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此时，在一株缀满了金黄色花朵的桂花树下，楚孤看着眼前绝美的景色，笑容明朗灿烂的感叹了一句，但梁媗听得却是肩膀一缩。 “对、对啊，的确是名不虚传。”她现下脑子里就是一团浆糊一般，她完全就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不过就是跟着楚孤的话接下去罢了。 “哦，听梁三小姐这么说，那这也是第一次来了？”楚孤转身望着梁媗，梁媗赶忙垂睫。 “自然不是第一次到此的。” 这儿可是她的外祖母家啊，要是这里是她第一次来，那才是奇怪的吧。梁媗脑子乱哄哄的在想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可嘴边却也不忘回答着楚孤的问题。 “那你的‘的确是名不虚传’指得是什么呢？”阳光下，梁媗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比起平常，眸色会显得异常的清亮，就像最清澈透明的宝石一般。但可惜，此时楚孤却是见不到它们的，因为有人把卷卷的睫毛垂了下去，遮住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只留下了一圈小小的扇形阴影。 楚孤红唇弯起，就那样看着身子又是一僵的女孩。 “名不虚传指得自然也是这倦荷阁的花园了，就算这不是我第一次来，但这儿也是完全担得起这四个字的。” 这人是在和她玩文字游戏啊，还是在给她下套呢？正顺着他的话讲，怎么会差点又被他给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下子，梁媗才终于勉强的打起精神，准备好好的应付眼前这个心比海都要深上许多的少年。 “哦，这样啊。” 楚孤轻笑了一声，终于把投在梁媗身上的目光给移开了，这让得梁媗暗暗的松了一大口气，一直紧绷的神经好像也稍微松了一些，但那真的就只是稍微而已。 楚孤不再看向梁媗，梁媗却开始用余光去观察他了，今天的楚孤看起来，与往常是没什么区别的，一身雪青流素缎袍，凝华冠，南珠佩，一如往常般，就算比起其他的宗室皇亲，甚至是贵族子弟都还要普通的衣着，可只要是穿在了他的身上，都会让人有错觉，以为那是鎏金焕彩的宝衣呢。 这人生得实在是太过了吧？容貌就不说了，但这身骨也这么好看，就是有些让人嫉妒了吧。 梁媗目不斜视的看着前面正在追得两只仙鹤到处乱扑腾的梁雍，但注意力却全放在了身边的楚孤身上，他随便一个动作都会使得梁媗的神经猛地就紧一下。 她也实在是不知道，楚孤现在会对她说什么。 对于楚孤，梁媗从来就没敢轻视过，她也知道他惊才绝艳，不是她能忽悠的人，而那晚在庆国公府、残阳小楼外的事，他可是从头看到尾的人，她不敢认为他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他知道的有多少呢？或者，他全都知道了…… 梁媗的脑子里现在就是一片空白，不管想什么，最后都是如一团乱麻一般。 她想借着冰窖的事让得楚孤对梁姷的感观完全“提升”到另一个层次，但与此同时，怕是她在他心中的印象也会一起改变了吧。在以前她虽不敢说他对自己的印象有多好，可也绝对不会是厌恶的，但现在可就难说了。 对此，要是说梁媗一点都不在乎，好像又不是那样的。 可说是在乎吧，梁媗又觉得只要降低了楚孤对梁姷会发生好感这种事的几率，那其他的，就都是无所谓的了。 这样有些复杂的心情，梁媗自己也不是很懂，心里对自己身边的这个少年，果然还是惧怕要多一些的。而若她压根就不清楚楚孤如今的实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的话，估计她是会要好过一些的。 可如今早已潜入晋阳兰陵一带的深山之中，无影可循的那五万死士般的精兵、那日后震慑了这整个天下得强军的雏形，却让得此时站在了楚孤身旁的梁媗，眸色沉郁。 “梁四公子看来很喜欢那两只仙鹤啊。” “什么？哦，对。”梁媗反应慢了一拍的点头说道：“雍儿是很喜欢那两只仙鹤。” “镇东大将军府里应该也有仙鹤吧？”楚孤微微一笑地说道。 “曾经倒是有过，但……”梁媗顿了一下后才继续说道：“但后来因为雍儿一次‘不小心的意外’，让得我娘亲把那两只仙鹤给寄养到沈府里了。” 至于那两只仙鹤是哪两只，现下又在哪里，楚孤看着眼前的景象，红唇扬起，已经没有什么疑问了。但梁媗此时却有些无语，她本来倒是很想替那只小老虎打个马虎眼的，可转念一想还是不要了，不然谁知道下一次楚孤会不会对她问一句：“不知道贵府曾经有过的那两只仙鹤，与沈府里的是不是一母同胞的啊？” 唉——心下长长的就叹了一口气，两人又在沉默半晌之后，梁媗忽然开口了，“楚孤公子与我们一道来这儿，不只是为了赏风景的吧？” “为何这么说。”楚孤转身看向了梁媗，害得梁媗又赶紧低下头，只敢猛盯着自己的鞋尖，其他地方都不再乱瞟一眼。 “难道不是？”不过害怕归害怕，但梁媗还是主动把话给全挑明了说。